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你这个恐怕不行。”
“拜托了，就再看一遍，再看一遍，保证你会回心转意的。”
“不是，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真的不行。”
“拜托了，我就……”
“哎！真是难缠的家伙！”
我被面前这个编辑粗暴地推开。
“你这个完全看不进眼，你看看你自己写的是什么玩意。要剧情没剧情，要描写没描写，人物对话枯燥无味，看完下来没有一条完整的感情线，还有一堆矛盾。这些就足够差的，且不说你那糟糕的文笔，不堪入目！”
“怎么会，是吗……”
“抱歉，你还是走吧。这样的东西卖不出去，不会给你出版的。”
一叠厚厚的上面印上了密密麻麻印刷体的复印纸被塞回我怀里。
抱着已经被认定为废纸的我将眼泪无声地滴落在上面，浸入复印纸的眼泪扩散开来模糊了字体，黑色在蔓延。
“对不起，爸爸没能遵守诺言……”
——————（以上为话外音）——————
“去找她吧！拿着她留给你的借口去找她吧！你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事实，尽管……你赢不了。”
没想到自己会在余生中如此后悔，后悔与她见面。
。
从那之后已经过去三年了，在这三年里，我安分职守，却让我有种碌碌无为的感觉。心里面清楚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但迟迟下不了决心。
我早已不是当初的实习生，而是变为了一位长着拉碴胡子的警官，尽管还年轻。
正在带一位实习生，正如那个荒唐的梦里出现的，是一位自带学妹般清纯甜美的少女。但她的态度没有里面的那种倒贴，反倒只有我一方面的纠缠而已。
“今晚一起去吃饭吧！”
“抱歉，今晚我有事。”
“这个借口已经用过了啊。”
“那抱歉，我还有工作要做。”
对，像这样露骨的拒绝，实际上是实习生说的。
自己是胆怯的家伙，没法面对自己真实的想法。
挣扎在生活与梦里。
。
“早上好，可……后辈。”
一直以来都是叫可爱的后辈，我想我差不多已经成为那种职场骚扰的典范，还是正常点吧。
“早上好，警官。”
一如既往的冷漠呢，眼神从不直视我，似乎面前枯燥的工作并不能让她分神打一个招呼。
“呐，那个，我之前有问过你的吧？就是关于那位少女的案件。”
“有，张桦的案件。”
“是，你对这个既定事实下的阴影有什么看法。”
“莫名其妙。还不是你某天跑去问我以前老师才知道的。”
“是啊，她有仔细说明吗？”
“没有。”
“这样啊。”
根本谈不上话，算了。
“被事实束缚的事实，没有谎言的欺骗。老师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转身之后才传来实习生的声音。
“谢了。”
。
我后来硬着头皮找到了之前的前辈，要到了少女现在的联系方式。
“喂，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托前辈的福，在警局里过得很好。”
“别说这种客套话了。听说你的成绩挺不错的，其实早在一年前就该升迁了吧？为什么拒绝了？”
为什么。
“可能是还不习惯吧。”
“这样吗，好好干啊，你的潜力不止这样。”
。
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了不少事情。
少女现在在一所市里一流大学学习，家境很充裕，貌似少女的生活很美满。
至少表面上是的。
“前辈，外套。”
我楞了一下，才发觉实习生站在旁边。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前辈呢，没什么，谢谢，我待会就去拿。”
实习生的表情真难懂，板着张脸，真是浪费了这可爱的模样。
“之前不是一直约我出去吗？正好明天放假有空。”
这是吹的哪股风，让我一时找不着北。
“是啊，之前一直约你来着，抱歉。”
实习生瞄了我一眼。
最后我笑着回拒了。
“前辈你明天有安排吗？”
“有啊，有一场约会。”
“前辈你？”
“单相思那种，很不好意思的，别说出去。”
“我知道的，前辈你对那案件做了很多私下调查是吧？你没把案件的调查重心放在张桦身上，反而是集中调查张希洁，张桦的妹妹。”
“差不多吧，有些在意。”
“那我给你个建议，把胡子剃掉吧。去约会要注意外表，不然给不了女孩子好印象。”
“嗯，我会的。”
回到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已经积尘的剃须刀将胡子剃了。
