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在街道上,平民都能清楚地聽到城牆被轟擊時發出的悲鳴,而再近一些的埃里克等人隔着這面牆都能清楚地聽到墮魂的咆哮聲。
“埃里克大人!”城門上的衛兵看見埃里克立刻高聲說道,“墮魂們已經逼近城門了,但是天色太暗暫時還不能判明有多少體。”
“所有弓手和一軍的步兵跟我登上城牆,二軍三軍步兵到城門前待命,隨時準備戰鬥。”
正當埃里克部署時,城牆上的幾個衛兵突然發出慘叫,而後,埃里克就親眼看着他們被一塊巨石擊落到自己身後不遠處,還砸中了行動中的步兵,行列中立刻爆發了一陣小騷亂。
埃里克重重“嘖”了一聲,暗罵不妙,連安撫行列的餘裕都沒有,他立即帶着弓兵隊伍快步登上城牆,等士兵都站好位置後下令道:“弓手!燃火箭矢!準備!”等幾乎所有人都拉滿了弓后,埃里克才終於等待許久似的高喊:“放!”
一輪齊射,迅捷的火焰瞬間鋪滿整個天際,火箭落地時不只是為了殺傷了敵人,還有威懾效果,以及照亮大地。
然而——
“......該死的。”埃里克不由得愣住了。
借火光照亮的地上,密密麻麻的那些東西彷彿在蠕動般前進,映入眼中的景象太令人難以置信,那些東西的數量多到連起來就像一整塊黑色的破布,它們有着外露的脊骨和不尋常的體格,參差不齊的武器,沒有任何體毛,沒有瞳孔的雙眼。
這些毫無疑問是墮魂獨有的特徵。
它們不詳的姿態在火焰的映照下顯得愈加瘮人,事實上,就有士兵發出了被掐住脖子一般的嗚咽聲。這下已經不知是哪方在進行威懾了。
這也太多了。
埃里克心中暗罵,但不忘繼續指揮:“還愣着幹什麼?快放箭射殺這些混賬東西啊!”
大部分士兵聽見后立即強迫自己彎弓搭箭,但還有少部分士兵嚇得腿軟,半天沒有動作。埃里克氣得抓起一個害怕地後退的士兵罵道:“你在怕什麼?在城牆上對那些沒有攻城能力的墮魂射箭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快站好,把弦給我拉滿!”
“是......是!”那士兵慌張地點點頭,強行讓自己振作了點,隨後返回崗位。
但一秒之後,他就消失了。
因為他和身邊的數人都被巨大的岩石砸落城牆。堅固的城牆上也出現了缺口。
埃里克留下一滴冷汗,專註地看向地平線那邊,而後:“那是......襲城者嗎......僅在史書中有記載過的墮魂變種。”
那被稱為襲城者的墮魂就在不遠處,比一般墮魂更為巨大肥胖的存在,從胸腔位置伸出數根骨頭,深深地插進大地里以提供固定,兩隻手異常地腫脹,但是擁有着與醜陋外表無法想聯繫起來的龐大力量。
而那樣棘手的存在——
“竟有二十多體?”
