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双手被黑胶布缠在一块儿,那人的刀子还架在我的脖子上,命令我朝山庄上方走。

我不能回头,但我故意放慢了脚步,想让其他人先走,看看是不是所有人都被抓住了。

池方,池方的表妹,成姐......还有京苑,都走到了我的前面,我成了队伍当中最后一个,看来是我刚刚出来的时候,这些人就摸到了保安亭当中。

我原本以为,有成姐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就算是有人来偷袭,也能和他们较量一番,闹出动静来的话我也能及时跑回去,为什么一点儿动静没有就被抓住了?

京苑正好在我的前面,她的手腕也被胶带缠住。

她似乎知道是我站在她后面,于是右手拇指和食指伸开成直角。

是手枪。

我没办法回头,但我能确定,我身后这个人没有手枪,应该是其他人......信息来源太少了,这些人都在我背后,监督着我们往前走,我根本不知道他们都多少人。

那么,能依靠的,只剩下还没有被发现的付洐......

夜风吹过,我的大脑清醒了一些,知道事情还有转机,但应该沉下心来,如果对方没有杀我们的打算,那就静待付洐发现我们,如果对方想要对我们动手,那就只能靠肩膀搏一搏了,就算对方有手枪也只能迎难而上。

爬了三段上坡,终于来到了山庄的空地,三根旗杆已经开始生锈,有三座四层高的建筑呈凹字型靠在山体上,那些人将我们带到中间那栋建筑物当中,命令我们沿着柱子坐一圈。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周围的景象,是接待大厅,后面是柜台,前面是玻璃门,之前来山庄的时候,已经在这里搜过很多回,这里空无一物,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我终于看到那位拿着银刀的人的真面目,他也是留着平头的发型,穿着黑色的棒球服,年龄看上去不大,应该才二十岁左右,戴着黑色的口罩,不仅是他,剩下两个人都戴着黑色的口罩。

我看见他将口袋里的钥匙拿出来,扔给旁边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青年,说:“过去把车动一动,准备走了。”

青年点点头,转身离开,只剩下两个人看着我们。

另外一个人是个黑色短发,额头上皱纹很多,身上穿着皮衣,双手背在身后拎着一个摩托车头盔,那黑色的头盔看着有些熟悉......

过了一会儿,又跑过来两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人,听声音年龄都不大,那位棒球服青年命令道:“搜身。”

于是这两个人就开始挨个儿搜身,我的龙骨一体直刀也被他们搜出来,扔在前面的地板上。

那棒球服青年看见这把直刀之后,蹲下来将直刀拿起,仔细观察,突然笑了。

“真是冤家路窄。”

我皱着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至少在他拿刀架着我脖子之前,我都不认识......

“贵人多忘事。”他站起来,说:“算了,反正等会儿你们就上路了,没必要和你们多说。”

他们将我们身上的东西都搜了出来......其实我们身上也没有多少东西了,背包他们直接抗走,身上的东西大多都是武器,如果他们有手枪的话肯定也看不上我们的武器。

正在搜身的头盔男拍拍我的胸口,感觉到不对劲。

我心里一着急,忘了将这玩意儿藏起来了。

他伸手将我藏在衣服里的宝石拿出来,然后拿给棒球服青年看。

棒球服青年将宝石放在月光下研究了好一会,接着将绿宝石扔在地面上,说:“不值钱。”

两个头盔男站在棒球服青年的后面,青年看着我说:“我打劫一般不留活口,但我可以给你们选择,是摔死,被打死,还是割动脉死?都可以。”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这些选项我一个都不想选。

青年有些不耐烦,看来他不想给我选择的机会了,挥挥手,两个头盔男从门口拿出两个铁质的棒球棍,朝着我们走过来。

就在我准备和他们拼了的时候,池方大喊道:“别杀我!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棒球服青年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池方反问:“我说了你能放过我吗?”

青年笑了一下:“可以啊。”

池方眼珠转了一圈,然后说:“我们队伍当中还有一个人......”

“池方!”我大喊道:“你干什么?!”

