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时,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拂晓后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世间变得亮堂起来。
万物都还处于方可辨物、尚处朦胧的状态,清冷的光照在乐兰中学镜面般的外墙上,同样照亮了沿着墙边堆积的外置武器架和箭架,黑铁的金属外壳上泛着森冷的寒光。
露水从刀剑的尖端滴落下来,顺着刀身流淌,落在了漆黑坚硬的刀镡之上,勾勒出一片深色的阴影。
刀面如水洗过的明镜般闪亮,像是随时能够出鞘上阵,只不过它的敌人还隐藏在晨间仍未散去的青雾之中。
凌述泉打开天台的大门走到露天处,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真是个好天气呢!”
这时候雉堞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位全副武装身披戎装的战士走过来,手持一柄削尖了的长矛,顶端还有不少针刺,可以看得出来是一把威力十足、令人胆寒的武器。
战士看到凌述泉,停下了脚步,伸手摘下生铁的面甲,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脸上还充斥着稚气,这也难怪,大家其实都一样,不过都是高中生而已。
他看起来一副书生模样但披上戎装后眉宇间透着坚定,俨然一名真正的战士。对面看到凌述泉后郑重地将面甲抱在腰侧,抬手敬了一个标准的礼道:“你来了。”
凌述泉也同样郑重地点头:“我来了。”
凌述泉是来换班的。
为了谨慎行事,男生留守教学楼后,守卫哨岗上必须保持24小时全天候的轮值坚守,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即通报全体男生。
虽然女生们已经得知了帅旗的位置,没必要发动夜袭。但指不定她们还能凭靠着夜晚做出其他出奇的举动来,毕竟她们的指挥官是纪会长,小心一点总没错,这个女生不能用常理思考。
战士的脸上露出了释怀的表情,像是绷紧的弦放松下来,他开始慢慢卸下身上沉重无比的戎装,凌述泉在一边无比肃穆地看着他,站得笔直,像是一棵劲风中不动如山的白松。
一直到战士脱到下半身的时候,空中传来了一阵啸音,声音尖锐得刺破空气,这说明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飞驰,而且速度极快!
凌述泉刚要说些什么,就看到战士的身姿忽然一斜,面甲掉落在地上,而他的头部侧面扬起了一道绿色的血线。在凌述泉的惊讶目光之中,战士栽倒在地,化作了早间的第一缕圣光。
凌述泉眉头一紧,想也不想转身就跑,边跑边嘶声狂喊道:“敌袭!有敌袭啊!来人啊!救命啊!护驾!”
等到凌述泉跑到二楼走廊里,C班教室的大门传来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从内部踹开,露出来一条毛腿来。
而毛腿主人的声音也闷闷地从里面传出来:“大早上的你搞什么飞机?搅人清梦是死罪明白不?”
“大明!”凌述泉像是看到了救星,赶紧扑了上去,“开始了!她们开始了!她们算准早自习开始的时间偷袭了天台上的守卫!就在我换班的时候!”
齐明渊推开凌述泉的脑袋,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仿佛对凌述泉说的话一点也不在意,一直到他把腰带系紧之后,才稍微挤出来一点关心来,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死的?”
“什么?”
“我说守卫,怎么死的?”
“被箭射死的,被后面射中了脑袋,血呼啦渣的,我真的都没眼看……”凌述泉捂眼道。
“你现在捂眼也晚了。”齐明渊面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用的是箭么?难道来的是沈野雪?真是大早上也不给人睡懒觉的机会啊……”
他话音刚落,身后寝室内的窗户忽然发出了剧烈的响声,随后玻璃的碎裂声响了一地。
齐明渊和凌述泉一同往室内看去,就看到一道优雅的影子仿若从天而降,两道马尾在身后如丝线飞扬。
对方是直接从外面撞碎了玻璃后闯进室内,纷飞的玻璃碎片对她造不成伤害,她闯入的身影是那么耀眼,让人无法直视又让人目不转睛。
来人的身子灵巧,身手敏捷,破窗之后她贴在地面翻滚,落定之后从小腿处摸出两柄银色的峨眉刺在手中,那对细长如铁刺的武器在她的手心里听话地转动,旋如蝶影。
她身穿一袭干练简易的黑衣,裹着一件牛仔夹克,下身是一件深蓝色的短裙,脚踩暗紫色运动鞋,手腕和小腿的部分线条匀称,起伏的肌肉部分蕴藏着满满的力量感。
来的人居然是陈竹三!她是怎么上来的?这里可是二楼!凌述泉一阵心惊。
然而齐明渊却在一边鼓起掌来:“漂亮漂亮!再来一个!”