埃里克立刻跑到最近的城弩那邊親自操作:“所有城防工事,瞄準後面的大個子,以最快的速度消滅掉,其他人繼續射擊!”緊接着,城牆巨弩的破弦聲持續響起,目標直指襲城者,被貫穿的它們吐出一口濃郁的綠色液體,隨後倒下,肉體消散,化作白骨。
襲城者也以相同的禮數回應埃里克,十幾體尚存的襲城者一邊發出吼叫一邊將巨石砸向城牆或是城弩。
“呃啊......”埃里克左側的塔弩被巨石擊中,連弩帶人全部被摧毀,其他的石頭紛紛轟擊到城門上,激起陣陣煙塵。
雖然失去了幾個士兵及一台城弩,但是埃里克反而長舒了一口氣:“這回你們沒石頭可扔了吧。”埃里克邊說邊射出弩箭擊碎一體襲城者的頭顱,然而,他的視線跟着箭矢過去時,看見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喂喂喂,這是什麼啊?為什麼墮魂會魔法啊?這是犯規吧!”埃里克不由得語無倫次起來,他看着那些襲城者的手中,石子和沙子全部慢慢彙集起來,構成一塊巨大的岩石。
“......既然這樣,那就拼個魚死網破吧。”埃里克喃喃自語的同時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與此同時。
格瑞與一名騎士帶領着第六軍趕至王城,這裡已經聚集了數量龐大的平民,想當然,王城的護衛騎士不會讓平民進去避難,但只要遠離前線就是安全的。
“格瑞大人。”像是護衛騎士長的人敬了一個騎士禮。
“王在哪裡?”格瑞指示手下士兵加入維持秩序的護衛騎士后,出聲問道。
“正在房中,只是......”護衛騎士面露難色。正說著,一個老者身披甲胄出現在王城的大廳:“別攔我,我的兵士在前線作戰,身為王,我要保護我的國家和人民,怎麼能畏縮在安全的地方!”身邊兩個護衛騎士尷尬地攙扶兼阻攔着王。
格瑞走上前,示意兩名騎士退下,而後單膝下跪道:“還請王放棄這種想法,恕我無禮,您上前線只會徒增戰鬥人員的負擔而已。”
語氣絲毫不客氣。旁聽的騎士們倒吸一口涼氣,但是格瑞毫不在意,王亦然,但仍說道:“格瑞啊,你是上一任的騎士長,也知道我的脾氣了吧。”
“正是了解王,所以才要阻止您,誰都可以揮動長劍,但不是誰都可以揮舞權杖。”
“別再說了。”王正試圖繞開格瑞,卻發現一個黑點正以極快的速度不斷地在自己視野內變大。
“王!”格瑞迅速起身將王撲到一旁。
下一秒。
剛剛站立的地方瞬間被巨石砸出一個深坑,騎士們迅速拔出劍警衛,平民則是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很不妙啊。”格瑞驚魂未定地說。大魔導師有分配專屬的衛隊,所以應該不成問題,可是,萬一城牆被擊破——格瑞搖搖頭,甩開這不妙的想象。只能祈禱前線的人們能堅持住了,不,是一定要堅持住。
而被寄予希望的前線現在正焦頭爛額着。
埃里克喘着粗氣,雖然裝填有人幫忙,但轉動體積如一張床那麼大的城弩,縱使他再強,連續操作也是有點吃不消,而雪上加霜的是就在幾分鐘前,又有城弩被摧毀,現在只剩下兩台,襲城者還有近十體。
“只能讓其他人操控城弩了。”但願他們能打得准一點,剩下的弩箭可不多。埃里克沒把擔憂說出口。好在他摸透了襲城者的行動規律,它們只是沒有目的地亂砸一通而已,有的對準城牆,有的對準人,還有的直接將巨石丟到了城中。話雖如此,那些石頭的威力可不是鬧着玩的,不管砸中什麼都很不妙。
正思考着,他發現了一個不協調的地方,他聽不見不斷發射的城弩的弓弦聲了。
“在幹什麼?瞄準那些襲城者攻擊啊。”埃里克轉向其中一台城弩,只見操作它的士兵們正獃獃站在原地。
這也難怪,因為一體墮魂已經登上了城牆,盯着他們。