“是你们逼我的!”池方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恨意。

青年走到我旁边,左手抓着我的下巴,右手就给我来上一拳,我头偏向一边,满嘴血腥味。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池方笑了,笑的很疯狂:“那人叫付洐,现在还在山庄里,你们仔细搜搜,说不定还能找到他。”

棒球服青年转身走到池方前面,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啊......我说的是真的!放我走吧,求你们了!”

“唔......”青年蹲下来,然后将他的银刀放在池方的脖子上上下滑动:“这样吧,你要是能坚持三秒,我就相信你。”

“坚......坚持什么?”

还没等池方问完,棒球服青年手起刀落,就将池方的颈动脉割开,同时用池方的衣领堵着伤口,不让血喷出来。

“一秒......两秒......三秒。”

池方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说不出话,但证明了他还活着。

“非常棒!”青年将银刀放在他身上擦了又擦,对池方说:“我相信你的话了,但我忘了和你说,我讨厌叛徒。”

“马上叫其他人去搜,山庄里还有一个人,小心点。”

我看着池方渐渐没了生气,心里的恨意逐渐被浇灭,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失去了他最宝贵的东西,我也无法再追究他卖队友的责任了。

现在的我,只能祈求付洐躲过他们的搜索......至少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付洐长什么样子。

忽然间,我感觉眼前一黑,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我的面前。

我慢慢抬头,看见一个右手缠着绷带,头发染成黄色的眯缝眼。

“哟,好久不见啊?”

是在废弃中学时,被付洐砍了一刀的黄毛。

2.

我已经感觉到,摩托车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油门已经加到底,但现在的速度还不及刚刚的一半。

回头对付洐说:“车子快没油了,怎么办?”

付洐回答:“应该够远了,我们没油,他们油肯定也不多,在附近找个地方停下吧!”

我点点头,然后观察附近的情况,很奇怪的是,从废弃中学一路到这里,公路上没有碰见一个丧尸。虽然可能和公路两旁都是经济林和农田有关系,但这样的情形我还是第一次见。

突然,京苑伸出手,指着前面喊道:“前面!”

风有点大,我只能眯着眼才能看清前面,好像是来到了一个沿着公路建起来的工业区,到处都是废弃的工厂,公路两旁废弃的车辆也渐渐多了起来,视线的尽头甚至还被一辆大货车给横挡着,只能绕道走了。

“这里我知道。”付洐在背后说:“是南营新建的轻工业区,预计在明年全部建成的......”

我并不想在废弃的工业区里多做停留,因为眼下我更需要的是食物和水,在一个还没有建成的工业区里面,是很难找到这两种东西的。

不过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我发现,周围的丧尸似乎越来越多了......

付洐:“后面出现了四五只,两边工厂都有丧尸出现。”

前面也有丧尸,而且数量还不少,简单来说,我们被包围了。

我将摩托车靠边停下,三个人赶紧下车,趁着丧尸没还有将我们包围,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进去。

可现在几乎每个工厂里都会跑出来丧尸,有些丧尸还从废弃的车辆当中探出身子来,也不敢在车子里躲着。

“你们几个,快上来!”

我和付洐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是我们背后,一家名为“易行皮革厂”的四层水泥建筑里传来的声音,一个花白胡子大叔从窗户口探出身子,向我们招手:“快上来,快!”

我和付洐对视了一眼,然后手中握紧刀子,带着京苑一块进了这家皮革厂,还顺手将工厂的大铁门关上,踩下门栓,跑进了那栋唯一四层高的水泥建筑当中。

这栋水泥建筑还没有完工,有些地方根本没有栏杆,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我和付洐,京苑三个人小心踩上楼梯,到了刚刚那个中年大叔所在的三层。

进去一看,才发现里面不止有中年大叔,还有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小孩儿,大概十三,十四岁左右,坐在火堆前面,用带着敌意的眼光看着我们。

付洐还特意往后看了一眼,说:“丧尸都被铁门挡在外面了,他们不会爬墙,暂时安全。”

我松了口气,对中年大叔点点头。

中年大叔没有说话,只是用手中的木棍不断地整理火堆,让柴火燃烧得更为充分一些。

二层只有支柱,墙还没有砌好,有些地方还能看见钢筋,冷风不断从窗户灌进来,跑了一身汗的我,有点想打个喷嚏。

中年大叔看了付洐一眼,然后对我们说:“进来吧,外面冷。”

可我和付洐,不敢过去......

