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从时间上来看尽管夜犹未深,但因时处冬日的缘故,城里已经早被夜幕所笼罩。
兹兰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阴暗巷道中,虽然没有任何照明手段,但兹兰凭借着较好的夜视力无阻地行进着。
不多时,兹兰在一个较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明亮朗照的月光挥洒在地面上,但也正因为此,使得没有沐浴到月光的四周是一片漆黑。
“既然已经如期赴约了那就请自己出来吧。”
兹兰冷冷地说道。
“喂喂——真是的,被突然叫出来的我难道连一点警惕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随着黑暗中传来应答声,一个漆黑的人影从围墙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一点。
“不好意思,但是时间紧迫,而且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
“哦?~”
神秘人语气中透着一丝兴趣。
“那先让我猜一下——难道你打算说的是关于〈食骨鬼〉的事情吗?”
“正是。”
“哦呀哦呀,那么请容我多问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为什么要单独来找我?”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咯——毕竟按常理来说有什么事情都应该召集所有人商量的……”
“在这次行动的参与者中你是唯一我信任并且我认为会以相应的付出来交换我手里的情报的人。”
“‘唯一信任’?你的意思是……?”
“并无此意,不信任并不代表就是怀疑。”
“……好吧,我明白了。那么,你说的情报——你能确定我会感兴趣吗?”
“或许吧。”
“‘或许’是……”
“如果正如我所说,我带来了你需要的情报,我要你和我做一笔交易。”
“‘交易’的内容是什么,我必须得先确认是不是我肯做的事。”
兹兰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并顺势丢到了一直和自己保持着距离的对方脚边;在那个人捡起册子后,兹兰示意对方把它打开。
“看到了吗,我想要的,就是那个。”
“……”
黑暗中的某人稍稍愣了一下。
“原来如此……我想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了——再结合你之前的证言,看来我已经不需要再问‘你为什么只信任我’什么的了。”
“那么,意下如何。”
“你要的报酬我可以给予,不过你说的‘情报’该不会是……”
“正如你所想。”
“告诉我,立刻。”
“那么,这笔交易……”
“成交。”
“久等了——”
兹兰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一边推开了房门。
虽然这确实是兹兰自己的房间没错,但是此时,海蒂与小露西正坐在兹兰房间中央的桌子两边静静地等待着兹兰的归来。
“说起来,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哦,露西你不回去的吗?”
兹兰把盘子上的茶杯分别放在两人面前,并询问到露西;露西恭敬地双手端起茶杯,颔首道谢后,缓缓的将杯里的温牛奶喝下去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左右,接着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回了原位,这才将双手放回膝盖上礼貌地回答道。
“因为家里来了很多不认识的叔叔们……”
“不认识的人?”
海蒂有些在意地追问道。
“嗯,但是似乎都是哥哥认识的人,姐姐好像也是认识的样子……然后姐姐就和我说今晚家里客人会比较多,觉得我可能会很怕生就让我到海蒂姐姐和兹兰大哥哥家里来借宿一宿——所以我就来了!”
说着,小露西脸上浮现出了天真烂漫的笑言。
“这样啊……既然安妮都这么说了,也就是说你家里人都已经知道了吧?那就没关系了,今天晚上就睡在我的房间吧。”
“谢谢海蒂姐姐!”
“‘凯文队长认识的人’么……?”
