两人沿着铁路往相反的方向慢慢走着,月光打在两人的后背上,如此轻盈,如此沉重。安娜斯塔辛娅只是扶着阿德瑞安,什么话也不再说。阿德瑞安需要及时包扎伤口,不然随着伤口进一步恶化他就有生命危险。然而现在阿德瑞安只可以回家,他根本不能毫无顾忌地出现在大街上,更别说医院了,他可是全市通缉的重大逃犯啊。阿德瑞安原打算一死了之,如果他今天黄昏时没被安娜斯塔辛娅找到,而是在那渠边睡去的话,那么现在差不多就是他升天的时候了。他最初的打算是,既然他对于安娜斯塔辛娅一家来说注定是个罪人,那他就离开那里,虽然心很痛,但并不是不能活下去;既然他对于对于安德里奇也是罪人,那么他就离开军队。忘记过去吧,虽然这比死去好不到哪儿,但毕竟要做出选择。既然他对于社会都成为了罪人,那他就死去算了,他的存在已经已经没有任何价值。虽然很对不起他的父亲母亲,但死去的一家人这样也就能在另一个世界再次团聚了。至于安娜斯塔辛娅,他是真的喜欢着她,他也知道他的离去会使安娜斯塔辛娅有些失落,但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她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好更优秀的无罪之人。哪怕那个人是马丁——算了,那也太极端了。总之,安娜斯塔辛娅会和她的母亲一同生活下去,这就足够了。可是现在,安娜斯塔辛娅的母亲先去了天国,她真的先到达了那金黄色的彼岸,留下安娜斯塔辛娅孤身一人。如果此时他不放弃他原先的念头,跟着安娜斯塔辛娅回家,那么他就是在加害她,而不是为她赎罪。此刻,阿德瑞安无法从自己身上寻得一丝存活的理由,他仅仅是像要完成使命一样地机械地运作着,他不得不活着,因为他没有让他爱的女孩得到幸福。所以此刻,少年的眼中没有亮光。

回到家后,安娜斯塔辛娅小心仔细地为阿德瑞安重新处理了伤口,她用温水一点点冲去残肢上的血沙,这才发现伤口已经因为脱水而萎缩,根本不会出血了。她敷上消炎止疼药后,将阿德瑞安的残肢好好包扎起来。两人处理好各种伤口便吃了些东西,随后就着手准备收拾母亲的遗物。安娜斯塔辛娅已经收到主治医生的信息,母亲的遗体已经把能捐献的都捐了出去,考虑到下葬的问题,便不把遗体用作临床实验了。因为这次母亲的遗体捐献对医院功劳巨大,所以医院将为母亲主办葬礼,下葬地点就选在峡湾悬崖边的海神公墓。那里是最接近天的地方,背靠山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葬礼待安娜斯塔辛娅一收拾好遗物就举行,所以现在才要赶着收拾东西,好让母亲早些入土为安。

“其实我小的时候——”安娜斯塔辛娅抚摸着从床头翻出的箱子,她怀念地望着箱子,然后抬头说:

“爸爸在政府工作,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员。妈妈一般情况下就是个普通的代笔书信的书记员。我出生后,妈妈便辞去工作专门在家照顾我。爸爸辛苦工作,每天很晚才回来,白天我和妈妈在家,我就跟着妈妈学习写字,一开始是手把手地写字母,到后来就试着写些文字。我到现在还记得,每天我都和妈妈一同合作写一封信给爸爸,放在爸爸一进门就看得到的茶几上。第二天早晨,爸爸上班前都会在茶几上留下一份用爸爸专属黑白信封装着的回信。童年的每一天就这样幸福地度过,写下的信也越来越多。”

阿德瑞安停下手中的事,走到安娜斯塔辛娅面前。

“这里面……”

“嗯,这些全部都是信。”

安娜斯塔辛娅把箱子打开,箱子的中间分成了两个部分,一边是花花绿绿的信封,另一边是黑白信封,都整齐地摆放着。阿德瑞安探过头去看这些信封,这时安娜斯塔辛娅又拿出一个稍小的箱子来。

“还剩下一些没用过的空白信纸和信封呢。”

“安娜斯塔辛娅,这些信……”

“我想把它们都带走,让它们永远陪着妈妈。”

安娜斯塔辛娅神情忧郁地看着这些信件,眼睛一动不动,她强忍着不哭出声,任由泪水滑落。

“安娜斯塔辛娅……”

阿德瑞安用右臂抱着她,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中。

“休息吧,安娜斯塔辛娅,明天再整理。”