虽然这位中年大叔看起来没有敌意,但经过废弃中学童哥的教训之后,我和付洐都不敢再相信陌生人,旁边的少女也仅仅是因为救了我们,才会让她跟着我们。

我们身上有刀没错,可中年大叔没有主动伤害我们,某种意义上来说刚刚也救了我们,总不能一见面就露出自己的武器,这样没仇也变得有仇了。

看着我们站在门口踌躇不前,中年大叔垂下眼皮,嘟囔了一句:“随你们便。”

我和付洐相互看了一眼,带着京苑绕过了大叔,在大叔的一个角落里坐下。

现在差不多是凌晨三点了......运动量极其大还不说,没有进食喝水,我还集中精力骑车,更是累的不行,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睡着。

疲惫不断放大,倦意袭来,我的双眼忍不住闭上,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又凉又硬,睡的我脖子有些疼。

通过窗口,我看到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公路上的丧尸声依旧刺耳。

我恢复了自己的意识,立刻起身,竟然在中年大叔的眼皮子底下睡着,太没有戒备心了,往旁边一看,京苑和付洐睡在我的两旁,也就是说,我们三个人同时睡着,没有一点防备......

看向大叔所在的地方,发现大叔不在,而那位少年则是一边看着我们,一边用手上的刀削木棍,削成筷子大小,在他旁边的水泥地上已经有五根成型的木棍。

少年对我们不感兴趣,看了我一眼就继续低头削木棍。

好像......没有敌意。

我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不论是绿宝石还是龙骨直刀,都还在我的身上,只不过因为很多天没洗澡换衣服,所以身上一股馊味,还有血腥味......

多日来的精神紧张和劳累似乎消退了一些,良好的睡眠是这个该死的末世当中唯一能让我感到安慰的事情,至少我不用担心自己躺下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然后顶着两熊猫眼,精神萎靡。

我叫醒了睡的正深的付洐和旁边的少女。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是中年大叔,他抱着一堆绿色的叶子上来,坐在燃尽的火堆前面,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

少年的身后靠着背包,他从背包当中拿出两个铝制饭盒,将矿泉水倒进两个饭盒当中,接着大叔从口袋当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石头,用少年手中的刀子在上面敲敲打打,不一会儿火堆再次燃烧了起来。

付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吐了一口痰,竟然是红色的......

大叔拿出两个被剪开的可乐易拉罐,将铝制饭盒放在上面,然后朝罐头里面塞上点着了的干草和柴火,接着将那些看起来像是野菜一样的植物折断放入铝制饭盒,不一会儿就飘来了食物的香味儿......

我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紧接着肚子就传来咕噜叫声......

大叔头也不回:“想吃自己去摘。”

付洐拍拍屁股爬起来,对我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俩在这等着。”

等到付洐下了楼,我慢慢挪到大叔的旁边,仔细观察大叔在做什么。

大叔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问:“是南营区大学城的?”

我有些惊讶,为什么出来碰见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南营区大学城的?

大叔像是知道我内心里在想什么,笑着说:“看你们衣服还算新,又什么都不懂,这样的小年轻,要么是刚从家里出来,要么就是委员会保护的大学城里出来的。”

我没有说话,因为保持沉默是我的美德。

大叔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和一把剪刀,然后将剩下的菜叶用剪刀剪断,放进塑料袋当中,手上一边忙着这些事儿,一边和我说:“你们刚出来,什么都不懂,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一时语塞,说实话,就算是让我问......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大叔剪断根茎,然后问我:“连问题都没想好?那你完蛋了。”

我不禁脸红起来。

楼梯处蹭蹭响起脚步声,是付洐回来了,也抱着一大把绿色的植物,坐在我旁边,对那大叔说:“我摘了不少回来!”