“你以为你在看马戏团表演呢?大哥你清醒一点,我们被偷袭了!”凌述泉恨不得把齐明渊摇醒。
陈竹三斜了他们一眼,没想到大早上就能遇到这对白痴男生,他们从早上醒来开始就是这副傻样么?
齐明渊依然淡定得像个在旁看戏的游客:“不愧是三妹,身手不凡。”
陈竹三皱起了眉头:“你管谁叫三妹呢!不要随便给人起外号!”
“你这话说的,我们管你哥叫二哥,管你自然叫三妹啊。不过看在你是学姐的份上,叫你三姐也是OK的啊!”凌述泉说道。
陈竹三白了他们一眼,觉得懒得去搭理他们。
她特意选了一个最靠近教室后面的窗户闯进来,在她的右手边就是C班的储物柜,现在的她只要伸出手,男生的帅旗就会被她轻描淡写地握在手里。
而男生们此刻都还没睡醒,睡意朦胧之际他们的败局就已经彻底写就了!
什么叫胜券在握?这就叫胜券在握!
“之前射箭的人应该是沈野雪吧?前一分钟杀掉了我们的守卫,后一分钟就从窗外发动突袭,你们的配合真是滴水不漏。”齐明渊忽然说道。
“想恭维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今天我就是让你们输得一败涂地的!”陈竹三的手已经摸到了储物柜的门板上。
“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你今天穿安全裤了没有?”齐明渊郑重地问。
“呃?”三妹的脸上一阵错愕,同时一股红晕袭上脸颊,“你这……这算什么提示!”
“这真的是提示啦,我也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希望你能快些领悟,不然我边上的这位朋友鼻血都可能喷出来。”齐明渊无奈地摊手。
陈竹三不知所以,但还是觉得奇怪。尤其是从刚才开始,凌述泉就一直低着头,视线落在她的脚边,不知道是在看什么,难道是在看她的鞋子?
可实际上也不止凌述泉一个人在看,许多刚刚醒过来的男生,脸上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下一秒却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脚边,一声不吭,目光灼灼。
陈竹三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裙子,但同时她也看到自己的脚边散落着一地的玻璃碎片。
那些玻璃实在是太明亮太干净了,与乱糟糟的男生教室完全不搭,再仔细看的时候,发现那些碎片亮得就像是镜子,无比清晰地映出了……她裙底的风光。
“啊!”陈竹三惊呼一声,赶紧按住短裙下摆,面色潮红,全然没有之前女杀手女刺客的凛冽之气,“这是什么啊!”
“切!万恶的安全裤!”凌述泉和其他男生颇有微词。
“我本来也不想说的,可你刚才就站在那里快半分钟了,我只好出于善心提醒下你。我昨天凑巧打扫了一下窗户,有点太亮的话还请见谅。”齐明渊说得格外客气,像是礼貌的客服代表。
“纪会长说得果然没错,你这种看似闷骚的家伙其实内心猥琐!”
“喂喂喂,这就有点过分了啊,我是无辜的啊!我顶多就是在玻璃背面镀了层铝嘛……”
陈竹三近乎要咆哮了:“谁没事会在窗户上镀铝?你有毛病吧?”
“如果知道会有一位穿着短裙的女杀手撞碎玻璃然而毫不知情地站在那里,我就会有这毛病。”齐明渊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
陈竹三一怔,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身后,发现除了她刚才撞碎的这扇窗户,其他的窗户都没有镀铝。
“……也就是说,你早知道我会来?而且知道是这个时间,撞的这扇窗户?”陈竹三脸色有些变化了,她的手明明已经按在了储物柜的门板上,但迟迟没有打开它。
因为她看着齐明渊从容冷静的表情,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安,如果他连她的举动都能预料到的话,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任她去拔帅旗呢?
一定有诈!是陷阱吗?在哪里?在门板后面吗?