卧室被翻得乱七八糟,物品散落了一地。所以他们只好把被子抱到客厅沙发上。阿德瑞安坐着,安娜斯塔辛娅则蜷缩成一团紧靠着他。或许是太累了,安娜斯塔辛娅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她瘦小的身子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着,阿德瑞安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

“我不知道,如何将接下来的生活过好,安娜斯塔辛娅。我担心不能使你幸福,我甚至不能保障你的安全。安娜斯塔辛娅,你怎能生就这天使般的面容、碧玉般的心,让我深深爱上你;你又怎能动了何方的傻念头,爱上如此的我?我们之间的羁绊太深,早在相识之前,我们的命运就已经息息相连。”

他认真地看着安娜斯塔辛娅,把温柔的目光洒在她的身上。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笑中带着些苦涩。

“哎,安娜斯塔辛娅,我们彼此拥有了对方,可我们为此付出的太多太多。真是愚蠢呀,真是愚蠢。可为何我每次看到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感到幸福呢?”

安娜斯塔辛娅睡着了,听不见阿德瑞安说的话。回答阿德瑞安的只有轻轻的呼吸声。为了方便观察,阿德瑞安留了一盏台灯,微弱的奶白色灯光笼罩着他俩。阿德瑞安觉得,这一周里发生的太多,以至于让他贪恋起如今的每一丝幸福起来。此刻,是安娜斯塔辛娅休息的时间,是阿德瑞安最期待的时间。

台灯的温情遮盖了一些动静,因为屋内的光比屋外亮,阿德瑞安根本没注意到,已经有相当数量的黑影围住了这所庞大的房子。他们今晚的任务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咣!——噼里啪啦!”偌大的玻璃窗一攻而破,从外面冲进数十名黑鸦。其中有那么一个,黑鸦面具上镶着金嘴,想必是个领队。

他指挥着其他黑鸦分散开,进行彻底的搜查。在他们闯进来那一刻,电线也被他们给剪断了,这本是出于扰民问题而考虑的,然而没了光亮,便给了阿德瑞安一个机会。

阿德瑞安抱着安娜斯塔辛娅躲在沙发下。安娜斯塔辛娅已经醒了,惊慌地看着阿德瑞安。

“这,这是……”

“嘘…对不起,安娜斯塔辛娅,伤口的血腥味将食腐动物们引来了。”

阿德瑞安敏锐地感受着外面的气息,他一改平日的恭敬内向,眼神犀利警觉地盯着外面。

“别动,我出去会他们。闭上你的眼睛。”

他仔细地数了数视线范围内黑鸦的数量,客厅前后各两个,沙发旁一个,一共五个。然而他们刚才破窗而入时,前前后后大大小小有十七次落地的声响,也就是说,这屋里的黑鸦远远不止客厅里这五个,应该有十七个,其他的已经去了别的地方。沙发旁边的黑鸦停下来,阿德瑞安可以听到抽出匕首的声音。阿德瑞安确信,为避免引起民众的恐慌,黑鸦们不会用带有火光的热兵器,除非加装消音器。他决定从旁边这个黑鸦开始,逐步突破。他偷偷拿下了茶几上的尖口剪刀,这将成为他的突围武器。

他慢慢匍匐着见机从沙发前爬起身,有茶几作掩护,暂时没人发现他。之后,他猫步走到那黑鸦身后,将剪刀刀尖狠狠刺入他膝盖后部,紧接着迅速起身夺过匕首,在他发出声音前切断他的喉咙。

他暴露了。剩下四个黑鸦向他冲过来,屋里其它地方也躁动起来。阿德瑞安将匕首投出去,刺死一个,紧接着冲过去,卧倒,捡起另一把匕首,格挡了两三下后又站起来,虚晃一击绕到后方,从后颈处刺入——第三个。失去左臂后,他不再需要顾忌任何保护了,双腿一般不会被砍伤。不到半分钟,他便把客厅里的五个黑鸦全部解决了。他们的血液淌在地上,很快蔓延了整个客厅。脚印在血泊中绽开,杂乱芬芳。阿德瑞安必须将黑鸦引出客厅,他们必须远离安娜斯塔辛娅。

