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殿四楼放眼望去,视野还算辽阔。
宾特兹市的建筑,平均楼层是三层,四层建筑主要位于住宅密集的北区。目前普拉缇所眺望的方向是西边富宅区,那里大多是二到三层的家庭别墅,而位于西北方尽头的则是领主府。如此看来,它不仅在权利和声望上逊于神殿,连地理位置都如此偏僻。不过听闻领主本人似乎淡泊名利,对此不以为意,仅享受着能够稍加左右神殿的权利和养尊处优的奢靡生活。看来领主应该不属于被左迁下来的贵族或官员,或者说在野心进一步扩大之前,他就被革职了。
普拉缇再次感叹这个城市的特别,她拉上窗帘,背过身,抱有歉意地说道:
“虽然很突然,但是我明天下午就要回程了。”
面前、在沙发上坐着的斯芬克斯将茶杯放下,简单地回应了一句“是吗”。
在办公桌后的韦伯接过对面柯摩递来的资料、放下,向她鞠了一躬说道,“这几天辛苦您了,哈努雷特小姐,非常感谢您的协助。”
“别这么说,我什么忙也没帮上,案件依旧如浆糊般胶着。”普拉缇摸着脑袋苦笑道。
今天——4月30日,已经是案件发生后的第四天下午。然而即便在魔法师协会介入后,案件也几乎毫无进展。宾特兹市内的亚人在几经确认后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以兽人族为绝大多数的亚人居民对魔法的适性比人类还差。至此,神殿和协会双方都被消耗得筋疲力尽。
“嘛说是要回程,实际上也就只有我和其他几位魔法师啦,协会还是会继续协助的,就算只是为了扩张计划也好。”普拉缇补充道,“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只是充当能够被替代的探索魔法师而已。但是本部那边还有很多只有我们才能胜任的工作,所以非常抱歉。另外,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我会按照贵方的意愿酌情向本部报告。”她弯下腰。
“您不需要道歉,倒不如说,事到如今还要将您们挽留在这里才是无礼之举。”韦伯制止道。
普拉缇抬起了头,“这段时间真是承蒙照顾了,这座城市十分有趣,受益匪浅,我会再来的。那么我还需要整备一下,就先失陪了。”
“嗯。”韦伯点头回应。
“您辛苦了,回去路上小心啊,普拉缇大人。”斯芬克斯向她露出笑容。
柯摩只是沉默地向她低头致意。
普拉缇将厚重的厅门关上后,留下三人在室内。
“来,柯摩,”韦伯递出另一份资料,“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这是该对我说的话吗?我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吧。”柯摩接过资料吐槽道。
韦伯苦笑,“梅洛达那边已经快瞒不住了。这几天需要就诊的客人堆积成山,蓝精灵快处理不过来了。”
“也就是说…”柯摩推了下眼镜。
“必须尽快给出一个说法了。我的想法是心脏相关的疾病,这对年过花甲的人来说不足为奇,更何况在此之前,梅洛达老先生进行了高强度运动。”
“那隐瞒事实的解释呢?”
“这好说。送往博克多兰进行治疗,无功而返。”
“明白了。”
“呼——”韦伯的表情有些悲痛,只见他仰头看向天花板,长舒一口气,然后重新面向柯摩说道:“那么在这之后,从其他区域招揽医师的工作将托付给人事部,麻烦你了,柯摩。”
“嗯。”柯摩简短地回应后,“那么我就先失陪了。”她抱着接过的资料走出接待厅,留下韦伯和斯芬克斯。
“这样真的好吗?”后者有些小心地问道。
“嗯,如果在消息公布之后案件突然出现进展,再另想对策。”韦伯重新坐下,扶着额头,指缝掐着半边刘海向后撇。
“那他的死打算什么时候公布。”
“明天下午,在普拉缇她们离开后吧。”
“是不是有些晚了。”
“没办法,神殿需要些准备时间。”