“在哪儿摘的?”

“我看见库房旁边有两小菜园,进去摘的。”

“算你聪明。”大叔笑了一下,说:“还好你没上土坡那儿摘,那里全是不能吃的。”

然后大叔将付洐摘来的植物一根根挑出来,说:“平时注意看,有些东西不能吃。”

说着,将一个看起来像大荷叶一样的植物丢出去,说:“这个是海芋,又叫滴水观音,有毒,从哪儿摘的?”

付洐楞了一下,说:“菜园旁边,我顺道摘的。”

大叔摇摇头,然后说:“虽然说白的紫的不碰,可有些绿色的植物也不能碰,在这末世又没有什么好药,误食一口都会要人命的。”

挑好了之后,大叔自己的铝制饭盒里的水烧开了,正好少年将两双筷子过了水,然后开始对着铝制饭盒狼吞虎咽。

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干瞪眼,看着大叔和少年吃完野菜......

大叔用脏袖子抹了抹嘴,然后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可我会帮好人,却不会帮坏人。”

说着,将铝制饭盒递给我们,说:“不嫌弃的话,用吧。”

付洐对大叔竖起大拇指,说:“就凭你这句话,足够了。”

大叔笑了一下,露出自己的大黄牙,收拾收拾东西,开始坐在窗户口那里,不知道在观察什么东西。

我已经好久没吃过热菜,喝过热水了。

虽然仅仅是一些不像样的野菜,和喝起来有些怪味儿的热水,但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一次野菜......

我看着大叔的背影,内心感慨万千。

3.

傍晚,天色渐渐变暗。

我们和大叔之间的隔阂开始被打破,由童哥造成的对陌生人的不信任感开始慢慢消失。

“外面的消息传不进学校吗?”

我摇摇头,说:“网络和信号都断了,学校里有些大佬弄的无线电装置也被没收,我们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校方公告栏上贴出来的公告。”

大叔问:“那公告上呢?你们没了解到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公告上还能说一些正经事儿。”付洐用手指剔牙,然后说:“后来要么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要么索性就今日无事发生。”

大叔摆摆手,说:“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多了去了,怎么可能无事发生。”

我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问大叔:“那......这两个月以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叔看了一眼窗外,天黑了,他示意少年先将火堆点起来,少年的手法和大叔一样娴熟,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要么火堆不会叠成锥形,要么打火石不会用,根本点不着,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连一个十三岁的小孩都不如。

等到火堆被点起来之后,在场的五个人,每个人脸上都被照的黄橙橙的,我的身体也渐渐回暖起来,长叹一口气,胸前的憋闷被排出去许多。

伴着围墙外,偶尔传来的一两声丧尸的低吼,大叔喝了口水,清清嗓子。

“具体情况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大叔拿起树枝,有意无意地戳着火堆:“但我记得正好两个月前,我带着我孙子......对,他是我孙子,我看起来还不显老,不是么?”

少年笑了一下,继续削木棍。

“刚在南营区下车,全城就戒严了。孩子他爸在市中心,没办法过去,就跑到以前工友的宿舍,想着和他们凑合住一晚。”

我看见京苑双手环抱膝盖,开始认真听大叔讲话。

“当天晚上,电视还有信号,新闻上说,发生了几起恶性命案,戒严搜查犯罪嫌疑人,而且正好是在市中心,所以我想打电话给孩子他爸问问情况,可电话总是打不通......正好当时附近来了执法人员,他们说要我们待在原地,不要轻易走动。”

付洐问:“然后呢?”

