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

 我开口稍稍扬高了声音,随即便踩着室内鞋,跟在狭雾与小笠原的身后缓步踏入了弓道社的社团活动室。

 从社团活动室的规格而言,弓道社真是足以吓死人的五脏俱全——从放置弓箭的储物柜到数十米长度的靶场和替代用的靶子,还有那些整整齐齐的被整理好的用来休息的坐垫和放置弓道书籍的书柜无不显示出制造这间活动室所需要的社费开支之大。

 就算不看这些东西,光看本身活动室的宽广的规格本身都能够感受到内心稍稍减却了些许浮躁,就算是我,也能够产生些许【如果现在搭弓射箭的话,搞不好会一发命中呀】的不可靠臆想,可以说是环境本身对于清心静神就已经非常有帮助了。

 如果放在平时,这里远不应该这么空旷,至少社团的指导老师和学生众就会把这里的空间占去一大块了罢。

 不过,与其说是社团活动室,这里倒不如说是小型的道场才对:弓道、剑道、围棋或者篮球一类能够参加比赛的社团向来拥有的资源就要比那些所谓的漫研社归宅社游戏部一类完全没有成效的社团要更加丰厚一些,因为姑且还是有朋友在学生会工作,所以这种程度的事情我还是能够明白的。

 给予能够提供成绩的社团以资源,而不能提交成绩的杂鱼野猫则任他放养——虽然听起来很不公平,但是实际上却又合情合理:高中生已经是步入社会的前一步门槛了,在这里多少也应该学到一些成年程度的知识。

 想要拿到援助的话,就必须要给出业绩作为返还。

 【没有必要给不能汲取牛奶的牛以牧草】

 虽然并没有那么容易消化,但是如果想要往后在社会上混迹的话这种程度的事情不好好了解可是会被生活轻而易举的吃掉的。

 此时,小笠原那位所谓的前辈则正手持竹弓身着弓道服,平步立于靶场之间。

 那是一位栗色短发的男性,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那的确是一位近乎无法找到任何特征可以去在脑内留下印象的平凡人——不会过于削瘦,也不会过于肥胖,又不高又不矮,又不美丽又不丑陋,恰如我所描述的那样,仅仅只是一位普通的男子高中生。

 为了在以后能够分辨出他,我姑且去记住了他手腕上挂着的那只带银铃的手绳。

 他似乎是在观测刚刚飞出的箭矢,但在发现我们来了之后随即将手中的长弓垂了下来——那柄弓足有两米余长,而箭袋就在他的身后,如果他愿意,恐怕那柄威力巨大的长弓轻而易举的就能将那些箭矢送入我的心脏。

 “小笠原同学的朋友?”他接过了小笠原手中的宝特瓶,随即将竹弓平放在一边,一面笑着旋开了饮料盖子,一面将视线落在了我们身上,“你应该就是栗秋君吧,我有听小笠原同学说过关于你的事情,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基本上有个认识。”

 “田中武人,请多指教。”

 他向我伸出了左手。

 “栗秋花野井,请多指教。”

 我握了握他的手。

 “那这位呢?可别告诉我是栗秋君的女友哦?”他作出了一副痛恨的模,然后挥舞着拳头开玩笑道,“要是你俩特意来就是来秀我这个在寒假还只能靠弓道打发时间的学长你们有多现充,那我可饶不了你们:学长可是弓道社社员哦!一次都没有缺席过的弓道社社员哦!腕力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下三滥选手啦!”

 “狭雾徒花,灵媒师。”

 狭雾看上去并不想经过这种惯例寒暄的程序,只是抱着臂平淡的站在试图炒热气氛的田中身边,单刀直入的开口道:

 “来办事的,他的父母雇佣的我们——你知道是谁,不是吗?而且你也知道是什么事情。”

 他怔了怔,随即将正准备什么伸出的手垂了下来,苦笑着耸了耸肩,随后朝着靶场外的走廊缓步走去。

 “哈哈…虽然我也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人来,但是来的也未免太快了:诚一是精英,他的父母也自然不会同寻常人一样,我早该注意到这点。”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对付正常死亡的人就用医生,对付非正常死亡的人就用非自然的手段,如果是别人家的父母大约只会安心下葬,但是诚一的父母不会。”

 “对于诚一的死,我的确要负责,这一点我无可否认——我是他的朋友,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的缘故,我为我的,我为我的行为感到耻辱与后悔。”

 “你们应该不会介意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聊,对吗?”