“时间嘛,大概知道一些……至于窗户,说句实话,我其实只镀这面窗户的原因是我太懒了,弄完这一面就累得去睡觉去了。”齐明渊笑笑。
“卑鄙!无耻!下流!”陈竹三愤愤地骂道,一边用手按着裙摆,一边用脚尖把玻璃碎片踢到一边。
“这就算卑鄙了?你难道不知道‘私闯敌营者,就该抱有必死之心’这句话吗?”齐明渊悠悠地说。
陈竹三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会有所动摇吗?‘必死之心’?就凭你们能伤得了我?”
“我姑且问一句,在你心里,是怎么看待我们的?”齐明渊问。
“一群无组织无纪律,人心不齐,结构散漫,怯懦自私,不思进取的家伙。”
“哇!”凌述泉撇嘴,“说得也太狠了!”
“不,不算狠,”齐明渊却摇了摇头说,“你应该说是胆小鬼、鼻涕虫、自私鬼、扶不上墙的烂泥或者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你站哪一边的?”一众男生黑着脸地问。
陈竹三更是面有不快:“你想说什么?想通过自黑来博取我的同情?告诉你没有可能的……”
“但是!”齐明渊抬高了音量,同时连续拍手。
这时候储物柜的门打开了,与此同时陈竹三身后的窗帘也被人一把掀开,头顶的房梁处也传来一阵响动。
几乎是在同时,藏在储物柜里的柳杰、躲在窗帘背后的陈竹二、以及挂在房梁上的谷幽灵(……)分别朝陈竹三发动了攻势,陈竹三无论怎么应对,都不可能同时解决来自三个不同角度的敌人。
C班里那些原本还懒洋洋的同学们倏地起身,一抖全身神情振奋,完全没有之前朦胧困乏的神态。走廊里也响起了如潮水般的脚步声,通过靠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C班外的走廊已经被泱泱男生大军给围得水泄不通了。
而调动这一切力量的,只不过是齐明渊的几下拍掌声而已。
陈竹三环视了一圈,骄傲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原来……你们早就埋伏好了。”
齐明渊得意地笑笑:“还是不要太小看男生的好!自从帅旗暴露之后,我就预料到你们会有类似今天的偷袭行为,所以我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应对各种可能的突发事件。从C班教室储物柜的位置以及窗户开口来看,你出现在这里也是预料之中,难道你以为,我们就会这样把帅旗拱手让人吗?
“看来你们还不算太笨。”陈竹三沉声道。
她知道自己硬拼是肯定拼不过了,对面人多势众,自己却孤军奋战。齐明渊摆出这副阵仗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想让她知难而退。
而且她也只有一条退路,就是她刚才进来的那一条路。
偷袭行动已经失败了,她的举动早就被男生们看穿了。
“请吧,三妹。”齐明渊抬手,示意陈竹三可以动身了。
“你给我等着!”陈竹三回到窗口的位置,用脚跟发泄似的压碎地上残余的玻璃渣子,她抓住了窗外挂着的那根粗绳,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她又从窗口跃了出去,两道双马尾就像是海中的水草般摇曳一下,就消失了。
“呼……”齐明渊一下子泄了劲,像是放了气的球般,颓靡地瘫在桌子上,“终于走了。”
凌述泉则是这个时候从边上凑过来,似乎很不满意地说道:“什么叫‘你早有预料’?明明三妹要偷袭的事情是我昨晚拼死从女生教学楼里带出来的消息!”
“你也有脸说?”谷幽灵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我才是拼死的那个!你不知道在哪个旮沓角落里收美女送你的围巾呢!”
“我又没收!”凌述泉理直气壮。
“但你精神上收了!”谷幽灵忿忿不平。
C班的男生们一下子呼喝起来:“什么?居然有女生送凌述泉围巾?战争时期私自通敌,该当何罪?”
其中一名男生也喊了起来:“通敌谋反,轻则凌迟处死,重则斩立决!”
“你们消停点吧!”凌述泉冷汗涔涔地回喊道。
“咦?”柳杰打扫玻璃的时候忽然看到地上有东西。“这里居然掉了一封信,是三妹掉的?”
“上面居然有粉色的爱心哎,难道是说……”一边的男生也开始激动起来。
谷幽灵一下子想起来了:“是情书!我昨晚去教学楼的时候听到她和学生会长谈话来着,也说到情书的事,听说是三妹要和哪个男生表白来着!”