不知是誰先斷了那根緊繃的神經,發出了慘叫,但幾乎是同一時間,某種東西被捏碎的那種令人難受的聲音也響起,隨後慘叫聲便消失無蹤。反應過來的士兵立刻胡亂揮舞着劍將那體墮魂打落城牆。
“不會吧......”埃里克撥開正在射箭的士兵,往下望去,只見墮魂們不止在錘擊城門,還有更龐大的數量正層層累疊起來,打算夠到城牆的最上沿。
“弓手優先射擊城下的墮魂,步兵隊上前,把上來的墮魂全給我打下去!”埃里克迅速指揮,並幫助其中幾名士兵將一體墮魂砍落城牆。
激戰正酣,天地異變,突然出現的巨大變化吸引了雙方的交戰人員往天空看去,一個巨大的漩渦出現在天空中,所有的黑雲聚集在其中,隨着一聲巨大刺耳的響聲,一道雷光撕裂地平線,直擊墮魂的行列,本就充滿血腥味的戰場又平添了焦炭的味道。
遲疑僅僅是一瞬。
“堅持下去!大魔導師正從後方用大型魔法援助我們!”伴隨着天雷,不知何時趕到的瑞曼恩斯的聲音也在身後響起,他白銀的鎧甲彷彿希望的光芒,使士氣陡然上升,他的身後是整備過裝備的士兵,不是訓練用的鈍劍,而是銳利的長槍和長劍;不是訓練用的軟弓,而是保養完好的長弓;不是訓練用的皮甲,而是堅實的鎖子甲。
“終於來了啊,我守的很辛苦的啊。”埃里克大笑着連揮劍的力度都加大了幾分。
“可以換人了。”瑞曼恩斯向埃里克點頭慰問,“全軍聽我命令!七到九軍,接替一到三軍的防線,埃里克,讓你的人撤下來修整,另外七名騎士跟我來。”
瑞曼恩斯帶領着前線的騎士和疏散平民的騎士一同趕到城門附近。與此同時,天雷仍在不停地進行轟擊。
行列迅速行動起來,負責指揮士兵的騎士們暫時交出指揮權,聽命於騎士長瑞曼恩斯,埃里克則在城牆上指揮士兵們,讓他們有序地保持守勢的同時並進行交接。而且在登上城牆的士兵中,還有人拿着一些容器,埃里克當即明白了瑞曼恩斯的計劃。
不愧是經過準備的部隊,面對墮魂也不落下風,尖銳的長矛刺穿敢於登上牆的墮魂,力道更加強勁的弓箭準確命中城下的墮魂,士氣在這一刻高漲到頂點。
“第十軍的人,架起你們的長矛。”瑞曼恩斯把士兵帶到城門前,圍繞着城門形成一個半圓形,留出一定的距離,然後以林立的長槍封鎖住。他布置完后,帶領着騎士們加上他自己共八人,打開了正被瘋狂轟擊的城門。
與其讓它被破壞,不如保存着這個屏障,以絕對的人數優勢將墮魂打退。
城門被打開之後,墮魂彷彿被光吸引的飛蛾,一齊涌了過來,卻沒想到,面對它們的是無數尖銳的槍頭,尖銳物體刺穿肉體的“噗呲”聲和墮魂的慘叫此起彼伏。
片刻之後。
“埃里克!”
“噢!”
城牆上的埃里克對格列奧烏斯的意圖心領神會,他隨即讓人把容器丟下城牆,自己拿過弓箭,點燃,瞄準因容器碎裂而淌出的液體。
發射。
帶火的弓箭命中液體,一道火焰障壁瞬間升起,擋住了城門。也阻止了正在湧進城門的墮魂隊伍。
“騎士們,推!”瑞曼恩斯看見火焰升起,立刻高喊。死守着城門兩邊的騎士分為兩組,一組掩護自己的同伴,另一組合力關上城門,用巨大的木梢鎖住它,在那之後舉起盾牌呈拱形護衛住城門內側,雖然墮魂的力量大於人類,但它們的戰鬥技巧比起依魯的騎士們還是天差地別,根本無法從內側觸及城門。同時,第十軍的士兵們舉着長槍縮小包圍圈,在這瓮城中以包圍的方式單方面屠殺因進城而被孤立的墮魂們。
收拾完落單的墮魂,第十軍的士兵開始進行交替,前陣的步兵退至后陣,之後的士兵接上,以輪流恢復體力和傷勢。隨後故技重施,以墮魂的智力,只會一昧進攻或是後退,從來不會考慮任何謀略或是陷阱,所以一直在進行無意義的進攻並不斷消耗自己的有生力量。
“可以的,這樣可以贏,可以守下來!”埃里克邊觀察着戰況邊自言自語,“不過,墮魂這次的攻擊持續的也太久了,之前都是發現攻城無望就會乖乖撤退的......恩?那是什麼?”