暂时离开房间来到厨房的兹兰嘴里自言自语道。
(迅维队的人……吗)
要提起凯文队长的人际关系自然会联想到迅维队,但是问题是——
没理由。
如果说是商量对抗<食骨鬼>的策略那还说得过去,但是这似乎又是不可能的。
在几天前从<食骨鬼>的卷宗里发现那个重要讯息之后,兹兰自然第一时间通知了其他人,而经过讨论最终得出的结论则是——在经确认已经没有新的<雏子>的霍姆恩,<食骨鬼>有很大可能不会再度出现甚至可能已经离开了本地,但这条情报对于今后的对策是十分有效的,当下则已无需担心。
也就是说现在的兹兰应该做的是将<食骨鬼>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做,以及想办法尽快帮助海蒂走出失去好朋友的阴影,仅此而已——本应是这样的。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
放不下心来。或许是兹兰多少有着自己尚且没有发现的多疑特质,不过既仰赖理性思考同时也相当信任自己直觉的兹兰还是决定把这份不安留在心里。
当然兹兰能做的也就只有留在心里罢了。
(毕竟我什么都做不了……)
“不对——”
随着自己本应憋在心里的这句话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兹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真的是……‘没理由’吗?)
“我回来了。”
兹兰坐在自己房间里的桌子旁,面前摆着着一本硕大的旧书正在阅读;就在这时,房间门被缓缓地打开了来,接着海蒂一边小声说道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露西怎么样了?”
“刚刚已经在我房间里睡下了,而且刚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毕竟是小孩子呢。”
说着海蒂温柔地笑了笑。
“是呢。”
“……说起来——”
“?”
刚刚重新把目光稍移回到了书本上,便听见海蒂支支吾吾地再度开口,于是兹兰抬头看向了海蒂。
似乎是对于兹兰直视自己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海蒂脸突然变得绯红,反而更加语无伦次了起来。
“就……就是……因为露西是小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现在又在我的房间里,如果晚些时候我回房间可能会吵醒她……而且……啊啊啊不行……!”
话还没说完,海蒂便似乎坚持不下去了一般用双手捂住了更红了的脸。
“对、对不起,请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
“可以哦。”
“欸?”
海蒂惊讶地抬起了垂下的头看向了兹兰。
“今天我就打地铺吧,只要海蒂你不嫌弃我的床铺——不过至少我自认为我在卫生方面做的还是挺不错的。”
“欸……欸欸?!”
“怎么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不是的……只、只是觉得惊讶……兹兰……竟然不嫌弃我,什么的……”
“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会扯上‘嫌弃’吧。”
兹兰温和地笑着回答道。
兹兰自然很快就明白了支支吾吾的海蒂打算说的是什么,既然明白了,那么就没必要假装迟钝;对于兹兰来说海蒂是他在这个世界少数可以十分信任的人,因此只是晚上在一个房间里休息这种程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所以兹兰选择了主动回答海蒂没能问出的问题。顺便一提,虽然兹兰也的确看出了海蒂感到害羞的事实,但是兹兰却仍然只是从“信任”角度出发来做出的判断。
“说起来,海蒂,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兹兰用双手合上书,以严肃的语气向海蒂提问道。
“诶?”
海蒂对于兹兰的突然提问感到一丝诧异,但是很快的,海蒂从兹兰的神情中看出了他所打算问的事情的严重性。
“怎、怎么了吗?”
“接下来我问的问题可能会有些奇怪,但是请务必仔细回忆后认真回答。”
“……好的。”
“海蒂,你最近都有和安妮见过面吗?”
“有哦?‘那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也就是兹兰和柯尔克队长一起去调查那天,以及昨天也有见过面的。”
“很好,那么——最近、尤其是这一两天,有没有觉得安妮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是异常、不是奇怪,不是那么明显的,仅仅是不一样,就算再微小,只要想起来便可以说。”
“嗯?‘不一样’吗?感觉没什么不同吧……但是既然兹兰你都这么说了……“
说着,海蒂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
“啊!我想起来了!”
“怎么?”
“是这样的,那个时候虽然多少有一点感觉,但是并没有怎么在意,到刚才为止几乎都是忘掉了,兹兰你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是昨天一起出去的时候,我在安妮旁边……然后差不多就是兹兰你刚刚说的‘不一样’吧,之所以会在意或许是因为这种感觉在前一次也就是兹兰你出去那天都还是没有的……?”
“你的意思是说,本来没有的?也就是说这个‘不一样’的感觉是在那几天的时间内发生的吗?”