如果处理不当,连神殿都会遭到怀疑,但那已经不属于斯芬克斯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韦伯坐直,“这段时间也辛苦您了,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您去休息吧。”
“嗯,您也辛苦了。”斯芬克斯站了起来,走到桌前。
“话说回来,阿尔凡略如此年轻,能力却出类拔萃,真是让我对现在的年轻人刮目相看啊,还有克莱门汀小姐也是。你们这对搭档想必是对对方具备相当的信任,才能将工作做得如此到位吧。”
“您过奖了,现在我们不是毫无头绪嘛…”韦伯害羞地笑道。
“那是因为对手实在让人难以捉摸。”斯芬克斯留下这句话。
难以捉摸吗…韦伯趴在桌上。
关于弑父的可能性,韦伯已经调查过了。死者的儿子罗比,他的口供没有任何异常。罗比当初还以生意繁忙为由,极力劝阻父亲不要外出。梅洛达对儿子百般严格,纯粹是出于望子成龙的情愫。正所谓严师出高徒,罗比不可能对此怀恨在心。梅洛达晚来得子,妻子在12年前死于蛛网膜下腔出血,扔下时值14岁的罗比与父亲相依为命。韦伯察觉不到罗比身上有任何弑父的动机。
梅洛达就诊的那二十四份病例,经由人事部调查,患者已经洗去嫌疑。但没有从他们口中问出任何有助于侦破案件的线索。
如果犯人属于邻国卡扎利亚,从探查委托再次开放后至今已过两日,他们应该有下一步动作。这一点对于极端组织来说同理。他们冒了如此大的风险,不惜招来魔法师协会,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马脚是迟早会露出来的,无论是否有意。
谁也看不见韦伯此刻露出的冷笑。
·——·——·
就在案件一筹莫展的时候,神殿长交付给韦伯·阿尔凡略的一封公函打开了另一个事件。
咚咚咚,5月1日,梅洛达死亡案件后的第五天清晨,还未到神殿的工作时间,刑事部部长的办公室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请进。”独坐在房间办公桌后的韦伯头也不抬地回应,他正埋首眼下、于方才收到的函件上。
脑袋得有多么滚烫,才能看到他头顶那深褐色的发梢似乎冒起了青烟,虽然赤瞳的少女还发现了另一件值得在意的事物,不过她还是先轻声做出问候:
“早安,阿尔凡略先生,您有急事找我。”
“早安,哈努雷特小姐,不好意思这么早将您唤来。”韦伯阅完信件后抬起头,他的语气十分严肃,看来对方来得正是时候,“请您先看看这个。”韦伯将手中的信件递出。
“不必介意。”普拉缇双手接过,“失礼了。”当她的余光瞟到落款时,整个人瞬间呆愣住了——除了嘴巴,“这…应该不是…恶作剧吧。”
“这是神殿长亲自秘密递交给我的,我想是真的吧——来自暗夜精灵的外交函件…”
普拉缇仔细阅览内容后将其放在桌上,眼神有些呆滞。
“还有这个…”韦伯从一旁拿起了信件的封筒递给普拉缇。这是让普拉缇从方才开始就在意的事物——准确地说,应该是封筒上附着的那颗金色透明的圆形固体。
“这是…琥珀…”她接过封筒,睁圆了杏眼。
“看这质感应该没错,我完全没有见过这样的琥珀,想必这就是能表征对方身份的最佳手段了吧。”韦伯都不敢触摸,生怕模糊了琥珀表面上雕刻的那精美复杂的图案。
“嗯,想必是吸收了天地精华吧,我能从中感受到庞然的原素量。”普拉缇仔细盯着那幅图案,点了点头,然后她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地说道:“这封信是怎么寄到神殿长手中的?”
“是一只长有绶带的鸟,它在神殿长的房间外猛烈敲打窗户,将他惊醒。据神殿长描述,那只鸟的羽翼绚丽多彩,酷似金刚鹦鹉。它生着笔直的鸟喙,蓝色的眼珠。”
“是吗…我没有见过…”
总之,现在问题堆积如山,感觉她的头发也要烧起来了,在此之前——
“请坐。”韦伯指向桌子对面的座位,那是专门为对方准备的位子。只见普拉缇回过神来,点头致意,轻轻地、连同身子放下封筒。
“这件事情目前只有神殿长和您我知道,还望保密,您有办法将这琥珀上的原素屏蔽掉吗?”