視野內,所有墮魂都為一個黑色的身姿讓開道路。埃里克全身的汗毛一下子全部豎立起來。
“就這樣繼續保持下去。”瑞曼恩斯轉向士兵們,為他們加油打氣。
接下來,再次打開城門進行單調作業就行,墮魂沒多久應該就會撤退了。瑞曼恩斯都已經開始估算這次戰鬥中的損失了。
就在這時。
“瑞曼恩斯!”埃里克用嗓子能因此出血的音量大喊。然而,他的話語還沒說完,瑞曼恩斯身後的大門被粗暴的摧毀。
能抵抗這麼多次進攻仍堅固的城門,轉瞬間變化成了廢鐵和木屑。
瑞曼恩斯詫異地回過頭,望見了那個存在。
扭曲的面龐,荊棘般地鎧甲,純紅的瞳孔,手執一桿大而修長的長刀,上面布滿鋸齒和令人感到不詳的圖騰,身下騎着一匹恐怖的魔獸,沒有眼睛,沒有嘴唇導致利齒外露,后尾也長着嘴巴,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那魔獸明明沒有眼睛,卻流着口水環顧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它身後的墮魂全部停下動作,但仍虎視眈眈。
它就這麼站在門外,高舉長刀,指向那片大魔導師召喚出來的雷雲,一道黑色的暗雷從刀尖噴涌而出,直接衝散了雷雲,雷擊戛然而止。
一股涼意襲上心頭,瑞曼恩斯的直覺告訴他,這東西很危險,是必須全力逃跑的存在。一個騎士承受不住重壓,高喊着衝上前,向那不明生物揮下劍,劍刃輕而易舉地劈進那生物的頭顱,但那東西像是什麼事都沒有一樣,轉頭看向那個騎士,高舉長刀。騎士用盡全身力氣舉盾抵抗。
然而——
長刀像剪紙一樣輕鬆破開盾,將騎士分成兩半。隨後便是那非人生物對城門附近生者的瘋狂屠殺,瑞曼恩斯僵在原地,他由衷地感到了恐懼,雙腳根本不聽使喚。
僅僅一分鐘不到,騎士們陣亡四人。
那東西暫且放下刀,看向所有人,張開那似乎是潰爛的嘴巴,一股惡臭撲面而來。發出了聲音,而那像是低吼一樣的聲音慢慢組織起來。
“死——吧——”毫無疑問是人類的話語從它口中出現,它似乎在嗤笑,轉身遠離城門,似乎是來顯示武力後退出了戰鬥。
但這絕不代表着它放過了瑞曼恩斯他們,因為它的身姿被許多複數的,更加高大的身體擋住。
“屠殺種......”瑞曼恩斯鐵青着臉喃喃道。
代替那非人生物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是外貌與墮魂幾乎沒有兩樣,但是比普通墮魂高出一個頭,從兩肩鎖骨有着外露的骨頭一直匯聚到胸腔中央,形成一塊尖銳的骨質突起,而且,它們的皮膚在刀劈斧砍下只能留下淺淺的傷口,普通士兵根本無法對它造成致命傷。
這就是墮魂的高階種,屠殺種。
隨着它們的出現,墮魂們重新開始進攻,無數墮魂湧進瓮城內。
“騎士長!”埃里克不知何時從城牆上退了下來,屠殺種湧入瓮城,就代表了這裡已經失守,“我留下來斷後,您有什麼計劃嗎?”
“現在再在二線城牆組織防禦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放棄掉,然後在街道應敵。”瑞曼恩斯強打精神分析道。
依魯的城市構造很簡單,由二線城牆連接寬廣的主幹道,而後分成三個子街道,最後再匯聚成一個較為狹窄的主道,直通向王城。想守住第一條寬廣的主幹道必須把士兵一字排開,但這樣戰線就會非常薄弱,與其守衛,不如把主幹道捨棄,當做拖延時間的一個關卡。“在控制傷亡的情況下拖住它們,我到街上建立防禦,不要逞強,迅速撤退。”瑞曼恩斯將七到九軍的指揮權移交給埃里克,自己則帶領疲憊不堪的一到三軍和蒙受了巨大損失的騎士退回街區與四軍五軍合流。
“交給我吧。”埃里克無畏地笑了笑。
瑞曼恩斯點點頭,帶領人員經二線城牆撤入城中。
“所有人聚過來!死守住這裡!”埃里克在二線城牆門前站定,並將面如死灰的士兵們聚集過來,打算儘可能多的拖延時間。
現在的埃里克只能刻意不去想那非人生物再次加入戰局這個可怕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