“诶?……应该是这样的吧……“
“海蒂,关于你刚刚说的‘不一样’,可以再详细说明一下吗?”
“详细说明吗?可是我也不确定啊……要说的话,感觉就是气场不太一样吧,就像是因为在她身边能够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氛’这种感觉吧,因为这感觉在以前都是没有的,所以当时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不,我想那并不是错觉,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海蒂——说起来,那个‘气氛’,虽然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是还是希望你可以再多加详述一样。”
“对不起兹兰……我实在是无法形容……”
“这样么……”
兹兰开始一言不发。
见兹兰的样子,自知帮不上什么忙的海蒂也只好一起保持沉默。
“啊,对了——”
“唔?”
“我想到了——海蒂,那个假的<影子>纹章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哦,就是那个假装是<影子>所为,并且为了防止被人查出真假所以故意设置成被人看见后不久就会自行爆炸的装置——兹兰你之前是这么说的来着对吧。”
“对的,尽管那个的威力似乎高过头了一点;说起来,那个时候,你叫我躲开了对吧。”
“对的,但是这有什么联系吗?”
“为什么?”
“欸?”
“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个东西危险?”
“那是因为‘直觉’……”
“可是,应该是有感觉到什么吧,比如它上面散发出什么‘气息’,这让你了异常和危险的可能性。”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诶?不好意思请等一下……我记得那个时候……那个‘感觉’……啊!!!”
“该不会……被我猜中了吧——你和安妮在一起时感觉到的‘之前没有过’的‘气氛’,和那个时候感觉到的……‘很像’,对吧。”
“没、没错……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个嘛……算是我的猜测,你之所以会有那种‘感觉’…………”
“兹兰?”
见兹兰的神情一瞬间突然凝固了,海蒂觉得似乎大事不妙,于是连忙追问起来。
“这样子的话……糟糕了!海蒂,我现在必须出门一趟——不对、以防万一你也和我一起去!虽然我去了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隐约感觉非去不可!”
“突、突然间这么说……到底怎么了,兹兰?……”
“路上再解释,我们马上做好出门的准备,五分钟,切记不要吵醒露西!”
虽然不知道兹兰突然紧张起来的理由,但是海蒂选择——不,是根本就没有想过怀疑地决定什么都不多问直接和兹兰一起出发。
“赶路的时候说话会浪费很多体力,但是趁现在我还是有必要把必要的内容简单说一下——”
“嗯!”
兹兰带着海蒂推开门出去的同时,回头向她开始解释道;而海蒂则是相当听话地点了点头。
“时间紧迫我就直接说结论了——你所感觉到的,应该就是<源>和<魔力>地转化与流动,那个纹章本身是一个术式自不用说,你之所以会在安妮身上也感受到这个,那是因为她是<雏子>,并且是最近才成为的;而海蒂你之所以能够感受到这些存在,是因为你也是。”
“欸?!你是说……我、我也是吗?!!”
“没错,我想是这样的。”
“那、那么……”
“简单来说就是,<食骨鬼>还没走,那家伙多半还潜伏在霍姆恩城里面,并且没猜错的话接下来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你们两个之一——不对,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安妮,我想应该是<源之印>的质量原因,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被告知这件事,但是既然他们都出动了那就说明他们打算倾全力保护安妮的安全。”
“那么,我们……?”
“我们要去……不对。”
“嗯?”
“我明白我在想什么了,我们过去可能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有可能拖后腿,但是,至少我不能让海蒂你就这么待在家里,你必须去更安全的地方。”
“可是,既然队长他们都确定我没有危险了……?”
