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语的存在一定会持有特征。

 诸如狐仙的尾巴,二口女的嘴巴,飞头蛮的脑袋和天狗的红鼻子,物语想要留存下来就必须要持有特征,因为如果没有可以对其进行观察的人的话物语的意义就会消失,所以物语才会展现出马脚,让自己作为物语被持续观测来留存自己的存在。

 这点就连玉藻前,酒吞童子一类的古早大型物语也不能违背,青木原这种新生物语也是一样,既然是作为物语诞生,那么即使在附身于他人之时也一定会留下痕迹。

 我的眼睛要比徒花聪明,这是一直以来都让我骄傲的事情,在小时候的时候就曾经因为这个的缘故好几次把沉迷于阅读小说的她从车行的马路边拉回——虽然她的确的那种正面被撞击也不会有事的家伙,但是因为这个的缘故她依旧表扬了我好几次。

 因为如果进行了本能的反击,那么和司机路人解释起来就会变得异常的麻烦:现在已经不是民俗学家和物语们的时代了,阴影中工作的我们通常都不会被人们所接受,甚至于如果被发现的话就算直接被政府带走进行研究也不会让人产生丝毫的奇怪,搞不好还会上电视吧,不过那时在实验机构接受调查的我们肯定不会看见就是了……

 ——话回正体。正是因为我的眼睛要比徒花聪明,所以我才能比起她对于物语的特征更加敏感:我的眼睛在遇到她之前的工作中替我找出了不少怪异,这次也同样没有让我失望。

 被附身的人身上无一例外都戴有鲜红色的布料。

 无论是上班族的领带,还是那位从高楼坠落的少女的头绳,亦或者是再之后出现过的所有的自杀者,无论是是谁身上都佩戴着或大或小,颜色或深或浅的红色布料,仿若鲜血一样涌动着生命色彩的布料,这就是青木原所选择的象征,虽然不起眼,但是却着实又是鲜明的特征:徒花那天晚上甚至没有碰上游戏,只是目不转睛的坐在电脑前面进行调查,但是即使如此,她依旧还是没有找出这个特征。

 徒花向来是习惯用某种东西作为毒品来麻痹自己的精神的,从前是书本,现如今是网络,而其中共性的则是猎杀物语,一但脱离开这些毒品,恐怕她就算立即被什么东西蚕食殆尽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吧。她的精神中一直有什么东西非常不稳定,所以才需要使用这种方法进行抑制,不过也拜此所赐,只要是投注于这些毒品之中,她的精神就能得到全力的集中。

 或许我的猜测已经被她发现了吧,我这么想着,但是仍然没有将红色布料的事情告诉她——我想再去现场确认一遍,所以在和她进行讨论的三个小时前,我前往了下一起杀人案被预告会发生的现场。

 但在那个杀人现场,却没有哪怕一个围观者佩戴有红色布料,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如果丢失了这条线索,青木原就有可能寄宿到拥有别的特征的家伙身上去,然后要弄清楚新的信息,我们又必须要再度付出大量的时间进行调查。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必须要想办法让物语按部就班的进行寄宿的工作才行。

 但是我的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鲜红的布料,所以我本身也是无法吸引到物语的,对于物语而言,我和那些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必须嗷做些什么,让自己带上鲜红的布料才行。

 于是,在那个自杀者失坠,物语离体的那一瞬间,我用随身的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在人群中,一个不会尖叫的流血者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容易受到关注,更何况是眼前有一个倒霉蛋正在跳楼吸引目光的前提下。

 手腕上流出来的血很快就把我的袖子染成了猩红,我随即便把袖子撕扯了下来,绑在我的手腕上,一方面是为了止血,另一方面,也是穿戴上了猩红的布料。

 物语进入体内并没有带来什么特别痛苦的感觉,但是身为民俗学家,我仍然拥有着【那家伙已经进入我的身体里面了】这种程度的灵感——怎么说呢?大概就像是【现在我肚子确实不饿了】这样的感觉吧。

 当然,没有那么舒服就对了。

 我所擅长的是治愈方面的灵力运用方式,如果只是愈合静脉的话,就连皮层表面的疮疤也可以彻底消除,所以我才可以毫不犹豫的破坏我的身体结构。或许是因为治愈能力有些强的过分了吧,我也早就没有把这副身体当做正常的人类的身体来看了。

 真是糟糕的习惯。

 本来想着把那家伙容纳进体内后就去找徒花想办法弄出来杀掉的,但是那家伙意外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缠的多——应该怎么说呢?总而言之,就是那种简单而纯粹的物语,不过正因为简单而纯粹,所以反倒是非常棘手的家伙。