看来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素白的信封,漂亮的手写体,淡淡的花香以及粉色的爱心封条……表白?这么刺激的吗?!
柳杰捡起了情书来回翻看了一下:“上面没有写要给谁啊。”
“要不拆开看看?”
“私拆他人信件是不对的吧?”也有人在犹豫着。
“这是战争!属于非常时期,说不定里面是敌方的重要情报呢?怎么可以不看?”立马就有人振振有词地喊道,他的发言赢得了一大片的呼声。
“对!找到这个家伙然后把他按和凌述泉一样的极刑处决了!他这也算是通敌!”还有男生发言道。
“最后一位同学你的台词有点太阴暗了啊!”凌述泉吐槽道。
许多男生都激动起来,唯有齐明渊瘫在桌面上,目光迷离,像是发呆,又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呢?”凌述泉把脸架在齐明渊的眼前问。
“我在想……”齐明渊把他的脸推开,“三妹今天有点怪怪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你又不了解她。”
“我是不了解……可你不觉得她今天变好看了吗?”
凌述泉吓了一大跳:“哈?!你还是大明吗?你不会是哪个女生假扮的吧?你的思想出大问题了兄弟!”
“少扯犊子!我问你,你没觉得今天的三妹和平时不一样?”
“不一样……头发扎成双马尾了?她平时都是单马尾的。”
“不止这些,还有她今天的打扮,牛仔夹克,短裙,脸上还有淡淡的妆痕,这些你都没看出来?”齐明渊眯着眼睛看他。
“没……没有。”凌述泉诚实地摇头。
谷幽灵从边上凑过来:“你啊,一点都不懂女生。”
“你给我滚!你有资格说我吗?”
“起码我就看得出来她有什么变化啊。”谷幽灵不服。
“那是因为你和她穿的衣服都差不多!甚至还可能知道她今天用的是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凌述泉瞪他。
“你别说我还真知道……”
凌述泉脸上浮起了几十根黑线。
齐明渊把话题拉了回来:“我奇怪的就是这个,她的打扮看起来不像是来偷袭或者宣战的,更像是……精心打扮过才来的。而且她破窗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帅旗,反倒和我们闲扯了一会儿。明明时间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可她却像是故意让更多的男生聚过来的样子……”
“你在担心什么?怀疑有诈?拜托,有诈的是我们才对吧,她偷偷闯进来却不知道我们早就埋伏好了。”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我还是止不住会想这件事……”齐明渊又开始目光涣散起来,他那样子看起来不知道是在梦游还是在思考。
凌述泉听到班里的男生还在讨论情书的事情,干脆喊了一嗓子:“都别争了!先把情书给大舅子看看不就得了?”
于是所有人都转过身,盯着陈竹二看。
陈竹二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我?我什么时候成了大舅子了?”
“你妹妹有心上人,你可不就是大舅子么?”凌述泉把情书交给他,“你先替你妹妹把把关吧。”
几乎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陈竹二身上,他咽了咽口水,慢慢地揭开爱心贴纸,抽出里面的本体……
齐明渊忽然目光一沉,匆忙地喊道:“别打开!那不是什么情书……”
但他已经晚了,因为他听到了头顶上空传来如青铜古钟敲响般沉雄浑厚的声音。
“战书已经移交,视为敌方应战,项目变更为特殊战役模式。与此期间常规空间占领及帅旗系统将被关闭,直到特殊战役分出胜负为止。本战书内容皆判定为有效,即刻起开始执行!”
校长的声音。
众男生都呆住了:“什……什么情况?”
陈竹二更是慌乱地举起手里的“情书”,茫然四顾,像是不知道该向谁投降的士兵:“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齐明渊上前夺过他手里的“情书”,打开之后里面其实就只有一行小字:
“挑战书:我方意欲以遵循‘攻城掠地’战争模式规则为前提,向敌方申请特殊战役模式。战役模式内容为敌我双方各派出三名己方阵营的同学,各进行三场1V1单挑赛,并以此单挑赛结果视为最终结果,不得违反。”
落款并不是陈竹三,而是大名鼎鼎的“纪冰清”。
“果然又是一个圈套啊……”齐明渊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怎么了?”柳杰一脸好奇地问,“上面说三妹喜欢谁啊?”
