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朝会之上突生变故,天庭举办朝会原是为了嘉奖和训诫,可对那些尸位素餐的神的通报还未完,便就让西王母给搅扰了,于是这朝会便就又多了一项事宜。

庆云君终日打鹰反叫鹰啄了眼的小插曲也是看得众神快乐不已,尤其是那些自己的灵宠就差让庆云做主人的神明了。一则存心想看庆云出丑,二则顾忌西王母,也是没一个出来缓解这份尴尬,就任凭这鸟儿在这云霄宝殿上对庆云不依不饶。

除了天帝,再是有来头,也是一畜生。怎可让畜生在凌霄宝殿任意妄为呢。天帝微微抬手,那青鸟就乖乖地停了下来—不再飞了,虽是看着不动了,但庆云君觉着自己好像听到了吞咽的声音。再一抬手,这青鸟已是要飞出宝殿了。

扑—没成想这青鸟又回了头。接着一威严女声破空而至:“天帝且慢着处理这些戾气,人世间要再有了这些戾气,怕是不堪设想。如今还有挽救地步”。

一朵又一朵红云随着这语声滚进了殿中,立于云霞之上的来客,面容不是很年轻,凡人看见了大概会猜测年近四旬,但过分白了些。一张煞白似的圆脸上,一对粗眉似羽毛飞扬之姿,斜飞至鬓角,占了方方正正的整个额头。一头青丝用一根青鸟式样的玉胜绾成了高高的有些蓬松的倾髻。最惹眼的便是那身后拖着的长而粗的豹尾。

若是哪个没见识的见着了,说不定会以为是哪座山头的豹修成精了。非也,非也,看官们,你这就想岔了。依着妖的地位,如何敢堂而皇之地闯上九天——闹事的除外。

来的这位可不简单,正是那青鸟的主人,主管天下灾厉并司五刑残杀的西王母。

直入殿中她也不理众神行礼,也不多话,拔下头上玉胜轻轻一划,霎时人间景象一览无余。哪来的歌舞升平国泰民安一片祥和,不过一切不幸都被一层又一层的祥云遮住了而已。监狱之中人满为患,有的牢房中哀嚎连连,有的牢房中骂声咧咧。眼见得怨气如源源不断的流水滚滚而出。狱中犯人形形色色,或老或少。府衙之中,差役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分明是个学子。然而一身青衫上血渍斑斑,蓬头垢面,哪来的读书人的体面。再拨开一片云,洪水滔天。平原被雷霆万钧的洪水吞没,人们拼了命地往高处逃去。又一片浮云散开,青山失色,满目皆黄,河水干涸,土地龟裂。还有那怒气冲天的三五人群竟拿着斧头冲进龙王庙,将龙王雕像劈开。那舞龙祈雨的实在人也没了耐心,直将纸扎的龙就这么扔在旱地上受烈日的炙烤。最有意思的是那该吟唱祷文的人反倒自己编了词对龙王破口大骂,分明无半点对神明的敬意,反是满满的怨。词曰:空占龙位不降雨,吃喝玩乐图清闲。倘若晒干海中水,晒干海水剩海盐。海盐正好腌龙肉,龙肉充饥度荒年。倒是有趣的很了。不见九天之上文曲星拈须颔首:百姓质朴之言,或有可能成歌谣四处传唱。虽说语声甚亲,武曲星就在他身边,将他的点评听得一清二楚,暗自心神交通:道兄慎言,亏得龙王不在九天之上,不然可是得罪他们了。文曲星心领神会,也不去瞧西王母不断展现的人间景,有什么可瞧的呢,左不过是个惨字,与武曲星聊了起来。前几日你我都觉自身气运旺盛,还好不兴奋。可今日,哎,百姓心中苦,怀忧愤,这才出得文章。刚闻他唱诵,直觉诙谐有趣朗朗上口,又是质朴无华,不免有些赞许。如此世道,武运自然也昌盛。只是不知最盛将要应到什么样的人那。方才我探息察看,已知何人领文运。只是略有怪异,他似乎不会成为文坛执牛耳,乎也无有这文彩,不是十分擅长辞赋。武曲星回道:哎呀,巧了。我这应运的是个姓梁的小子,也功夫不高,只是胆识倒大,兵书也晓点。这倒好玩了,领文运的不擅文章,应武运的也没啥拳脚功夫。哎,是不是咱俩搞出什么纰漏了。你细心,你想想。静默半晌,似乎文曲星真认真在思考出纰漏的可能性,武曲星才等到回复:应文运的书生也姓梁。