 想要把那家伙赶出来,能够利用的方法就只有自杀而已,换而言之,也就是真正的无解局,这种事情就算是只有我这样程度的半吊子也能看得出来。每个物语都有自己存在的规则,只是这家伙存在的规则恰好是没有办法被自杀以外的办法赶出身体而已,仅仅如此。

 我很庆幸我没有告诉徒花关于红色布料的事情,同时也很庆幸青木原的隐蔽性确实是自杀前都不会暴露,即使是徒花,也没有办法在跟前嗅到青木原的味道,所以我才可以在她的面前藏匿起青木原,然后独自一人把自己惹上的麻烦处理殆尽。

 青木原的寄宿和依附能力很强,但终究也只是寄生虫而已,既然只是虫,那么离开身体的那一刻便会脆弱无比,虽然我没有信心可以击倒其他大型物语,但对于这个我身体内部的【虫】,我却有着百之一百的信心可以把它彻底击溃。

 当然,前提当然是让他离体,换而言之,也就是必须要以我死作为前提来对付它。

 虽然看上去应该是找到徒花进行商议更加理性,但是既然已经没有办法了,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去商议。

 我小的时候已经给徒花添了太多麻烦了,至少死前不能还让她做无用功的思考:自己一个人解决显然是最为明智而有效率的,虽然需要做好相当量的思想工作,但确实是仅仅需要简单的思考就能明白的道理。

 如果要说我现在的思考方式已经被物语所附着了的话,那么我的确也没有办法去否认——要用自杀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并不是我的风格,也绝不是我平日里会选择的方式。

 利用他人,榨取他人,欺骗他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拜托身上的麻烦的话,至少也要让他人分担我的痛苦,就算用利己主义来说也是没有办法囊括程度,就算直接辱骂以人渣也完全没有办法反驳,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当然是最清楚的,而且我也确实是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但徒花不一样,徒花不是他人。

 这条命是从徒花那里借来的,所以至少用掉也要必须帮徒花解决掉什么问题才行。

 我之前一直在仔细思考,我到处寻找徒花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报恩吗?

 不,我的能力远不及徒花,也没有办法帮上徒花丝毫的麻烦,像她那样强大的民俗学家也不需要别人帮上任何麻烦。除灵的工作收入本就不会太差,尤其是货真价实的除灵酬劳金额更是吓人,又因为有着强盛灵力本身的缘故,她也不需要他人保护,保护他人倒是她习惯的常态。

 那么,是为了单纯的感谢吗?

 不,徒花不是那种会接受感谢的类型,她的生命中除了那些替代性的麻痹“毒品”外什么都不会存在,即使我去感谢了,她也只会目不转睛的玩着手机,敷衍的只是点点头罢。

 那种程度的感激不能算是感激,而我也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感激结束之后就离开好不容易才寻找了这么多年的徒花。

 我努力的调整着思想,但由大脑皮层所分泌而出的信息素却不断的冲击着我的情感,将我的思考撕得粉碎,随后又浇上汽油,点上火星,仿佛办公室垃圾一般再混上肮脏的尿液和尘土,令我的思绪变得宛如泥潭一般浑浊。

 我的目的是…我的目的是…该死的,我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知道,所以我必须趁着自杀的欲望将大脑完全吞噬之前不断的背诵,不断的背诵,不断的背诵我的思考,好让自杀的时候不会做无用功。

 好让我记住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自杀。

 啊啊…在那个诚一死掉之后,我恐怕有嘲笑过他的懦弱吧,毕竟曾经的我从不相信自杀的意义,也认定自己不会去做那种蠢事,不过现在的我却只有后悔,后悔我曾经一面喝着早餐奶,一面读着早班时对他发出的嘲笑声。

 现在,轮到我了,轮到我自杀了,轮到他应该嘲笑我了:他至少坚持了一天,而我不行,我没有法子…不,我是有目的才选择了自杀的,我和他不一样,我、我在这里自杀是必然的决定,也是给一切划上句号的决定性选项…

 我从口袋中摸出两片安定,一边按摩着额头,一边干生着把药片服了下去,随即点上了香烟,希望这样能让我稍微好上一些——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我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它们只是我来的时候顺道买的东西而已。

 也就是单纯的心理安慰。

 希望副作用会在我死之后再来吧。

 我努力笑着迈上了最后一级阶梯,通往天台的门比想象中的还要沉重,不过索性是没有锁上,我也没有必要想特殊的办法开门,这恐怕的今天我碰到的唯一的好事了。

 徒花和那小子里那里应该差不多开始除灵了。

 我这里不加把劲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