安娜斯塔辛娅躺在沙发下,吓坏了。阿德瑞安出去还不到一分钟便接连着有五人倒下,连一丝杂音都没有。她第一次那么近地感受到血腥的搏斗,全身都在颤抖,她拉了拉被子把头蒙住。不一会儿,她便感到被子被沾湿了,同时还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她知道那液体是什么,便更加不敢看了。她虽然明白阿德瑞安作为军人的确能杀人不眨眼,可这次真正亲眼目睹却让她惊讶无比。此时的阿德瑞安,不再是平日她熟悉的温柔骑士,他此刻仿佛被恶魔上身,简直杀红了眼。

阿德瑞安自有分寸,他一直避免以残忍血腥的方式击杀敌人,因为安娜斯塔辛娅在这里,他不愿惊吓到她,让她心里留下阴影。他终于冲杀进厨房,抄起一把寿司刀,继续战斗。这些黑鸦的战斗力不及阿德瑞安,杀死六七个后,他们便停止进攻,只是把阿德瑞安往门口逼。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九个。”阿德瑞安靠在了大门上。

“那个金嘴的跑哪儿去了?”

他正寻着领队的黑鸦,身旁的大门突然“嘭”的开了个大窟窿,一只巨大的机械手破门而入,将他与大门一同扯出去。阿德瑞安被甩在地上,还没回过神便被那机械手爆揍了几拳,打得他神志不清。紧接着,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可怕的金嘴黑鸦面具,那面具紧紧贴近他的脸,面具之下是一双冷得让人发抖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找到你啦——”那领队阴阴笑着。

阿德瑞安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那是一种碾压肉身和灵魂的恐惧。他呆滞了两三秒,最后还是决定拿命赌一把。他举起匕首用力向面具刺去,领队一见不好急忙后退,但面具还是被切断,从一边掉了下来。领队将机械巨手卸下,以便作战。待他站定,阿德瑞安仔细一看——高鼻梁浓眉毛小眼睛,布满皱纹的脸,不正属于斯宾塞店长吗?

阿德瑞安见到的果然是斯宾塞店长,是店长在阿德瑞安出逃落迫时用计埋伏他,是店长暗中报告他的行踪。想到这,阿德瑞安真正是杀红了眼,站起来三两步冲上去便刺,斯宾塞抬手一挡,两人便就此撕杀起来。

安娜斯塔辛娅见十来号人都涌向门口,心想“阿德瑞安会没有事的,我……我先藏起来……”她急忙从沙发下爬出,沾上黏黏的血液,她吓得精神都崩溃了,一溜烟顺着楼梯爬上去,躲到阁楼里面。

“斯宾塞!——”

阿德瑞安几近癫狂。他猛冲上去,刀刃相击擦出火光,他那生活用刀已经砍得崩刃。他不断地进攻,进攻,像一只毒蜂向斯宾塞猛刺。

“你这该死的伪善者,还要求什么?!"

“你就一乱咬人的野狗,猖狂什么!到了底你也只是为战争献身的机器,为何还妄恣逃跑,你明知跑不掉的!”两人扭打在一起。

“那是我的自由!”阿德瑞安往后撤去。

“幼稚!待我把你弄回去了,就结束吧!”

两人扑将到一起,向对方突刺,阿德瑞安因机械身体及断肢的缘故,减少了些限制,一个侧身躲过了斯宾塞的攻击,挥手向斯宾塞的头劈去。斯宾塞暗叫不妙是急忙后退,可还是没躲过刀刃,脸被划开一个大口子,照那样的伤势,应该是可以影响到战斗能力了。斯宾塞撤远后停下便没了动静,他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夜空中散开,凝固了它所触及到的一切。阿德瑞安看着斯宾塞,等着他捂着脸倒下。可是斯宾塞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阿德瑞安觉得很不可思议,又不敢贸然行动,便只是仔细观察着他的动静。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斯宾塞一个惊人的细节:被他砍出的巨大伤口,竟没有一滴血流出!斯宾塞的脸慢慢变形,皱纹渐渐堆叠在一起,瘫软下去。阿德瑞安惊呆了,他屏住呼吸,握紧了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周围戒备的黑鸦见此情景,纷纷退开,或找掩体躲藏。斯宾塞的脸皮下又显现出一张脸,眼睛绽放出骇人的红光。这时候,斯宾塞终于开始行动,他扯着自己的脸皮,把它撕将下来。阿德瑞安看着这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斯宾塞的头颅有一半是机械,没有任何皮肤遮挡,闪着银光的牙齿一直延伸到下颚根部,颧骨高突,透露着冷酷与无情。那如同镜头一样的眼睛正转动着,仿佛是在调焦,红色的光线从眼中投射出来。另一半脸留着个小平头,还有那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脸颊上赫赫然刻着一排数字:100036。

“真是——”斯宾塞的脸皮被扔在地上,空气中传出齿轮转动的声音。“好久不见呀!阿德瑞安——”下颚张开时喷涌出一股浓烈的蒸汽。

“安德里……!”

