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蓝的夜晚与桃红色的夕色柔和的在天空之中混合,仿佛浸透在清澈水面中的广告颜料一般,轻盈的在那广袤无垠的半圆形天顶之上交织搅动着。

 尚未完全散尽余晖的阳光,散发着淡淡莹白光芒的圆月。

 即将溺死在方块状山峰后的残阳挣扎着分泌出黏腻的血色光线,却转眼间被都市悄然亮起的灯光打得粉碎,黏在参差不齐的窗上,伴随着逐渐侵蚀而来的夜色吞噬殆尽。

 就算再怎么试着用灵能去阻挡侵蚀意志的力量,到此为止也已经到极限了,倒不如说我能够撑到现在实在已经是奇迹了。

 虽然多活几个小时这种事情本身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我果然还是忍不住去做了啊。

 缓缓吐出一抹乳白色的烟雾,我扯了扯褐色格子的围巾,再度将那条柔软的羊毛布料拉起——左手指节间夹着的香烟理所当然的被晚风轻轻吹熄,随即飘荡出了淡灰色的烟雾。

『这么想来的话,从这种角度去看这座城市的夕阳,还是自己这三十年来头一回啊。』

 熟练地将烟头从指节间弹出,摇曳的暗色火光由着吹袭的微风轻轻亮起,随即悄悄消逝在无尽下落的深渊之中。

 唇角无力的勾起,习惯性地抬起左手,在拇指缓缓划开金属质地的保护壳层之后,淡蓝色的数字荧光缓缓亮起。

 “18:00”

 在确认时间过后,指腹再一次将金属片移回原处,融化在风中的夜晚浸透着柔和的冰冷,我悄悄又吐出了一团柔和的白雾,随即目睹着它们在黑夜中缓缓悄悄消散开来。

 上衣口袋内存纳的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按键手机不合时宜地奏起了早已过时的流行音乐。

 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客户所拨打而来的投诉性质警告,还是说会是新的客户吗?又或者说是...又是那个女人?不,那个女人并非是有余力将所谓的关心加注在我身上的家伙——她明白别人的眼中有刺,但却也同时也知道自己的眼中有梁木,就是这么回事。

 我悄然停止这几十年的习惯带来的千篇一律的猜测,随即从衣服的内侧取出那只嘈杂的电子设备,轻轻抛起接住,随即攥着手机的右手笔直地一点一点抬起了手臂。

 松开手,手机也随着先前香烟落下的轨迹向着无光深邃的深渊旋转着落下…

 ——地心引力稍稍花了一些时间才将那件机械零件拼凑而成的小巧设备拉扯到水泥地面的怀抱之中。

 然后,理所应当地伴着一声巨响被飞掠而过的车辆碾得粉碎。

 ——如果下面有行人经过的话,恐怕会毫无前兆的被那只手机砸的头破血流吧,如果这么想的话,被汽车碾碎实际上反而是好事。

 不,我没有必要去想这么多,就算真的砸到了人,也很快就会和我没有关系了。

 平静地抽回了手,我再次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封被认真地折过很多次的,整齐的白纸——即使是保持这样的状态,身为书写者的自己也依然可以轻易地分辨纸张的内侧内容。

 我紧紧地将那张纸片握在了手心正中,随即闭上了双眼,朝着前方冰冷的空气缓缓偏下了重心——包裹周身的,凌冽的风则忠实的告诉着我现在经历的一切。

 失坠。

 并没有缠绕得多结实的围巾理所应当的因为失坠下落而扬起的疾风席卷被拉长而席卷飞扬,除开缠绕在脖颈上的那一圈之外已经完全化为了一条长长的布匹,理所当然的在高速的倒向下坠中向着空中带着恼人的声音拍打而起。