这边厢双星谈论着乱世和人才,那边厢天帝和西王母两位大牛也在说着人才的事。

“派来看顾山海界的都是些什么不晓事的,通通玩忽职守。贪图情爱,私奔出界,全不念山中灵兽人间安危,就像那青霭神君与云韵女,实在缺了分寸。我去赴了一个约,感觉到山海异动,匆匆返回。凡间景象种种遭遭,也全都瞧清了,已然是戾气盛过祥瑞。这九天之上的戾气是我引来,为的消减人间戾气。如今山海界无灵兽相镇,已然有了裂缝,戾气外溢。故眼下一件极要紧的事,那些出逃的神兽该如何了了?”

“西王母,今日召集众人议事原就是为了诸神常擅离职守,天庭已有应对之策,欲派一神去人间寻有天缘的渡化于他们,以补全天庭的人才亏空。天庭中这些戾气去不得人间,那便由九天祥瑞互相调和予以消解。只是山海界如今已有裂缝,是离不开西王母的。”最后一句已是下逐客令了,然却也是实话。如今瑞兽已失,那只有请掌管灾历的西王母前去镇压,以免再有戾气飘往人间。

接着天帝朗声对诸神问道:“人间已是民不聊生,对天界的怨恨也与日俱增,恨我等空受香火却未降福祉。相必诸位也有不少觉得自己神通不较于往日了,这因的就是你们的信众减少了。”一份卷轴从天帝广阔的袖子中飘出,“不过如今凡间虽对我天庭有怨,不再供奉我等者甚众,然道心坚固的亦不在少数。此次大会即是欲着一位下凡多方考察,务必寻得尽职尽责的人,使其于天庭供职。”天帝语音一扬,又说到:“只是下凡之事非同小可,不知哪位愿舍了一身修为以凡人之身 前去人间引领有缘者入天界”。

一晌的静默后,有几位神明踏出朝班,大义凛然道;“臣愿往”。“又是下凡渡劫的戏份,了无新意。”没能摸到青鸟反而被啄的庆云君尚还有点神伤,又自知自己修为不高且地位低下,更不愿做那出头之鸟,仍是列于朝班之中,心中想道:“为什么每次出事都是要毁了一身修为下届,这是为了让天神渡劫还是解决人间急难啊。带着修为下界不是快准狠吗?”然而分明是腹诽之语却不知为何落到了众神耳中。

朝堂之上,多么严肃,却出现牢骚之语,霎时一道道精光似的眼神齐刷刷射向了他。他这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立即愕然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头低得不能再低。然而接下来的事更是出乎他意料:那执律君竟然荐他下凡。这是安的什么心。这天上又不是没有品性高洁能力出众心心念念百姓的神祗。辛辛苦苦二百余年,才修的这一点点道行。而且天上日子多么安逸,那么多可爱的灵宠。什么,天帝应了?啊,不用转世投胎,修为和记忆都不收回去。啊,那这样还可以接受。

那庆云君历来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而且胆子还小,没有那抗命的胆量,既然差事落到了自己头上,那还能怎么着的,在其位谋其事呗。而且惯会想东想西苦中作乐自我调节:老天都钦定了注定要做神的人肯定前途不可限量,收一两个做个徒弟,那我以后也能蹭蹭香火,脸上大伟光彩。

“庆云君听旨,汝之异能当善用之。今日,山海界中神兽不见踪影,着汝速速寻回。又天庭所受香火凋零,欲使兴旺,当寻志虑忠纯忧民疾苦者供职天庭。此一重任,卿亦担之”。

“臣领命”。话毕,那于云端漂浮的卷轴便飘到了他眼前。“此物卿善珍之。若卷轴有所异动,即是卿该停留之初”。

那庆云君领了卷轴,散朝后与一二好友道了别便准备下界去了。只是不想却又有一意外之客前来相送,便是那朝会之上举荐他的执律君,在他身后还有一只神龟。

来得正好,庆云君笑嘻嘻地迎了上去,他正有事要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