很是害怕手抖将自己刮伤，毕竟有些时间没刮过了。
挑了几件看得顺眼的衣服给明天准备，之后就拿起来手机照着前辈给我的联系电话输了进去。
怎么搞得，真的像是去约会似的，手紧张得发颤，要是对方不答应呢，毕竟这一直以来都只是我的妄想，自以为是的推理，以满足自己罪恶的好奇心而已。
要是到最后证明了我只不过是多想了怎么办？
该死！按下去了！
赶紧把即将按下取消键的手拿开，事到如今你还想反悔？
“您好，请问您是？”
手机对面传来了少女轻柔的嗓音
通了。
虽说强压着自己冷静下来了，但已经让对方等了半分钟，亏她有那么好的耐心。
“是，是我，是那个之前警官。你你你还记得吗？”
糟了，紧张过头一下口吃了。哪个警官啊？能说清楚吗！
“是您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但少女还是认出我来了。
“是这样的，之前不是给了件外套给你吗？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里面了，能还给我吗？顺便出来见个面？”
“警察先生，外套里面什么都没有哦。”
“我知道。”
“那就好，等您好久了，明天见。”
诶？什么情况？在哪里见面？
正当纠结着要不要重新打回去的时候少女发来了一条短信，里面正是一个咖啡店的地点和见面时间。
我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我也等你好久了，明天见。”
。
我提前一个小时就出门了，结果在咖啡店碰上了比我还早出门的少女。
把拿出来的手机放回外套胸前的口袋。
“哟！好久不见。”
哟是什么鬼！正常点打招呼不行吗？
端坐在椅子上少女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位审讯室里面如死灰的可怜少女，她已经成长为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学生了。
“警察先生，的确好久不见了。近几年怎么样了？”
“还好，不再是实习生了。”
“那还真是恭喜呢。”
是不是有点改变了？
我坐下点了一杯普通的咖啡。
“还好吧，只不过有点事一直放不下而已。”
“是什么？”
“有位少女拿走了我的外套。”
少女的微微一笑如初次见面那般吸引着我，再次勾起我强烈的好奇心。
但是我强忍住了自己想发问的念头。
“这个不急，先说一下你过得怎么样了，在那之后家人有好好对待你吗？”
“放心，他们对我很好，像自己亲生父母一样。”
“少烦心事了？”
“嗯，没这么多了。升上大学之后朋友多了，每天都挺开心的。”
“没男朋友吗？”
少女腼腆的笑了。
“还没，别看我这样，其实对理想中的伴侣要求挺高的。”
“哈哈哈，你肯定不用担心，像你这样的女生都是男生来倒贴的。”
“警官真会恭维。”
“肯定你的处理方式妥当才能生活得这么好不是吗？”
“做人的道理而已，想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应付了。都经历了那么多，也是过来人了。”
“生活总是不如意的不是吗？”
“很多地方都是这样。”
少女无奈地轻摇着头。
“当初真的很后悔，例如自己当初没能劝服姐姐。”
“只要你劝服了姐姐搬家的话就不会有那场悲剧发生了。”
目瞪口呆！微颤着的手轻掩张开的双唇，但已经收不回泄出的语言。在刚才，我暴露了自己调查过少女一事。
“怎么了？警察先生。只不过说漏嘴而已，生活总是不如意的不是吗？”
我本不想单刀直入的，稍微再努力一下吧！
“说漏嘴？恐怕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试探，试探她的反应。”
“她的反应是什么？”
“不予否认。”
少女侧歪着脑袋，视线往一旁撇去。
“好像是的呢！”
“你不后悔吧？”
“什么？”
“那三人的到来，姐姐的朋友，姐姐的男朋友，那大叔。”
“嗯，当然。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通知他们来。嗯……还有那大叔居然不请自到。”
“没必要再说这些伤心事了。过去的事情不能被改变。”
“嗯。”
“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感到很抱歉。”
“嗯。”
“还有你姐姐和她的朋友，她们的关系，唉。”
“之前没想到大学生会是她喜欢的人。”