 失去了围巾庇护的脖颈在好似利刃一般锋锐的晚风之中刮裂穿刺出将神经破坏殆尽的痛苦。

 还在下坠,下坠,身体仿佛被剥光了羽毛的候鸟一般无助的朝着那无尽的楼层之下仿佛永不停歇的下坠。

 不,或许大楼并没有这么高吧——但是对于即将赴死之人而言,临死的那一刻总是漫长的,或许是因为心理作用,亦或许是因为本身就存在有这样的规则:最为鲜明的例子应该就是走马灯了吧。在传说中,人在临死一刻是能够看到由生前的一切记忆组成的走马灯的,但是如果这样代换的话,恐怕也并非直接提供走马灯,而是提供回忆走马灯的时间罢。

 在【没有死亡】和【已经死亡】的秒针之间,会被插入无数的【时间】。

 但结果终究还是不会改变。

 既然产生了这种现象,那么也就是说一定会死,根据世界的轨迹而言,只有在死前才会遭遇这种【现象】,对于自己这种专业的【民俗学家】而言,这种事情毫无疑问是再为清楚不过的事实了。

 “——原来如此,是打算直接通过自己的死亡来把我弄出来吗?作为除灵的前置工作而言,还真是大到让人头疼的代价。”她平静的声音夹杂着嘈杂凌乱的风声响起,“你该不会不明白的吧?这件事情你本来就没有插手的余地。”

 交错重叠的昏黄色光线中,她在我身侧上下倒置的失坠而下,保持着和我几乎相同的速度向着地面的方向被地心引力的丝线狠狠拽下。

 “事不关己,秋风过耳,越瘦秦肥。”

 身着仿佛丧服一般令人不悦的漆黑色水手服的她,在水草一般碍事的发丝与冷风之中,保持着上下倒置的姿态平淡的对我露出了微笑。

 “换而言之,就算你不用死也没有关系,而你死了也不会带来任何帮助——无用功的行径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的好处,同时,也不会让你帮到任何人。”

 空洞无光的瞳孔仿佛黑洞一般,将周遭静谧流动的美丽景色尽数吞噬粉碎:光是看着就会感到不安,光是令其进入视线便会感觉冷汗直冒,仿佛蜈蚣爬行一般肌肤的怪异恐惧感缓缓穿入我的骨髓。

 “不,从这一点开始说起就已经很奇怪了,不是吗?”

 伴随着时针走动的清脆金属响动,她扣下扳机,一句又一句的将早已上膛就绪的问句从名为喉管的枪管之内精准有力的射出。

 “身为附身的物语而言,知晓被附身者的性格对于我而言轻而易举。但我不认为你是那种会帮助他人的人。”

 “他们付了多少?”

 “他们是谁?”

 “——如果我说我只是恰好也准备想要自杀,又如何呢?”我平静的予以回答,微微扬起唇角,将早已准备好的手枪从西裤的口袋之中取出,保持着头朝下坠落的姿态优哉游哉的瞄准了那个于自己的身边所凭空出现的少女,“虽然并不是我的东西,但是如果借过来用用而且的确能够帮上忙的话,那么也应该不会被讨厌才对。”

 她准备了言语的子弹,而我准备的,则是金属与火药的子弹。

 “不,就算没有被讨厌,如果我真的成了这座城市某处的【物语】,也一定会被那个小姑娘毫不留情的杀掉的吧。”

 “赚取人情也没有用,真是令人讨厌的社交程式。”

 虽然倒立着射击理所应当的不会保持原先有的准头,但是如果在这个距离的话,就算是从未用过手枪的人,恐怕也不会射偏哪怕一丝一毫。

 “杀掉我..吗?”

 少女并没有惊慌,只是继续保持着下坠的姿态,望着黑洞洞的枪口,轻描淡写的开口道:

 “你应该很明白——如果你成为了物语,你会是哪一边的。”

 “不,应该说,如果你死了的话,一定会变成物语的吧,在你活着的时候,这座都市里有关你的传言就已经太多了,死掉之后的传说只会继续发酵,继续生芽,而占据着“存在概念”的“活人”一旦死去,那么物语就会理所应当的取而代之,理所应当的以真正【传言之中的姿态】而诞生。”

 “即使如此,你还是要杀掉我吗?”

