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天空逐渐染上一层薄薄的艳红,云朵像被剁开了一样,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金色光芒从云丝的缝隙中洒出。
但我没有功夫欣赏这晚霞。打开手机,信号栏打叉……
看来这片区域把信号屏蔽了,放回裤兜,我再次大步奔跑起来。
鞋子掠过青草,飕飕声不绝于耳,她说的没错,沿着这几根信号塔就能离开这片树林,不知道跑了多久,脚已经非常痛,但脑中浮现的影像促使我继续飞驰。
想到当时的情景,针尖靠近太阳穴,就不寒而栗……特别是恶魔般的教导主任,嘴咧到眼角,暴露的巨口与肥厚的舌头仿佛要把我吞噬殆尽,吸光骨髓,不留一根骨头。
想到这里,我开始佩服自己当时居然没有尿裤子。
喀嚓和呼呼的嘈杂声渐渐放大,原本以为是虫鸣,但远处的景象浮出来……隐约看到汽车穿行。
太好了!喜悦之情开始溢出,挤兑恐惧,但我并未放慢脚步。
“你在笑什么呢?嘿——嘿——”站在原地瞭望的同时,教导主任从后面掐住我的脖子……
——这样的妄想一定不能发生。
希望破灭的瞬间,才是最大的恐怖,我可不想体验它,使出最后的力气,加快步伐。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中午就不该吃方便面!
不过我已经放下了心,因为已经穿过树林来到人行道上,仿佛从原始森林突然回到现代都市,四周终于不再满是树木。
行人不多,这在岛上向来如此,因为大部分都是学生。只有一些从未见过的人在道路两旁晃晃悠悠地行走,教导主任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把我掳走吧……
不,仔细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我赶紧掏出手机。
看到信号不再打叉,立即打开电话簿。
功能机在某种程度上也害了我,因为没有地图和打车软件……不过还有另一手,通过电话叫车。
“您好。”
电话那端传来恭敬的女声,大概三十岁左右,但是光凭声音并不能准确判断,而且也不能从对方的态度就产生好感,对方有可能正扣着脚与我对话。
“快派一辆车来!”
“您现在的位置是哪里呢?”
一个激灵,完了,我怎么就忘了这个问题!
“啊,等等……不要挂。”
慌忙说了这一句后,我按下静音键,赶紧跑到附近的一对情侣身边,询问所在地。
虽然不想与别人主动搭话,但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就好比即使再家里蹲的人,地震了也要跑出去避难。
“你好……还在吧,我在元鹤路……兰州拉面这里……”
“好的,请您稍候。”她的声调似乎比刚刚降低了一些,估计是等得不耐烦了。
电话挂掉后,我在原地等待。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那对情侣走远了,但其中的男生还在扭头盯着我,估计我的问题让他感到奇怪了吧。
果然,与人搭话就是恶心,人与人交流间总是充满了猜忌。
我背过身子等待出租车的来临,同时四下张望防止教导主任出现。
嘴中反复默念着刚刚接线员告诉我的车牌号,大概十分钟后,车子来了。
“嘿——嘿——上来呀。”教导主任摆着那副裂开的大嘴,把我拖进车里……
不会这样吧……
仔细看好司机模样、副驾驶与后座都没人后,我靠近车子。
毫无疑问,直接拉开后座的车门——我从不坐前面,因为不自由。
“帅哥,你要去哪儿啊?”滑稽的男声从前方——驾驶座传来。
“雪绒实验高中。”
“挺远的啊。”没有任何起伏的感概,他并未觉得不悦,毕竟去哪里对司机来说都是一样的工作而已,他只是率直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看来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
“怎么没在上课跑到这里来啦?”
“……”
我并未接话,因为这个问题无法回答,虽然我可以随意编造一些谎言来搪塞,但没有这个必要,许多司机都喜欢和客人攀谈,对我来说这就是折磨,如果我回答他还会继续滔滔不绝,所以我掏出手机,假装在玩,这样司机就会识相了。
“帅哥,我好像在哪儿看见过你,有些面熟。”
“……”
我感到一丝不快,遇到最烦的一种人了,即使对方不回应依然一个劲地讲个不停。
“……”
他终于闭嘴了。
我的手机其实根本没有软件可以玩,所以我时不时地看前面,他掏出之智能手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在屏幕上操作。
这样很危险啊,虽然我心里这样想,但并不打算提出意见,毕竟路上没什么车子,不太可能会出事故。
……
司机拿出手机后就没有说话,虽然这符合我的期望,但总觉得有些突然。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低头装作看手机了,我把它放回裤兜,扭头看着窗外发呆。
伴随着轰隆隆的引擎声,路旁整齐划一的悬铃木不断向后移动,人行道上零星的几个人,他们大多一边端着手机一边行走,这已经是现代人的常态。
过去我们生活在现实中,现在我们生活在虚实结合中,未来我们可能生活在虚拟中。
“不要将头伸出窗外。”司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呃……不好意思。”
因为我非常怕闷,平时总感觉喘不过气来,以前去高原旅行时甚至感觉快要死了,所以坐车时我经常想打开车窗吸新鲜空气。
还以为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毕竟他也怕出事,所以才会提醒我吧,就像有些公交司机让高龄老人坐稳后再发动汽车。
……
连绵不绝的悬铃木不知何时断绝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未见过夹竹桃……
不对劲!我的心立刻提上来,之前已经开到了我熟知的道路上,为何现在又来到陌生之地?
我转过头盯着驾驶座,他挺直腰板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握着方向旁,腿直绷着放在踏板上,手机竖插在操纵杆前半开的柜子里。
我本想询问,但突觉他的手机还亮着,他自从掏出手机后就变得反常,我决定先查看手机内容。
事不宜迟,不知道他手机的息屏时间是几分钟,从我的位置无法辨认屏幕上的文字,但有别的办法——我掏出自己的老人机,现在的老人机都有镜头,我打开相机把焦距调到最远……
他从反光镜可以看到我正在看手机,但他绝对想不到我正在用摄像头观察他的屏幕,上面的文字终于呈现在我眼前——
「带到元汕路36号旁边的废弃工厂,完成后有重金奖励」
这是WeChat上的一条信息,发送者的昵称为阮老师。
脊椎一条线上冷汗瞬间冒出,身体一凉——教导主任就姓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