阿德瑞安颓废在原地,眼珠瞪得滚圆。他刚想喊出那个不可思议的名字,那人却突然消失了,在下一秒还未到来之际,阿德瑞安身上几乎同时绽开五六个伤口,鲜血喷溅而出,在月光下形成一道道血雾。被称作“安德里奇”的生物用肉眼难以看到的速度来回攻击着阿德瑞安。阿德瑞安仿佛一朵盛开的血之花,在原地不停抽搐着。三秒过去,阿德瑞安被砍了五六十下,全身的鲜血如同小溪般流淌。攻击结束后,阿德瑞安跪倒在地,低垂着头,那人走近去,一把扯起阿德瑞安的头发,阿德瑞安眼睛上翻口中不停的冒血。

“你还是这个样子,阿德瑞安。多么可笑呀!你真的以为你那幼稚多余的举动可以拯救安娜斯塔辛娅?”

“怎么,怎么是……”阿德瑞安的话被血液挡住。

“啊?”

“怎么会是……你?”

“阿德瑞安,你——你真是一个出色的道具。小时候是,战争参军时是,现在更是——单纯天真的你真是很方便啊。”

“……”

“给我滚回研究所吧,蠢货!”

“为什么……非不放过我……”

“你的脑袋里可是有重要的情报呀。虽然是存在你这样一个傻瓜的大脑里。告诉你吧,阿德瑞安,你五岁参军那年,我就想把你杀了的。父亲母亲虽然对我很好,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和我也没多大关系。而你,只会成为我的累赘,阻碍我的发展。安德里奇把阿德瑞安从台阶上拖到台阶下,留下长长的血迹。

“直到高层干部暗中与我签约,他们告诉我一个价值可观的情报,只要将那个消息,那个可以使敌国瘫痪的消息万无一失地从边境传到中心,我不仅可以摆脱战争,摆脱危险,最重要的是,可以摆脱你——我可以一个人安静地生活。一个正常的人都会接下这个任务的,而我因为有你这么个道具,就如鱼得水。”

阿德瑞安被阿德瑞城拖到了路灯旁,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只是跪在地上。阿德瑞安抬头望着安德里奇,安德里奇高大的影子,挡住了安德里奇能接收到的所有光亮。阿德瑞安的双眼中不断的涌出泪水,泪液划过血迹,混合,滴落在身上,泛开粉红的花。绝望,无尽的绝望。阿德瑞安没有想到,自己最爱的亲人,自己寻找了那么长时间的哥哥,安德里奇,从一开始便在利用自己。他回想着一幕幕从前的场景,一起玩耍,一起奔跑,一起参军,一起训练,一起作战……这些美好的时光,竟然都是假的。

“情报如果通过电子传输,机密很快就会泄漏,就算是电报也不行。只能捎口信。而我一个人干太过危险,所以我把赌注全部押在你的身上——我训练你,让你强大,同时强迫你记下些关键词语。无论你现在记不记得,它们都存在你的大脑里,只要通过刺激就可以释放出来。所有关键词语连接在一起就是机密的内容。”

“可是你这混蛋却越来越强大,军官们把你连带着我派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接近前线。一旦我无法回到中央,我就得不到自由,所以我必须把你直接弄回中央。这时,我关注到“人体改造计划”——只有让你残废才能回到中央。所以我怂恿你签下了计划的合同,然后制造炸弹事件——那天,帮你挡炸弹的人根本不是我,那只是个替身。那个扔炸弹的,才是我呀!”

阿德瑞安浸在泪水里的瞳孔,不停的颤抖,他歇斯底里语无伦次的喊叫着。

“啊——我的傻弟弟呀,你是如此单纯,让人悲怜,让人同情!我原本会在这美丽的纳哈维亚接应你,提取你的记忆后迎接我的成功——可是你!你与那姑娘的相遇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紧接着你就找到了我的据点-红色书橱。还与里面的无知顾客混在一起,这彻底毁了我的全部!”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安德里奇怒火中烧,朝着阿德瑞安暴打起来。血水在拳头上洒开。

“然后你逃出研究所,跟这姑娘呆在一起!”

安德里奇一直打阿德瑞安,直到他累为止。待他放开阿德瑞安,阿德瑞安倒在地上,用右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安德里奇……你——”

“怎么?真是精彩的故事,不是吗?配上你无双的表演,简直是妙极了!”