大叔接着说:“我还带着孙子呢,想去也去不了,就和工友们一块儿打牌,中间地震了几次,那时候都习惯了,一直到半夜的时候,我醒过来想上厕所,人老了,憋不住尿。”

我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

“我向窗外看去,发现乌泱泱一群人从马路上经过,好家伙,全是士兵!脚步很整齐,工友们喝了酒没醒过来......那队伍长的没边,我看了大概有半个小时都还没看见尾巴,最后是一个看上去衣服比较高级的人过来,让我拉上窗帘别看,我就没看了。”

我看了看付洐,发现他也在认真听,看来当时军队已经出动了。

“我想着也不是大洋彼岸的敌人打过来了,索性不管了,等到第二天早上,马路上已经没痕迹,除了偶尔还有地震之外,就听见远处一直在轰隆隆响,就像闷雷一样。”

我点点头,我在学校里也时常听见这些闷雷声,之前还以为是光打雷不下雨,现在想想,应该是前线开战了......

“第三天第四天都没什么问题,商店开门,电视照常播放节目,我还和工友们谈天说地,但第五天的时候,整个工业区就被委员会接管了,来了好多穿制服的,领头的说什么我忘了,反正他将所有资源集中在一起,说要按需分配。”

没想到委员会除了大学城之外,连工业区也要接管。

“不过他们呆的时间不长,五天之后就全走了......可他们刚一走,我们就发现,那些什么商店啊,超市啊全空了,我们拿钱也买不到任何东西,还有一些平常比较勤奋的工友,被叫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跟着大部队一块儿走了。”

少年将几根木棍收好,放在背包里,然后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语文课本,借着火光开始看了起来。

“我们当时都慌了,几个有威望的老头组织起大家,说要同进同退,派了几个年轻人出去打探情况,这不打探不要紧,一打探就要了命,回来的年轻人说,通往市中心的道路全部被大兵封住了,不让过去。”

付洐问:“封住了?”

“对,说里面很危险,不让进,可问是什么危险,他们却不说。我们几个老头一合计,别的先不管,集中一下食物和水,听他们的指令分配。可当天晚上,就发生了几个小年轻哄抢仓库,到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我叹了口气,任人性如此,谁也没有办法。

“又一批人回来,带来的消息是外面都乱了套,委员会现在是顾头不顾腚,只好适当地放弃一些地区,我们都不相信,咱别的不敢说,哪次天灾人祸咱没挺过来?后来再三询问才知道,人死了就会吃人,被那些怪物碰上了,马上就会死,死了就变成怪物。”

我很想提醒大叔,这种东西美国电影上有,叫丧尸,但想想还是算了......

“又过了三四天,市中心的部队都撤了,我们第一次看见那种怪物,跑的不快,几个胆子大的还打死几个,我们就放心了,上山摘野菜野果,上别的地方搜东西的都有,但那些部队的人是再没看见几个了。”

“我很好奇,大叔。”付洐问道:“你说这丧尸跑的也不快,身体也脆弱,那为什么军队还打不过他们,还要撤呢?”

大叔笑了一下,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琢磨来琢磨去,也想不出个道道。直到一个星期前的那个晚上,我才知道,为什么子弟兵撤的那么快了。”

“为什么?”我本来没想像付洐那样一直打断大叔说话,但这个问题确实勾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因为变成怪物啊,不需要怪物咬我们,我们自己就会变成怪物的!”

“什么?!”

我和付洐对视了一眼,然后悄悄和对方拉开了一点距离。

“看把你们吓的。”大叔一拍大腿,说:“都这么久了你们还没变成怪物,说明你们是安全的。”

我摸摸头,挺不好意思的。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翻来覆去,突然看见旁边床上的工友晃晃悠悠起床,我以为他要去撒尿,没想到他直接朝旁边一个工友咬了下去,我可吓坏了,抱起孙子就跑。”

“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好多老人都变成了怪物,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想啊,应该是部队里也有人突然变成了怪物......”

我似乎知道,为什么大叔会一个人在外头了......

“那些年轻人都认为老头儿会变成怪物,于是决定让我出去自生自灭,我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出去,留孙子在里面,可他不愿意,非要跟着我受苦......”

我看了一眼少年,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语文书里的故事,眼睛闪闪发光。

“好在我虽然老了,但脑子里还有点东西,当年比这还苦的日子我都过来了,野菜,树根,观音土,什么没吃过?”大叔颇为自豪,继续说:“我找到了这个地方,在这已经呆了三天了,要是你们没来,我本来打算今天就走。”

“走?”付洐问道:“去哪?”