终于，在勉强的虚张声势中，我的对手露出了马脚。
“少女，你刚才说的话有问题哦！”
少女的笑意渐浓。
“是吗？哪里？”
“我刚才提到你姐姐和她的朋友的关系，然后你却回答了大学生和她们的关系，你应该是不知道的，但是你却回答了。”
少女摆出“然后呢”的笑脸。
“这个只能摆明你早就知道了！在这之前……”
天哪。
“在那之前，回答了‘之前’呢！”
怎么？怎么会这样。
“警察先生，钻牛角尖了呢！这可是有前提的回答。”
为什么就是不行，明明知道了真相，却看着它无能为力。
少女端起面前的咖啡小咂了小口。
“警察先生，你很努力了。真的。”
我向面前这位少女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
“来玩个游戏吧！你扮犯人。咳咳！”
少女用纤细的手笔直地指向我。
“犯人就是你！”
“啊咧！但是奇怪，证据明明指向另一个人，而人也是另一个人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就是犯人！说，你是不是暗中谋杀了他们！”
少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这个时候犯人不应该说没有吗？”
在别人看来是一对情侣在秀恩爱，女方主动挑逗男方，而男方却直男般沉默迟钝。但在我看来，这这只是对我的极大的讽刺！
“冷静，警察先生。咖啡上来了。”
少女将手放到我攥紧的拳头，她仔细想了一下，补充道：“好吗？”
等到服务员将咖啡端上桌面，我已无心迷恋这香气四溢的饮品。
“这个你没办法，犯人了解案件的一切，证据如此之少，且都指向别处，换了别的警官估计早就结案了。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因为，事实不止如此。”
“是啊，很多人对于别人的不幸而产生的强烈好奇心而要去追求所谓的事实。”
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重复在少女品尝咖啡和一位呆住的年轻人的眨眼。
“都过去了那么久，三年了？”
少女率先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
“我觉得很慢，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过得很开心，从那之后。”
少女见我沉默着便继续自己的自言自语。
“我每天都尝试着不同开心的事物，企图让自己过得充实些，结果是换来了开心过后更大的空虚。我在那之后过得很艰难，日子很难熬。像你不断调查我一样，我也一直在牵挂着你。”
“牵挂我什么？”
“带来事实的猜测？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单单对你有一种期待。”
“结果呢？”
“很难说，得看你在我离开之前的表现。告诉我吧！关于你对我的猜想。”
“你不会承认的是吗？”
“别说得这么直接，多没趣。”
好吧！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事到如今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好吧，不过你又不是罪犯，那个人我就用第三人称来说好了。”
少女用手托着腮以示期待。
“有一位少女，尽管父母双亡家境贫穷，姐姐一个人苦苦的撑起了家庭，不靠任何人的帮助，虽然这样她还是和自己的姐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是自从姐姐认识了一位同学之后她们的生活就改变了。”
“她姐姐的朋友经常邀请她姐姐去参加联谊，以凑齐人数，在那里好巧不巧的就让姐姐朋友的目标喜欢上了她姐姐，如此戏剧性的发展给这个家庭带来灾难。她和姐姐被这些感情纠纷给弄得身心疲惫，她向姐姐提议搬家离开这里却没想到遭到了姐姐暴力对待，姐姐以自己作为发泄对象，她感到无力。”
“在那之前，或者之后又有一个未婚大叔想要抚养自己，这也许是好事，但前提是大叔想要真心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来养才行，结果这个大叔却想要用自己来满足自己变态的性欲，这个事当然是姐姐不允许的，可大叔却一直死死纠缠。这无疑是给本来生活艰难的两姐妹添加了不少压力。”