月夜回荡着安德里奇狂放的笑声。

“你杀的……那个……救了我的人……是她的父亲……”

“嗯?你说什么?我杀了什么?”

阿德瑞安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话,他爬起来,扶着灯杆。

“喂!你发什么神经啊喂!说……”

“你杀了安娜斯塔辛娅的父亲!”

阿德瑞安怒吼着,他那漆黑的机械身体突然如同开裂般的生出了许多裂缝,全部都散发着深邃的蓝色光芒。他的眼中也喷出深蓝的火焰。阿德瑞安站直了,上衣的残片纷纷飘落,他后背的两条脊柱“咔”的弹开,射出蓝光,冒着蒸汽,从他的身体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他全身的伤口都止住了流血,都冒着蓝光。他死盯着安德里奇,眼神中仿佛藏着死神的镰刀,要把所见之物全部虐杀。

“靠自己都还能觉醒吗?可以呀!陪你玩玩吧!”

安德里奇也迸发出红色的光芒,两人如同红蓝交辉的闪电碰撞在一起,一场光与电的对决就此展开。可是没有完整的躯体,阿德瑞安实力上和安德里奇有很大差距,不到三分钟他便败下阵来。安德里奇掐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他举了起来。

“不和你玩儿了,选择吧!阿德瑞安,你是继续反抗,失去你亲爱的安娜斯塔西娅——”边说着,安德里奇边抬起另一只手,那些待命的黑鸦都跑了出来,准备时刻接受杀死安娜斯塔西娅的命令。“还是,乖乖地回到研究所,去完成你的最后使命,去成全我的自由?”

阿德瑞安全身的蓝光消逝而去,他无奈的叹道:“放了安娜斯塔西娅,我自己回研究所。”

“好!——明天早上九点,研究所再见不到你,你们所有人都要死,到时候——可就不是像现在这样闹着玩儿哦——。”

安德里奇放开了阿德瑞安,他一下令,所有黑鸦便同他一起消失了,留下阿德瑞安,一个人继续跪在地上。

“我宁愿世上……,不存在安德里奇这个人!安德里奇……你到底是怎样的恶魔?我愿此生——没有你这个兄弟!”阿德瑞安跪在门外的地上痛哭,他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来。他知道,他从小构筑的世界,充满了谎言。他爬起来,走进屋子,开始默默的收拾屋子里的狼藉。当他收拾完一切时,天已经朦朦亮了。屋里那五具尸体,早在黑鸦们撤退时就带走了。阿德瑞安慢慢沿着血迹走上楼,一直走到阁楼才看见安娜斯塔辛娅。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浑身是血。阿德瑞安见状急忙跑过去,脚底却一滑,整个人摔在安娜斯塔辛娅的身边,脸正对着脸。安娜斯塔辛娅脸上挂满了疲惫,她只是睡着了。阿德瑞安这才松口气,他紧紧抱住安娜斯塔辛娅,额头抵着额头。

“安娜斯塔辛娅……”痛哭的声音含糊不清,伴随着颤动。

“阿德瑞安——他们……他们走了吗?”安娜斯塔辛娅醒过来,神色紧张。

“嗯,他们走了,我们安全了。安娜斯塔辛娅,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真的好怕,阿德瑞安。别走,阿德瑞安……”

“我不走,安娜斯塔辛娅,我哪儿都不去,我会一直……陪着你。”

阿德瑞安告诉了安娜斯塔辛娅他被追杀的原因,但阿德瑞安没有告诉她斯宾塞店长与安德里奇的关系。因为当他想开口说出这一沉痛事实时,他便会回想起那句“安葬了妈妈,我想再去一次红色书橱”的愿望。

“安娜斯塔辛娅,待会儿,我想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研究所吗?”安娜斯塔辛娅抚摸着他的头。

“嗯,是的。”阿德瑞安朝她点点头。

“好,我陪你去。阿德瑞安,不会有事的。”

“啊,是啊!安娜斯塔辛娅,我们去赎回属于我们的未来。”

清晨的阳光已经从阁楼那小小的窗子照射进来,气温很低,即便是初升的阳光,也不能温暖心间的寒冷。阿德瑞安望着阁楼的小窗,他真的越来越不想面对每一天的朝阳了,可又奈何这朝阳是如此的诱人。当真相揭露,血与肉暴露在空气中,躯壳氧化腐烂,疼痛难忍。但唯有褪去所有躯体,属于本真的灵魂,才会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