“很遗憾,正如您所知,原素的分布是无法被干涉的,但是…”普拉缇使手心朝向琥珀,“可以用我的玛娜将其包裹,以假乱真。”
“帮大忙了。”——虽然韦伯并没有感觉到前后两者有什么变化,“那么这颗琥珀就交由您保管。”
他继续说道,“既然已经确认了这封函件的真实性,我们需要做出对策了。对方仅有一人,对我方人数的要求是尽可能地少,提出的会面时间是明天凌晨两点。”韦伯看了眼对面墙上挂着的钟摆,“也就是说还剩下二十个小时,照要求看来是密谈。”
“嗯。”普拉缇郑重其事地点了头,“据我所知,这个城市…应该说迦伦弗德,并没有暗夜精灵存在吧。”
“确实如此,”韦伯点头回应,“据悉,暗夜精灵是个极为封闭的种族,就连身为他们邻居的森林妖精都对其不甚了解。”
韦伯在案发第一天、拜访“沉睡的蓝精灵”后,查阅了相关记载。他继续说道:
“人类对他们的记载,起源于两百年前、森林妖精初次造访人类国度之时。只是至今,记载依旧停留在那个时候。”
“嗯,”普拉缇点头道,“人类只是通过旁人的耳朵获悉了他们的存在。对他们的认知,就算以‘只停留在名字上’形容也不为过。”
“不过,”韦伯的目光更加严肃,“暗夜精灵确实在人类的国度里出现过。”
普拉缇倒抽一口气,“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是火海灾厄时候的事情了,确切地说,暗夜精灵出现于玛菲利亚。”
“也就是说,他们也被灾厄波及、和其他亚人一样逃至人类的国度了吗。但是他们自己的国度…”普拉缇看了看函件,确认它是真实存在的,“…还健在吧。”
“嗯,这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否则凭什么提出外交。
“那些暗夜精灵后来怎样了?”普拉缇凝神问道。
“下落不明。至少能够确定的是,他们没有来到宾特兹市,否则应该会在人事部留下记录。”
“那调查对‘火海灾厄’的相关记录,兴许会有线索。”
“《玛菲利亚之墙》吗?遗憾的是并没有。当时玛菲利亚市一片混乱,况且受限于语言不通,与亚人的交流手段十分有限。对灾厄的记录工作在两年后才得以陆续展开,那时亚人已经普遍迁往宾特兹了。”
普拉缇扯了扯刘海,“那眼下,只能在谈判桌上获取他们的信息了。”
“嗯。”韦伯点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问题,”他调整了坐姿,“第一、为何暗夜精灵这个如此封闭的种族,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建交;第二、”
韦伯指了指面前的信件,“为何,在我们不了解他们的情况下,他们了解我们。”
——很显然,韦伯和普拉缇能够看懂这封函件的原因,是它使用的不是别的语言,正是人类语。
这是个相当关键的问题。倘若函件的语言是精灵语,神殿自然会请求市内的精灵族翻译。但这封函件,即便书写的格式不准确,字迹也十分潦草,却能够准确地以人类语表达出对方的目的和要求。这说明他们至少具备外交的基础经验以及并非本土语言的人类语,更有甚者——他了解人类的阶级和文明。
且不论手段,能够将公函准确无误地寄至对亚人种族开放的宾特兹市、直接送到神殿长手中,便是最好的证明。那是因为,神殿并没有“外交部”这个部门,这也是神殿长为何将函件转交给韦伯的原因。
“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种,”普拉缇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有间谍向他们泄露人类的动向,且不论那间谍是人类还是其他种族,同时谙习人类和暗夜精灵的文化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没错,联系这段时间开展的国土扩张计划,这两个问题都迎刃而解。”
人类的国土扩张势必威胁到暗夜精灵的国度,在得知这一点后,对方选择伸出外交之手。应对方法值得称道,但使用间谍的手段实为龌龊。对方到底对我方掌握到了何种程度,还不得而知。
普拉缇似乎又陷入了沉思,“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为何此等大事,暗夜精灵不直接通牒国家,而选择宾特兹市的神殿呢?”
“我能想到的原因有两点。”韦伯伸出两根指头。
“第一、宾特兹市是真正意义上的对外种族开放。这个城市拥有其它城市所没有的神殿机关,亚人城市也独此一家。如果他种族要与迦伦弗德谈外交,从这里下手最为稳妥。况且,宾特兹市位于最南方,距离近也算优势。”
“第二、这也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暗夜精灵故步自封。他们的封闭性已经到达了这个地步,以至于派遣间谍潜入我国。不妨设想一下,如果他们直接通牒国家,那无异于向世人昭示自己的存在。想必他们那些秘而不宣的情报会被源源不断地泄露给我们。”
“若不共享情报,谈何外交?”普拉缇驳斥道。
“真正共享情报也是在谈妥以后的事情了。对方应该是想在谈判决裂后也能够全身而退,从而为届时到来的领土斗争保住优势。”
“嗯…”普拉缇又扯了扯刘海,“还是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也是正常的,毕竟暗夜精灵的闭关锁国本就让人无法理解。不过呢,有一项很重要的情报,我认为他们已经提前透露给我们了。”
“嗯?”普拉缇睁大双眼。
韦伯露出冷笑,“恐怕这次梅洛达死亡的案件,暗夜精灵是幕后黑手。”
普拉缇感觉寒毛倒立了起来,“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探查委托只因此暂停了两天,还变本加厉,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话音逐渐熄灭,思维成功搭建在一起,只见普拉缇登时指向自己。
“——是魔法!为了引出伯乐!”