不愧是天生的笨蛋,到现在还没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情书,而是男生们的噩梦。
“什么意思?女生们要提议跟我们打单挑赛?”陈竹二问。
“是的。从明面上来看,这种申请是基于对我们有利的一面,因为我们的帅旗已经暴露了,而她们却完好地捏着那张王牌,这时候打单挑赛,相当于是大家都把王牌丢掉平起平坐,纪会长是吃准我们会接受这次战书了。”
齐明渊把挑战书摆在桌面摊平,让众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哪里平起平坐了?她们要是派三妹和沈野雪,一上来我们不就是要丢两分?那我们就已经输了啊!”凌述泉嚷道,“不能接受!坚决不能!”
“别挣扎了,你没刚才听校长播报的消息吗?特殊战役已经开启了。”
“怎么会?我们都没有答应,下战书还能这样强买强卖的吗?”凌述泉无法接受事实。
“倒不是说强买强卖……”齐明渊把信封上还没撕完的粉丝爱心贴条扯下来,递到凌述泉的眼前,“看到没有?封条上粘有非常密集又细小的颗粒,而这些颗粒……”
他又把大拇指按在信封之上,也没有用力,就是很平淡地摁了一下,在他的手离开后,素白的信封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指纹印。
“……会把指纹拓印下来。这玩意可比我那镀了铝的窗户阴险多了。”
“你是说……”凌述泉瞪大眼睛。
“是的,纪会长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刚才陈竹二拆信的时候把指纹按在了挑战书的下面,有了指纹认证后战书开始正式生效,就相当于是代表男生们同意这场特殊战役。所以我才说,别挣扎了。”
“这也太……这也太……”凌述泉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太阴了吧!”谷幽灵把他的话补充完整。
齐明渊不置可否地重新瘫在桌子上,目光依旧开始涣散。
本以为男生潜入女生教学楼探知了一些情报,让偷袭的陈竹三中了圈套,铩羽而归。没想到陈竹三的本身目的就不是帅旗,而是把战书当情书送到,让男生们不知不觉地应战。
到底是谁中了谁的计呢?
……
下午放学后,齐明渊觉得有些头晕,作为一名懒觉爱好者,他从早上开始就没睡过,主要也是因为受单挑赛的影响,确实挺令人烦闷的。
要怎么应对单挑赛呢?想赢单挑赛就意味着男生这边得有人能赢得过陈竹三或沈野雪,这听起来就不像是一个可行的任务。
他捂着脑袋进了医务室,医务室里没有老师在,屋子里面只有飘浮在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以及墙上的时钟擦擦走动的微声。
夕阳照在拉得严实的窗帘上,镀上了一层紫红色薄薄的光晕。
齐明渊不想受人打扰,他直接走到最靠里的一张病床边,拉开了帘子就准备躺上去。
可他拉开了帘子之后,正对了帘子背后一双泛绿的眸子,吓得他瞬间清醒了一些。
等看清床上的人时,齐明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你是谁?”
“我是人。”回答得异常简练。
对方盘着两只小脚坐在病床上,手里正捏着一副PSP游戏机,穿着一身洗褪色的卫衣,兜帽盖过头顶,耳机戴在帽子上,在齐明渊这个距离,还能听清从耳机里漏出来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医务室里?”齐明渊又问。
“医务室你家开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呛人的反问。
齐明渊叹了口气:“是我的意思没表达完整……我是说,你一个女生为什么在男生教学楼的医务室里?我们战场上的敌人哎!”
坐在病床上的是一个小女孩,身形娇小,从外表看让人觉得她应该是初中生的年纪或者更小。
她有很长的栗色头发,一直垂到腰际,但是看起来疏于打理,边侧有些卷边分叉,发色暗淡,发梢末端打起结来。
可惜了这么好的头发,这是齐明渊看到她时心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现在是下午放学时期,战争系统正常开放,这种时候男女生一旦遇见,基本都是兵戎相向。
“那怎么?你要出门去拿把大砍刀回来?”女孩问。
“算了吧,”齐明渊摇摇头,“我是文职,动脑可以,动手不行,算你走运。”
“切!”女孩露出了不屑的眼神。
齐明渊也不理她,径直地往床上爬去。
“你……你要干嘛?”女孩倒不慌乱,只是看到齐明渊这突兀的举动,有点紧张。
“废话,上床当然是要睡觉啊!”齐明渊爬上床来脱掉鞋子,拉开被子钻入其中,随后还用屁股顶了顶女孩,“麻烦让让,我被子拉不过来了!”