大叔看着火堆,说:“我还有一个工友,托人顺道儿带信回来,说往北走有两个组织,一个叫什么拾荒者,另一个更远,叫希望组织,叫我过去看看。”

我和付洐都觉得这种事情不靠谱,因为我们对组织这种东西已经有天然的敌意了,在我们眼中,组织这种东西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在没有恢复道德以及制定明确的法律之前,都不适合加入所谓的组织。

大叔看出来,我们两个似乎对组织不感兴趣,于是他说:“你们年轻人,身强力壮的,吃饱喝足可以靠自己,我已经老了,随时可能走不动路,孩子又还小,只能去找人依靠。”

说着,他看向我们三个人,说:“我的事情说完了,怎么样,要不要说说你们的经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看付洐的眼神在躲闪,明显是不想说。

而京苑......我们对她更是一点都不了解,能说什么?

大叔叹了口气,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树枝:“不想说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好事儿,说出来也不能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好。”

我觉得大叔说的很有道理,生活就是这样,已经很惨了,就没有必要把这些惨事挂在嘴边,打击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大个子,我看你头上有伤,过来让我摸摸,看看情况。”

大叔这样一说,我才发现付洐的伤口似乎都结痂了,只剩下一些淤青在脸上。

大叔摸了摸淤青,倒是把付洐摸疼了,然后说:“你挺幸运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理,竟然还没被感染......”

付洐笑了一下:“命大没办法。”

正当我们几个人准备早点睡觉的时候,远处又传来闷雷声。

“不对。”付洐提醒道:“不像是雷声,更像是发动机的声音。”

我跟着付洐往窗户走过去,往我们来时的那个方向一看,只见一辆辆运兵车从黑暗当中渐渐现身,车头的灯光照的我睁不开眼......

4.

付洐示意大家小声一些,大叔比较有经验,这个时候还是先用一大块油布将火拍灭,然后安抚少年说:“没事,别怕。”

车队似乎没有继续前进的意思,因为我发现附近的丧尸都被车队吸引过来了,他们车上的侦查装置比我肉眼要强的多,应该早就发现这个情况了。

果然,车队完全停下来之后,运兵车上有序跳下士兵,身上都是轻装,没有看见重武器,迅速找到附近的掩体,还有一些背上背着长枪的士兵,进入了道路两旁比较高的建筑物,身后还跟着观察员。

付洐在部队呆过一段时间,他小声道:“这是要打伏击了,不知道打的是谁,是丧尸?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势力?还有势力能追着军队打吗?”

付洐回答:“说不定呢,一切可能都要考虑到。”

我估摸着下来还不到一百名士兵,四辆步兵战车就转了个身子,两两将公路前后堵住,护着中间一辆防弹吉普,士兵们还从步兵战车上拖下来许多轮式防弹掩体,配合公路上的废弃车辆和剩下的军用大卡车,组成了东西两个不同方向的防线。

还好战场离我们大概有百米远,不然军队很可能就会发现我们,到时候我们的命运就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也许钱想会很兴奋吧,毕竟他向往的就是和大部队一块撤离。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感觉到一丝恐惧,是什么样的麻烦,让装备如此齐全的军队都严阵以待......如果军队都对付不了的怪我,那么我们距离战场这么近,会不会受到波及?

现在逃跑已经晚了,看军队这样的架势,应当公路两个方向都会来丧尸,我们不论往哪个方向跑,都会迎头撞上,还不如在这个建筑物当中躲一躲,好歹军队没有......

我刚刚想说,没看见重武器,就发现士兵从战车上又拖下来一些东西,付洐撇嘴:“靠,便携迫击炮,真能玩,就不怕炸着自己人!”