聒耳的话音一脱出,普拉缇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认为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但韦伯加深了脸上的冷笑,证实她的猜想。
“没错。谁能保证,身为魔力回廊宽广的精灵族的他们,不会那种玄幻莫测的魔法呢。”韦伯现卖他在这几天里学到的专业魔法知识,不禁挺起身子,神气地叉着腰。
一股醍醐浇在了普拉缇的头顶上。她保持着掩嘴的姿势,不禁失笑,“噗,原来如此。”
仿佛一下子从这些天里的“初极狭”直接迈向了“豁然开朗”般,明明是必须严肃对待的事情,两人却如此失态,他们将其归咎于如释重负般的心情,然后默默地向逝者致歉。
“提出外交”就是继犯人杀死梅洛达、引出魔法师协会之后的步骤。因为“暗夜精灵的魔法”就是他们交涉的筹码,这与其说是他们提出的情报,倒不如说是威胁。而这威胁,只对魔法师有效。事到如今,协会无法对该魔法置之不理,他们必须坐上谈判桌。
“可是要提出外交的暗夜精灵,真的会先捅人类一刀吗?”
“这可能是他们所认为的、引出魔法师协会的最稳妥的手段。而且,如果不是我提示的话,您不会将这两起事件联系在一起吧。这也是为何,他们在案件过去四天后才寄来函件的原因。这时候如果在谈判桌上提起这壶,无异于是人类方在拆彼此的台阶。”
“确实…”普拉缇捏着下巴,“但是,这还是有点太穿凿附会了吧。一切推理都只是臆测、从结果推向起因的臆测,不是吗?”
“对,所以我先只告诉你,因为事关魔法师协会。”
“不得不承认,一旦‘可能是暗夜精灵杀害了梅洛达’的想法根值于心,它就会越扎越深——明明没有任何证据为它施肥。”普拉缇露出苦笑。
“同时也没有矛盾为它剪枝…嘛,不必悲观,该臆测是否正确,在谈判桌上见分晓。建交本身并非坏事,何必作茧自缚。”
普拉缇沉默不语。
韦伯再次拿起封筒,端视那颗晶莹剔透的琥珀,“仅是这颗琥珀是不够的。”
“嗯?”
“那只绶带鸟也好,这颗琥珀也好,都不具充足的说服力,还是让人不禁怀疑这是圈套。真正让我们以身涉险的,兴许就是对真相的好奇心。”
“我能理解这种心情。”普拉缇再次苦笑。
韦伯长舒一口气,似乎要将复杂的情绪一泻而出,“哈努雷特小姐,请问,监听类魔法存在吗?”
参考人类拥有的监视魔法“风之眼”,韦伯不能排除监听魔法的存在。
“据我所知,人类没有。”
她的回答在韦伯意料之中。
“不排除暗夜精灵有吧。”韦伯想起艾尔舒芬说过的话。
“唔…”普拉缇紧闭双眼,皱起眉头,持续了一会儿。
“哈努雷特小姐?”韦伯试探道。
“没有…”
“嗯?”
“至少整座办公楼,没有魔法正在运作。”普拉缇回过头看了眼钟摆,确认时钟刚走过六点一刻。神殿的工作时间从八点开始。
韦伯惊讶地张开嘴。据普拉缇所说,“风之眼”是土属性和风属性的混合型魔法,极易被反侦察。在这种情况下,魔素感知还真是便利,前提是监听魔法也是能够被反侦察的魔法。
“先不论暗夜精灵的监听魔法到底具有怎样的性质,如果它连身为天才魔法师的哈努雷特小姐都无法察觉的话,我们也束手无策了。”韦伯摊开手。
既然无法发现,不如认为它不存在。
“普拉缇。”韦伯轻呼。
闻言,普拉缇竖起耳朵,脸上洋溢着喜悦,“您终于愿意直呼我的名字了~”
“我想是时候省去那么麻烦的事情了,不行吗?”
“当然可以,我早有该意愿,请务必让我也这么做。”普拉缇颔首。
“嗯。”韦伯双手交叠在一起,“如果我的臆测是正确的话,想必暗夜精灵有着不得不将我们拽上谈判桌的理由。”
“确实,反过来想的话。”
“而且,”韦伯将信件握在手中,摇了摇,“这场谈判的主动权在我们手中。”他的眼神聚焦于普拉缇。
“于是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这场谈判中尽可能地获取对方的情报。既然魔法是他们的拿手好戏,那我就是获取对方情报的关键手段——这是你将我算入与会人员的重要原因吧。”
“对,请原谅我的擅做主张。”
“别这么说。能够和如此耐人寻味的种族斡旋,我求之不得。”普拉缇做出跃跃欲试的模样。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仿佛随时都可能从座位上雀跃而起。
“那么,还得斟酌其他的与会人员。”韦伯放下信件,双手再次交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