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效应空塔。
在笃坦帝国末期出现雏形，于苏坦利帝国时代开始建设，终于在绯山帝国时代极具规模的效应学奇观。
在远方看就已显得宏大壮观，如若站在塔下，这种壮观又会转化成一种对人类的自信感，震撼到让人有些感动。
但“那人”注视着空塔底部因聚集着巨量魔力而发白的旋风状螺旋，表情毫无波动。
“那人”提着一个香炉般的物体，如若一个神父般站在肆意生长的草地上，坚定但目中无光。
——如若一个，将去弑神的信徒。
更远的天空中，“那个”刚刚划破苍蓝与湛云，发出一阵号哭般的尖啸。
2
——————
能躲过第一击，只是因为琴笙在失神地看着下方波光粼粼的湖面，无意中看到了那个异形的阴影。
她下意识用夕宏术式在侧边创造重力点，银发少女随即如同被抛出的重物般划出一道曲线，跌向湖边。
随后，号哭般的尖啸就撕裂了琴笙方才还在呼吸的空气。
夕宏术式的飞行原理是将重力的基点移向其他位置，释术者本质上是在坠落。
因此，就算是琴笙及时改变重力点进行了减速并立即消除，她的左肩还是重重砸在地上。
湖边野草的缓冲作用没有想象的好，一阵闷痛从左肩传导至全身，让她甚至想翻滚起来。
但与接收天择术式时的痛苦相比，这一点算不上什么。
琴笙及时从草地上坐起，寻找袭击她的“那个”。
在巨森中央，四周空旷到不自然的大湖上空，悬浮着一个宏大壮观的纺椎装巨构。
如若西圣会大教堂般的宏壮飞拱结构，四周创世浮雕上如同巨人般的始祖人像，大得恐怕能占三成湖面的雪花状魔力凝结体正在塔顶升华又凝结。
仿若将圣地的教堂连同皇城高塔一起升上天空，再令数千名圣女在其中吟诵，才造就那如辉宏圣光般的魔力光流。
——那就是效应空塔，魔力效应学的奇迹。
而一个异样的生物，正从空塔的阴影划出。
它划出一个完美的几何曲线，如此优美的飞行方式，却是由一个令人不适的异形造就的。
头部挤满扭曲的角，躯干上多长出了几只不对称的利爪，甚至多出了不对称的分叉。
如同硫磺般的刺鼻气味冲击着鼻腔。
年幼时父母讲的传说故事突然浮现在脑海。
毫无疑问。
“——异化龙。”
异化龙的目光紧盯着琴笙，突然加速。
琴笙立即向森林方向释放了一个重力点，那里随即变成了她的“下方”与“地面”，迅速坠落，湖边的草地在她眼中变成了绿色高楼的墙面。
异化龙无法完成过于剧烈的急转，尖啸着掠过琴笙的身侧。
但琴笙也并非毫发无伤，横向坠落的最后几米，由于上坡的缘故让她不得不与地面擦过，虽然海门丝制得黑斗篷挺过了摩擦，但它的卡扣却在外力拉扯下松开，随着斗篷的脱落，琴笙的齐腰银发完全暴露出来，反射着不自然的白色光芒。
她巧妙地控制重力让自己双脚落地，警惕地盯着再次升高的异化龙。
——为什么？
——怎么是异化龙？
琴笙并不怀疑于“异化龙为什么会自然产生”这种事，她十分清楚异化龙是苏纳斯势力的造物，她惊讶的地方在其他方面。
——她不认为清除自己用得上异化龙。
异化龙的又一次飞扑打断了她的思考。
琴笙使用夕宏术式把自己拉进了森林，然而巨森地带的森林树木过于密集，她不可避免的撞上其中一棵，左肩的疼痛因此更加剧烈了。
异化龙重重落地，将杂草连同野花一并吹飞，然后以怪异的姿势向林中的琴笙爬行。
——她的目标绝对不只是我。
琴笙用还未受伤的右手将腰间的综合符印调到“待发”状态。
她紧盯着异化龙那双充满野性与杀戮欲望的丑恶眼眸。
——但你能杀的，只有我一个。
“华奏——三——！”
伴随着高昂的吟唱节，一束魔力流涌向异化龙。释放术式随即在它的面门上启动，华丽地炸散开来。
依仗神女能力所造就的高能魔力爆炸发出一束太阳般的刺眼光芒，草地的露珠被瞬间气化，同冒烟的植被一并创造出一片轻淡的气雾。
“——！”
冲击鼓膜的尖啸声。
异化龙头上的异状犄角断了几根，出现了少数伤口，近距的爆炸影响感官，让它暂时没能用目光再度捕获琴笙。
——但也仅此而已。
异化龙甩了甩头，不顾一切地向前猛扑，冲进森林。
“啧——！”
琴笙咂了咂舌，用夕宏术式把自己拉出了异化龙的前进路线。
左肩又一阵剧痛。
——恐怕暂时没办法用左手了。
她再次确认了这一点，猛挥右手，手臂延长线上的一棵巨木如同被隐形的巨棒猛击一般，倾倒着砸向刚用视线捕捉自己的异化龙。