“重压之下，原本就紧张的生活一向分崩离析，过去的生活不复以往。如此一来，她对现状绝望了。于是便产生了杀人的想法。杀人是犯罪啊，这个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办？对啊！不用自己动手，自己的姐姐不是同样恨着这三人不是吗？于是她便开始引导自己的姐姐，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植下了想要杀掉三人的想法。”
“可能少女根据自己姐姐打她的程度判断着，时机成熟了，自己的姐姐时刻处于爆发的状态，现在就差三人出场了。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恰好安排三人登场但又不被别人发现呢？利用姐姐的手机！”
“她姐姐不喜欢自己的妹妹了解自己的私生活，于是设置了在切换账号的时候就会消除记录，利用这个，她给她姐姐的朋友和男朋友分别通知了他们在不同的时间来自己的家，而最后的大叔不用通知都会来，虽然是有点赌博的成分存在，但她不能冒险通知大叔，出于某种理由。这个会被警察发现，但自己的姐姐不知道，这个只是做给警察看的伎俩。警察知道她有用过手机，但却没联想这点，这就造成了自己的姐姐通知他们来解决问题的假象。还有那个日记，她没伪造过自己姐姐的字迹，但却在上面胡乱画了些痕迹，让这个日记看上去更像是被某人粗暴地发泄过一般。”
“而事实正如她计算的一样，他们三人在不同的时间登场了，姐姐的情绪越发激动，最后如她所愿爆发了，三人也惨死在了自己的姐姐手上，姐姐也自杀了。”
“多么巧妙的手法啊！她姐姐杀了人，一切都看上去像是姐姐忍受不了压力冲动自杀了一样。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己的姐姐，而自己的姐姐已经死了，这些就不可能成为警察的口供！在这一切之后，她只需扮演一位可怜的少女即可，没人会认为她是杀人犯的。”
“她没杀人，只不过是手上顺带沾了点血而已。这就是我的猜测。”
当我抬眼看少女时差点压抑不住自己抓狂的冲动。
啊——，是那个冷峻的表情，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医生戏说为吓呆了的表情！胡说八道！我当时就知道了，只不过不想承认罢了！那明明是杀人犯才会有的冷漠！那种扼杀了人生命之后产生的优越感！玩弄别人生命涌出的莫名的力量！全化为了这如冰海上的碧莲般的冷酷！
“警察先生，真是一个好故事。可是开头就错了。”
什么！什么！我僵在了座位，脑海早就炸开了花。
少女离开座位走到我身后抱住了我，用那曾经被烧伤的手按在我胸前的手机。
一声耳边的娇喘让我不禁浑身冷颤。
“我好开心啊，警察先生。这三年我一直忐忑你究竟会不会发现，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接近真相。差不多了，只不过漏了一点。”
“是什么？”
我几乎是强行止住双唇的颤抖说出来的。
“我和姐姐之前就过得不怎么样，而我恨我姐姐，她想控制我。我的亲戚只是讨厌姐姐，他们不是不想接我过去，只是我姐姐不同意。我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不——”
这个轻如阵风的话语很快就消散在耳边，但却直接引爆了我的情绪。
我抓狂着将手抓扯着自己的脸。
怎么会漏掉这个，之前那个女学生，“解释说家人对自己很好，只不过自己的姐姐遇到了点麻烦”，这里的家人指的是亲戚啊！
“有在录音是吗？你这个坏家伙。”
少女将按在手机的手拿开。
“啊，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我很抱歉，真的不想这样。”
少女突如其来的哭泣让我不知所措。
“我当初拿走外套不是故意的。”
隔了十几秒才最后补上了这一句。
“你在干什么？”
“给您一次机会，你自己做决定吧！剪掉最后的部分也无所谓，毕竟我在最后也没能做到说实话。一个骗子的最高境界，用事实来骗人。呀，我还差得远了，学艺不精。”
少女装傻似的吐了吐舌。
意思是可以用这样的手段来将她抓捕归案是吗？
背后传来一股异样的温暖。少女将一旁用袋子装好的外套披上我发颤的身体。
“其实我希望我们之间的见面不是这样，警察先生，拜拜。”
为什么话语之间充满悲伤。
猛然回过神来匆忙回头只看到了少女侧颜漆黑的瞳孔和脸上浅浅一笑。
End’in’you’wa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