 我们很快在休息室拉来了三张坐垫坐下开始了我们的谈话,而小笠原则识趣的表明了自己并不想参与进来,只是带着自己的竹弓与箭袋朝着靶场的方向去了。

 “所以呢?你所谓的后悔是什么?”我屁股一着坐垫,便开口朝着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发问道,“如果你要给我的回答是忘了给他带早餐导致他太饿了产生自杀情愫,我可绝对饶不了你。”

 “我也没那么说过吧。”他苦笑着摆了摆手,“是更加贴近你们职业的东西就是了——换而言之,就是怪谈。”

 他顿了顿,似乎的因为想起了什么令人畏惧的东西一般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而狭雾似乎也是因为稍稍提起了些许兴趣一般,抬手探入发间将耳边的一只耳机轻轻摘了下来。

 “狐狗狸,我们在他死前两天是时候,一起在校舍玩过狐狗狸。”作为对狭雾态度的交换,那位田中吐字清晰的开口道。

 狗狐狸,又叫做狐仙游戏,是在上世纪流行于青少年年段的占卜游戏——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由着材料和玩法都很简单的缘故至今仍然没有散去热度,至少在我所知的范围内仍然还有一定数量的同学仍然在玩,其中情侣居多。

 我先前也有问过狭雾关于这类游戏的效用,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确定的。

 狐狗狸本身的存在非常摇摆不定:目击狐狗狸并确认其确乎存在的人不在少数,但游戏失败没有召来狐狗狸的人也不在少数,这就导致其延伸出了一个歪仄的存在概念。

 它是确实的,但也并非存在,换而言之即是同时存在而不存在的物语,只对对于这个物语相信的人而言能被观测到的物语,也就是“薛定谔的物语”。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狐狗狸毕竟是同裂口女与花子一般广为流传的物语,这也就注定了它并非可以轻松祛除的类型:物语的力量来自于人,而这么广泛的流传者只会将狐狗狸的力量提升到一种怪异的级别。

 换而言之,如果这次的对手真的是狐狗狸的话,那么就会变成非常棘手的情况了。

 “中途出了什么问题吗?”

 狭雾看上去暂且还没有显露出头疼的表情,只是维持着抱臂的姿态,食指轻轻敲击着下臂的部分轻声追问道:

 “是送狐仙的时候出了差错还是问问题的时候问了不该问的,又或者说是中途硬币离手了呢?”

 “不,那次游戏很成功——我们随性问了一些问题,都得到了答案,随即又害怕又激动的就结束了游戏,事后的处理中我负责粉碎纸张,而他负责处理硬币。”

 “那样的话,这次的游戏不就和那件事情毫无关系了吗?”我理所当然的接过了话头,随即继续道,“既然那次游戏没有问题,那么按理来说他的死就应该和这个事件没有关系才对。据我所知,狐狗狸应该只有在硬币离手询问禁忌和送回不当的情况下才会伤人才对,但是如果按照你说的那样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仪式,那么狐狗狸就应该不会伤人…”

 “——问题不是狐狗狸,而是更加基础的事情。”他打断了我的话,“而是更为根本的问题,以这次狐狗狸为契机,他相信了这些怪谈奇异的事情:是我提出的狐狗狸游戏,所以如果不是我,他也一定不会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我害了他。”

 “相信奇异怪谈,可那又和他遇害有什么关系吗?”我有些理不清前因后果的关系,随即便顺势开口询问道,“这个时代相信这些魑魅魍魉都市传说的人多了去了,总不可能人人都遇害罢。”

 “……玩狐狗狸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似乎一直想要和狐仙大人问些什么,但是由于我的缘故,他并没有问出口。”田中垂下头,犹豫了片刻,随即终于开口道,“他事后还半开玩笑的问了我有没有其他可以向其询问或者是什么类似的怪谈……”

“——我告诉了他关于【荷花先生】的事情。”

 他缓缓抬起了头,目光躲闪着吞吞吐吐地开口道。

 “然后在第二天的晚上,诚一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