但异化龙却用自己那巨大身躯不符的灵活动作躲开了这一击，以附近的一棵树作跳板，扑向琴笙。
“滚开！”
异化龙暴露的腹部发生了爆炸，但在龙鳞保护下只是将它震离了原有的攻击轨迹。
琴笙抓住这一空档，用夕宏术式把自己拉向高处，利用巨木枝条作掩护继续攻击异化龙。
三发不可见的魔力流接连冲向异化龙，绽出白光的鲜花。
邻近的小灌近乎被冲击波推平，就连琴笙所在的巨木枝干也剧烈晃动起来，树叶与木枝掉落一地。
“——！”
但那号哭似的尖啸仍充盈着可怖的生命力。
异化龙利用自己那“缠绕”着魔力的身躯撞击巨木，出奇粗壮的树干如同脆木片一样爆散出木屑，巨木随之倾倒，撞在临近的另一棵巨木上。
本就生有青苔的枝干不可能提供稳定的站立点，不出所料，琴笙被震离了枝干，向地面坠落。
她早已适应了这种“坠落”的感觉，正打算在反方向生成重力点把自己拉回天空，但从腿部传来的一阵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被藤蔓缠住了。
“——！”
尖啸声迅速接近，如同叩响地狱大门时从中传出的惨叫。
异化龙正张开大口向自己扑来。
它身上的伤口屈指可数，目光中仍充盈着慑人的杀气。
她感到源自脊背的凉意，反射般在上方创造了一个重力点。
坠落感——
极近距离飞过龙角划伤了脸颊。
右足踝传来一阵疼痛。天空变成了“地面”，她现在就像超现实画作一般“悬垂”在枝干上方。
扑空的异化龙调整方向，意外撞碎了临近巨木的树干。
高速飞溅的木刺扑面而来。
琴笙双臂交叠护住面部，并刻意让左臂在前，以确保右臂不会也失去战力。
但这个动作，却给左臂带来了钻心般的疼痛。
碎片划过了侧腹，腿侧，但在左臂的衬托下，那些疼痛像是滴入大海的水珠，毫不起眼。
眼前发黑，近乎要昏过去。
就在这时，束缚腿部的力量消失了，身体开始如若断线的气球般飞向天空中的重力点。
木头碎屑似乎同时切断了藤蔓，意识到这点的琴笙强行拉回即将远去的意识，将重力点定位到了巨木树冠的高度。
这次她幸运地穿过了密集的树冠枝干，调整姿势，轻踏树枝，躲在树冠造就的隐蔽处中。
巨森森林的密集植被虽不利于自己的机动，但更不利于异化龙的机动。而且天空中毫无遮蔽，琴笙没有在那里战斗的自信。
异化龙的感官很敏锐，虽说刚才的释放术式暂时影响了它的感官，但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猎龙，那只异化龙原本应该是猎龙。
琴笙强忍着左臂的疼痛思考着。
——猎龙本身没有足够坚硬的表皮，也就是说能抗下释放术式纯靠异化的功劳。
——自己的释放术式使用的是魔力爆炸而非物理式的空气爆炸，照理说威力应该会更强。
但是，但是——
异化后的生物都是缠绕着魔力的。
也就是说魔力爆炸的威力会在很大程度上被相斥效应中和掉。
——怪不得身为猎魔人的元没有携带释放符印。
“猎魔人依靠附魔冷兵器与小型火器狩猎”——卡蒂娜说过这样的话。
为什么只用这两种东西呢？
这两种东西有什么相似之处呢？
琴笙仍能活动的右手摸索到了装备带上的匕首。
缠绕着魔力，附魔冷兵器，小型火器……
琴笙突然睁大了眼睛。
——她握紧了那一丝希望。
————
3
——————
如果它懂人类的语言的话，它一定会将现在的感觉成为“焦躁”。
它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猎物，不像无法靠近，令它不安的“那个东西”，这个猎物可以靠近，它可以咬到那个猎物。
但它现在很焦躁。
就差一点。
那个猎物像紫石猴一般笨拙地挂在了树上。它喜欢紫石猴，那种猎物很好吃，没有硌牙的硬骨片。
它只差一点就可以感受到那种令它舒适的口感，它觉得猎物与紫石猴应该是一样的。
但猎物突然躲开了，飞走了。
更让它焦躁的是，它想回身再扑一口，但却撞上了树，等它回过神来，猎物已经不见了。
会飞，这个紫石猴会飞，它还没有吃过会飞的紫石猴。
它喜欢未知的口感。
它更想吃到那个紫石猴了。
这时，某种特殊的，剧烈的鼓动声被它的听觉感知到了。
它看向那边。
是树冠。
它讨厌这种树冠，这种树冠遮挡视线让它觉得很不舒服。
但那个会飞的紫石猴在那边。
——咬吧，扑过去，咬吧。