“不,是他们错了,这种推断是不足以作为判断的依据的,就算你被作为袭击对象的可能性再小,只要其中尚存一点,就不能什么应对措施都不做——我绝不能让你遭受危险,当然,安妮也一样。”
“兹兰……”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要过去……不好意思,似乎情况变麻烦了。”
此时二人已经走出房子,并马上就要走到了街上,但就在这时,一边领着海蒂赶路一边解释着的兹兰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
“不好意思,虽然出于礼貌不应该说这种话,但是似乎您的出现很不寻常呢——凯文副队长。”
“凯文哥吗?!”
海蒂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叹,便见阴影中走出了一个人影——而那个人,正是凯文迅维队副队长。
“没想到被发现了呢,该说不愧是兹兰么。”
“虽然我确实也很想友好地打招呼,但是凯文哥你的出现实在是让我产生了诸多疑问呢。”
“嗯?”
“凯文哥,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呢?”
“那是因为……”
“该不会——是来保护海蒂的吧?”
“!”
“看来……说中了呢——毕竟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你已经知道了啊……”
兹兰脸上保持着自信却压迫感十足的微笑,并且进一步开始了追问。
“但是,如果是保护身为<雏子>的海蒂,人手似乎不太够吧?”
“这……”
“兹兰?”
“不必在意,海蒂。”
对于海蒂不安的耳语,兹兰只是小声地安慰到。
“所以呢,我就有了一个猜想呢……凯文哥你该不会是……是一个人来——以个人名义来保护海蒂的吧?”
“唔……!”
一瞬间,凯文哥的脸上显露出来有几分惊慌的神情。
“也就是说,在柯尔克队长等人倾迅维队乃至治安局的全力来保护最有可能遭袭击的安妮的时候,您却一个人来保护相对被认定为没有危险的海蒂——这究竟是为什么?一般来说作为兄长会优先考虑自己妹妹以外的人吗?还是说是有什么只能你来的理由吗?”
“……”
“凯文哥。”
“…………”
“凯文哥不愿意回答的话那就由我来回答吧——”
“凯文哥,你说谎了吧——不是对我们,而是对柯尔克队长。”
“寻找<雏子>的任务我记得是凯文哥你来做吧,所以发现自己妹妹是<雏子>的你自然很快把这件事告知了柯尔克队长。”
“这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而且可能是因为资质过好所以安妮有很大可能被作为下一个袭击对象;所以你需要其他人的力量来保护安妮。”
“但是同时出现的<雏子>还有一个,那就是海蒂,不过相比之下海蒂资质远不如安妮,所以你认为会有危险的只有安妮。”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就算有着‘海蒂被袭击可能性小’的理由,但是完全不管什么的未免也太奇怪了,毕竟这完全不符合嫉恶如仇、一心消灭<食骨鬼>的柯尔克队长的性格——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凯文哥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但是你知道,虽然无论是谁都会得出安妮更危险这种结论,但毕竟你不是<食骨鬼>,完全处于防卫空档的海蒂也有可能被当作新的目标;对于此事,越是临近<食骨鬼>预计出现的时间你便越担心、越自责,然而事已至此重新说清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你一个人来了,来保护海蒂。”
“这……这是真的吗,凯文哥?”
海蒂有些不安地询问道对方。
“兹兰他说的都是对的。”
凯文叹了口气,似乎释然了许多。他转向了一旁的海蒂,并向她鞠了一躬。
“对不起,海蒂,这都是因为我的一己私欲……”
“别为这种事情道歉啊。”
做出回答的是兹兰。
“欸?”
“既然决定了保护好自己的妹妹那就保护好啊。”
站在兹兰身后的海蒂也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可是……”
“所以说没有关系啦……等等……不、不对……不只是这样的……是安妮,那个‘目标’,确实是安妮,这是‘一开始就被决定好了’的……”
“你在说什么……?”
“没时间让你在那里沮丧了,凯文哥!快、快和我们一起过去你家!那边需要你,快点和我们一起过去!”
“欸欸?!!”
“海蒂,我们走!”
说着,兹兰带头跑了出去,海蒂自然第一时间跟上了他;虽然凯文哥尚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最终还是决定了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