“旁边还有两张空床!”女孩指出来。
“我睡觉比较喜欢贴墙睡,这样比较有安全感!”齐明渊毫不害臊地说。
女孩彻底无语了,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生,看到自己在床上居然毫不介意地挤上来睡觉。而且都一男一女共处一床了,他居然只知道睡觉!
齐明渊眯了一会眼睛却没睡着,他睁开眼,看到女孩坐在他的边上打游戏机,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屏幕,好像是一款叫什么《怪物猎人》的游戏,他静静地看着女孩的操作,发现她其实非常厉害!
女孩操控的角色总是能够精准地计算出自己每一招式的预先动作和僵直,并且将这些招式之间的空隙准确地与怪物的出招、弱点、躲避等动作衔接起来。
她看来已经熟练掌握了这款游戏的玩法,总是能够准确在BOSS出招的瞬间收起武器躲闪,并在每一个可趁之机把伤害拉高打满,无缝衔接。BOSS被打得毫无脾气,只能含恨倒下,丢出花花绿绿的道具来。
这是一个熟悉猎物习性的猎人,在她的手下,猎物只能等待死亡。
“你游戏玩得挺好。”齐明渊由衷地说。
“你睡相挺难看的。”女孩毫不客气地回应。
“我好歹夸了你一句,你就不能回夸我吗?”齐明渊有些无奈。
“那样太客套了。”
齐明渊被噎了一句,开始没话找话:“你就一直在这里打游戏?”
“你问在男生教学楼?女生医务室那边有老师看着,这里安静点,更适合我。”女孩给出了一个最简单的答案。
“不参加战争?”
“没意思。”
“不喜欢模拟战争?你游戏打得这么好,战争游戏应该也能得心应手吧?”
“玩家也看游戏类型的好么!我只是单纯不喜欢现在的战争模式,如果换一种类型说不定我会有点兴趣。”
“比如说呢?”
“比如我感兴趣的游戏。”
“有这种分类吗?叫‘我感兴趣的游戏’?”齐明渊歪着头问。
“当我觉得这款游戏有趣,那我就对它感兴趣。我觉得没意思,那就不感兴趣。”
齐明渊下了结论:“真任性啊……”
“睡你的觉!不睡把枕头还给我!我坐着不舒服!”女孩瞪了他一眼。
“那不行,没有枕头我会睡不着觉的。”
“我们两个人到底谁更任性一点?睡个觉还这么多事。”
齐明渊又想到了什么,“既然你对游戏这么在行,那我问你,如果你要进行一场注定不公平的对抗赛,你会怎么做?”
“你是问今天早上确定的单挑赛吧?”女孩一下子就看穿他的目的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齐明渊尴尬地说。
早稻却毫不在意地耸肩:“还能怎么做?打不过就跑呗!”
“你可真是说了一句至理名言治国方针啊……等等,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打不过就跑……”齐明渊喃喃地念了几次,像是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初步的念头。
他忽然眼睛一亮,也顾不上睡觉了,直接翻身下床。
这一动作把女孩都波及到了,她被他掀被子的动作影响了按键,屏幕里的角色中了一颗巨大的火球,血条猛地下去一半多。
“你!”女孩对他怒目而视。
“哦对,”齐明渊在出门前转过身来,“还没问你名字叫什么。”
“早稻。”
“‘找到’?还有人叫这名?”
“早上的早,稻子的稻!你是哪的人,怎么连平舌翘舌都不分?”
“我在北京长大的……我叫齐明渊。谢了,早稻!”齐明渊道了声谢,就急匆匆地往屋外跑去。
“谢什么啊?莫名其妙!”早稻又重新摸上游戏机,头也不抬。
……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就是这么突兀又离奇,短暂得像是一段没有谱写好的插曲,却坚定地奏出了响彻岁月的乐章。
齐明渊也从来没有想过,他只是当时向早稻咨询过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后面却摊上了她这个巨大的麻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