它从地面腾起，扑向那里。
遮挡它的树枝让它很不舒服，它也不喜欢自己撞断它们的声音，相较于树冠中的搏动声，折断声太过嘈杂。
但毕竟，那个会飞的石猴在那边。
那一定是很奇妙的口感。
——咬吧，继续下去，咬吧。
冲破几层树枝，它看到了那个紫石猴。
张嘴咬下去就可以了。
——一股微弱的刺痛。
它知道紫石猴会反击，它被捕猎时也会反击，这很正常。
况且，紫石猴做到这种程度就是极限了。
它自然而然的打算咬下去。
——！
它睁大了眼睛。
一股光芒，在它的体内绽开了。
————
4
——————
刺入异化龙身体的附魔匕首发生了爆炸。
给异化龙造成致命伤其实很简单。
用附魔冷兵器穿透体外缠绕的魔力，再以匕首为介质再引发魔力爆炸就可以了。
火器发射的弹丸也只是用以创造在魔物体内释放的“基点”而已。
所以，只要躲在树冠中抓住时机，给异化龙身上刺个匕首，就可以逆转局势。
但在魔力爆炸的光芒中，琴笙少算了一点。
——距离过近，就算异化龙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她也在影响范围内。
于是，琴笙仿佛被猛捶一击，拖出一道弧线，坠向湖面。
神女对纯粹的魔力爆炸有很强的防御力，但冲击与落入水中造成的伤口疼痛却是无法化解的。
更糟糕的是，湖水很深，这让她呛水了。
她立即向投下光芒的湖面创造重力点，把自己从水中拉出，随后再带到岸上。
琴笙无力完成重力的精细控制，这让她直接撞在岸边的草地上，但由于距离较短，这次草地吸收了冲击，没有造成二次伤害。
她剧烈地咳起来。
好痛，好痛，好痛。
全身都在痛，似乎连骨骼都尖叫着在颤抖。
琴笙看到了身上的血，那是龙的，还是自己的？她不敢去想。
自己似乎到极限了。
——果然很可怕。
她用力咬牙忍住，呛水只会让本就痛苦的肺更加严重。
右手似乎还可以动，于是琴笙在重力点的帮助下撑起了身子。
那个异化龙的伤怎么样？
她吧目光投向巨森森林。
森林中冒着方才爆炸造成的烟雾——琴笙本以为会看到这种景象。
但却有一个人，挡在她的面前。
她不认识这个人。
一袭黑衣，中等身材，平凡的面容装点上灰白的胡子，再加上手中的拐杖与香炉。
就像是一个巡礼的神父。
“……你……谁？”
内脏的疼痛让琴笙难以流利地说话。
“这里，很……很危险。”
神父那毫无表情的瞳孔注视着琴笙，干燥的嘴唇缓缓张开：
“对我而言，很安全。”
“——！”
低沉，带有干枯感的嗓音，让琴笙的身子不禁紧绷起来。
这里是空塔的锚定点，巨森的中心，不可能会有一个手无寸铁的神父站在这里。
——你是谁？
琴笙以颤抖的目光，传递着这句话。
她很清楚，“神父”回答后，她面对的，就是阴谋黑暗的世界了。
但“神父”没有回答。
他举起自己的拐杖，指向琴笙。
就像……
就像在拿枪一样。
拐杖指向琴笙的眼睛。
在神女那湛蓝的眸中，拐杖底部的圆盖缓缓转开，露出黑洞洞的枪口。
琴笙立即忍痛挥动右手，投出魔力流——
“怎——！”
——但，毫无反应。
“华！华奏三！”
毫无反应。
“华奏三！”
毫无反应。
琴笙觉得自己就像个失败的小丑一样。
唯一的变化，只有“教父”的香炉，发出了越发明亮的光。
琴笙不知道，这一刻的折曲率超过了平日的1.8倍标准值，达到了3.7。
但她很清楚。
——那是魔力燃烧炉，扼杀魔力效应学的、属于苏纳斯的绝对利器。
“神父”的枪口仍在缓缓显露，仿佛在享受这一刻。
琴笙突然想起元送给她的簧轮手枪，
她立刻抽出那把枪，扣动扳机。
——什么都没有发生。
“啊……”
琴笙很清楚，并不是火药被打湿了。
——她根本没有装填过那把枪。
因为她想尽可能完好的保存这把枪，好让元能从自己的尸体上取回去。
……从自己的尸体上。
“啊……”
琴笙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眼眶中出现了泪珠。
她目光恍惚地看着手中已有划痕的手枪。
看着上面精巧的折曲符印。
……自己的尸体。
有什么东西划过脸颊，不知是血还是泪。
——死亡，果然很可怕。
“神父”无情地扣下了扳机。
黑火药燃烧吐出烟雾与火舌。
如同火龙的吐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