 “帮她做事的话,到头来还是要成为她的猎物,但是如果放下那个东西的话,我们也许会成为不错的朋友也说不定——你生前是做那个工作的,也就是说,是针对我们进行活动的【专业人士】,如果我们一起动手的话....”

 枪械的轰鸣。

 “所以我才讨厌和毛头丫头聊战略啊...”

 被血液染成赤红色的视线之中,倒映着少女胸口因为精准射击而崩裂破坏出的可怖空洞。

 轻声咂舌,指节之下的扳机毫不犹豫的再次扣下了三次,等同压下扳机数量的子弹伴随着撕裂耳膜的巨大爆炸声掠过开二人指节本就没有多少的距离,一发又一发继续贯入贯入少女水手服下单薄而脆弱的躯体。

 “愈发要求别人做事的话别人就会愈发不想做,这个记忆就留到冥界再去好好记牢吧——虽然我不知道像你这样的物语还有没有去冥界的机会就是了。”

 伴随着子弹包壳内部的盐分溶解而出,身前少女的影子由着子弹撕裂而出的空洞为起点,缓缓蒸发出令人作呕的扭曲黑烟,随即仿佛泡沫一般涌起了腐臭的脓包,仿佛失去了倒映源的海市蜃楼一般渐渐溶解。

 “况且,我都已经准备好去死了不是吗?那样的话,要和小姑娘作对以及拿不到报酬的觉悟我早就都已经做好了——这种事情可不需要你来忠告哦?”

 “说到底,你也不过只是个小姑娘罢了。”

 以仿佛重锤一般震碎脑髓的痛楚作为终点符号,世界在视网膜挤压破碎的歪曲之下灌满了从脑内爆裂而出黏腻的粉白色浆液之中宣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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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说实在是勇气可嘉,但是如果说认为那种程度的枪击就能把我彻底杀死的话也未免太天真了……”

 男人的尸体之上,漆黑黏腻的泥沼缓缓升起,仿佛太阳下的冰霜一般不断融化的灵体轻轻晃动了一下,随即声音一点一点从少女柔软而可爱的声音磨砂粗平,朝着伊狩习惯的男性声线过渡而去。

 “——好歹也是把知名度扩散到了全国级别程度的物语,就算本体再孱弱,姑且也没有那么容易射杀的对象啊,她没有告诉过你吗?还是因为对于死亡的恐惧太过超出预期而忘记了吗,普通人类的意志力也就是那种程度而已。”

 摇晃不定的皮鞋的影子踏上了伊狩满是溢血的头颅。

 “只要再射一枪的话我就翘辫子了,面对可以伤害的物语就必须要把膛室里的子弹彻底射赶紧才对,这个道理你就留到冥界再记牢吧——虽然不知道像你这样的笨蛋到底去得了去不了地狱就是了。”

 “啊…没有处理干净吗?那个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啊,这样”

 “还真是伤脑筋,不过这也在我的计划之中就是了。”

 男人疲惫不堪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倚靠上了伊狩坠地一旁的位置的墙壁。

 “……你是谁?”伊狩的声音顿了顿,随即继续道,“你的身上有物语的味道,不单单是那种脆弱的不行的下级物语,而是上级的物语…味道很杂,辨别不出来是什么具体的物语。”

 “真奇怪,一般来说如果是这种级别的物语的话,应该一见面就能辨认出对方才对的。”

 “是正好路过吗,还是说打算做点什么呢?不过恰如你所见,这个男人已经是我的猎物了,已经没有办法可以打这个东西的主意了哦?”

 “比我想象中的要晚了好久…不过姑且还算是满意的收获。”男人疲倦的声音并没有丝毫理会伊狩声音的意思,仅仅只是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嘛,就当做是感谢那家伙打的白工吧。这个物语我会干干净净的吃掉,不会留下来那张冒牌货的脸的…这样的话你也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哈…虽然生不生我的气都和我无关…就是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啊…”男人满是困意的声音嗤笑着打了个哈欠。

 “接下来,你要被我一点不剩的吃干净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