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眼瞅着要临近年关了,好不忙碌。讨租催债的,洒扫宗祠祭祖的……自然总还有些人愁云罩顶,过年的祥和确实全然与他们无关:他们平时都活得不像人,又遑论这时呢。而且较之以往的年月,今年还更糟糕了些。
神庙之中竟也是冷清得出奇,庙内灰尘随处可见,神像上的漆痕斑驳,还紧紧贴着蛛丝网。供桌上的供品看起来很久没有来换过来,偶尔夹杂着几声雀鸟扑棱翅膀的声音,只灶王祠中有得些许烟火之气。
神庙之中冷淡凄清,天宫之中一派肃穆——一年一度的年终会又开始了,神庙中供奉的诸神不少都与会去了。
丹墀之上,坐的是九天之主。两侧立着众神,有神女,亦有男神。他们相貌不一,或仙风道骨慈眉善目长髯飘飘,又或凡间行将不惑之年的大叔的样貌,又或七旬老妪的样貌;还有那妙龄女子,柳眉桃面,端的一幅好颜色……这位拄杖巾囊、鹤发童颜的老道是司天下姻缘的月下老人;那一位头上以笔做簪,手持笏板,肩上背着褡裢,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装着纸张,是执掌天庭律法的执律君了。
“我们已然又为人间服务了一年,这一年来,我们这里站着的不少的神都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哇,很优秀啊。凡间马上就要进入新的一年啦,我们仍需加倍努力,不得懈怠,要牢记我们的工作宗旨是为凡间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生活,要让凡人满意呦。现在呢,让执律君对一些不合格的神进行通报。诸君当以此为戒,既入了这天庭,便该少生事”。
“神君和云韵女生私情,奔人间,玩忽职守,弃一山灵兽而不顾,引得山崩地裂,使得数十个凡人命丧黄泉,削除神籍。”“简神君和殷行君……”
“嗷呜”,突然一声虎啸响彻苍穹。听得这长啸,一些才入天庭的低阶小神竟差点站不住,更有甚者,还被突然出现的神兽撞倒了。原该是一场严肃的朝会,突然变故横生。不知是哪位大神,竟有如此神通,引得天庭里的灵兽躁动不安,横冲直撞。众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如果只是要制住这些发狂的猛兽,倒也可以。只是若伤了它们,又该如何是好,有的灵兽可还是同僚的法器。“小家伙们乖,听我的”,就在众神左右为难时,一个声音适时响了起来。“这什么奇葩,这些发狂的东西有哪一个小了”,闻言众神的眉头纷纷都皱了起来,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一黑袍道长蹲在一群灵兽前,嘴里念念有词。说来也怪,那些灵兽竟都镇定了下来。待他站起身来,瞧清他面容后,原先还眉头紧锁的神祗们皆恍然大悟,并理所当然。若问天庭这些灵兽最服从谁,第一自不必说,当是自己主人。且不说日日相伴出生入死之情谊,试问又有多少主人没有降服自己的灵宠的手段呢?第二便是这黑袍道长了,论术法并不算高超,或者说低微也不算冤屈了他。毕竟修道的年月与同僚们比起来实是短了点,且就说这会上,有多少不是已修道六七百甚至千年的老怪物。而他仅仅修道二百余年。说也奇怪,他得道飞升那日,天上的飞禽走兽皆似老友归来,凤鸣虎啸,一时也在冷清的天宫中成为了新事奇谈。那日迎接新同僚的是诸山神君,这庆云君踏云款款而来,正与诸山君打躬作揖间,原先眠于诸山君头上的青雀倏的一下飞至庆云君肩上,引吭高歌。接着天庭便响起了各种各样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互相应和,勾得一些神也都驻足倾听。一低阶小神弄得如此阵仗也成为了他们乐此不彼的谈资,纷纷猜想这庆云君与这些灵宠有什么渊源。还有那好事者编出了风月佳话—自然这涉及情爱之事在天宫只能是悄悄传阅。
“诸位同僚,不是我说,自己出来办事,将玩意们留在府中,不说拴起关住,也该着人照看春才是。若是它们趁机下界,那恐怕会在人间好好作祸一番。又如何对得起供奉你们的黎庶?不该不该啊”。
在听得那声吟啸时,天君如山一般沉毅的神色也有了一瞬细微的崩裂,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神色,朗声问道:“还请西王母现身相谈,缘何动怒,将戾气引到天庭又是为何?还请王母为苍生计,且平怒气。”说毕,手轻轻一挥,浓雾散出,现出一只青鸟来。众神方听天帝提至西王母时,就已然不解。如今见着这青鸟,就有点心惊惊胆颤颤了。西王母,脾气十分暴躁,虽也只偶尔动怒,但一动怒那便是山崩地裂。好歹都是历经磨难修成正道的人物,若是说害怕西王母之怒火,那也有些说不过去。更令他们担忧的是西王母发怒的缘由:天帝提到戾气之说,这些戾气由何而来?难道人间戾气已然重到需转移的地步了?莫不是山海界出事了?
何谓山海界?后世有书名山海,志山河鸟兽与异宝。而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书中所载即名山海界。灵兽或主吉或示凶,所以轻易不能放它们出界,以免扰了天道平衡,害了苍生也给这些灵兽带来祸事。像那毕方,现于何地何地即有大火。还有那蠃鱼、胜遇之类则会给人间带来大水。故而天庭常派遣神明去守山护水,也不时会着些神去巡视。至今而止,也有不少鸟兽悄悄越界而出。但还没有一次是惹恼西王母的。如此想来事态该是很严重了。
只有那庆云小神资历尚浅,不知其中关节,眼中只有那圆润可爱的青鸟,心中道:“西王母的信使啊,怪不得比诸山君家的养的好。羽毛顺滑。这么胖的毛球,摸起来一定非常舒服。不能常见到,可惜”。他这厢一心品评青鸟,正犹豫着是否可以去抚摸它的时候,这青鸟却突然飞了过来……硬生生啄了他一口。
先前已说到那庆云君在鸟兽之间的受欢迎程度堪比人间话本小说里美娇娘对那文人书生的青睐,何曾受到这般对待。冷不丁脸上添了一道红痕,他也是有些不解。心中想到:莫不是我方才心中所想让它知晓,到底不是一般灵鸟,觉得想如此待它有些轻慢了。居然都能知人所想,不太好玩。
先前已说到这庆云君一向能与这飞禽走兽交流,可那也只是限于他能知它们所言所想,它们也只是能听懂他所言而已。能窥得他内心所想的灵宠目前还只得这一只青鸟。他心中满意道:还好其他家伙不能晓得我的心中所言,不然可就不好伺候了,就想这胖鸟一样。
“啾啾啾”,突然这青鸟又尖利地叫着朝他飞了过来。好在这次他已听懂了这鸟儿愤怒的啾鸣的意思:你才胖,我是山海界最苗条的了。这才堪堪躲了过去。
他有些哭笑不得,感情这鸟儿在他这张俊脸上添了个印记竟是因为介意一个胖字。
话说回那山海界,这山海界究竟出了何事,竟惹得西王母如此雷霆之怒?又将如何解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