我手心开始出汗,这种玩具一旦开火,恐怕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付洐将我们拉到后面去,说:“靠后面,别站这么前,子弹不长眼。”

我们只能靠着东边的窗户,勉强看见军队的动向。

五分钟过去了,公路上除了零零散散的丧尸,被士兵用消音手枪准确击杀之外,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斗。

“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动静?”我忍不住问付洐。

付洐也不知道,毕竟他都退役三年多了,早就把部队里的事情忘的差不多了,谁知道现在部队里又有什么新的黑科技。

等等。

地面在轻轻的震动......

“地震了?”

大叔摇摇头,说:“不......是它们来了。”

我睁大眼睛,回头趴在南面的窗口上,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南面是一片巨大的空地,是准备留给工厂的,再往南,视线的最远端,就是一片山丘和树林,山丘和树林就像是一张黑色的大嘴,在不断地往外喷出丧尸......密密麻麻的丧尸汇集在空地上,朝着我们这个方向缓慢移动......

铺天盖地,犹如洪水。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双手抓在窗棂上,不断地抖动,我想要再别人身上找到一些依靠,但大叔和付洐和我一样,也是在浑身颤抖,我们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人数这么多的人,更何况是丧尸......

而且从最坏的角度上看,这只是南面的空地,北面空地,东面和西面的公路,都将会涌来无数的丧尸......

“咻!”

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从我的左耳传到右耳,我知道,部队开火了......

“轰!”

“轰!”

“轰!”

就像是电影当中看到的一样,南面空地炸起了无数的尘土,付洐兴奋了起来,大喊道:“有效范围超过十米,这么多丧尸,一炸一个准!”

我暗自想到,炸我们这会不会也一炸一个准?毕竟我感觉这栋楼摇晃的更厉害了,头顶上还不断的有灰尘和水泥落下来,撒在我的脑袋上。

迫击炮的声音不绝于耳,大量炮火倾泻在南面的空地上,我看见眼前不断有丧尸被炸飞,炸碎,被埋在土中,每一枚迫击炮炮弹溅起来的土足足有两三米高,像是微风吹过麦田,一茬一茬的丧尸往下倒去,又有一茬一茬的丧尸从树林当中钻出来,朝公路上前进。

“轰!”

“轰!”

炮火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我的耳边都是炮火声,无法计算数字。

但我感觉到了,爆炸声渐渐变小,不知道是部队那边没有弹药了,还是炮管发热无法继续发射,总之,第一阶段的炮击,似乎没能让丧尸停下脚步,那些不怕死,不知痛的丧尸们,踏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一步一步走去。

部队那边索性停下所有的炮击,我的耳朵一直在耳鸣,这下总算是舒服了一些,这样的炮击要是再持续五分钟,我怕我的耳膜都会被音浪震破了。

冲在最前面的丧尸已经到了我们这栋建筑物的下方,由于有更大的吸引力在前面,所以我们五个人没有被丧尸发现,得以继续在楼上观察战局的发展。

首先响起枪声的地方是东边各种建筑物当中,枪法十分准确,所有看上去跑的比较快的丧尸,都会被这些狙击手一枪一个头,使得到达工厂下方的丧尸都属于那种移动比较慢的。

部队那边似乎下令自由开火了,我看见有士兵搬着班用机枪,架在掩体上,开始单发扫射。

同时,我也发现一个缺点,那就是准度不够,可能是指挥过于心急,或者是某个士兵提前开火,造成了所有人跟着开火的情况,丧尸在还没有到达最佳射程的时候就开始倾泻弹药,射中了头部的还好,要是射中手臂或者是腿部的,根本不影响丧尸继续前进。

“并不是着急。”付洐说道:“是没有转变战术思想,如果对面现在是人类士兵,就算只是射中了腿部,也能让他丧失战斗能力,可现在对面是不怕痛,不怕牺牲的丧尸,必须要爆头才能解决掉它们,那这么长的射程就不够看了。”

我点点头,付洐说的有道理。

不过部队的弹药还是很充足的,这一百多名士兵也很冷静,我听着枪声都很有规律,就连班用机枪都没有连续射击的情况出现,说明它们是在认真点射丧尸的脑袋。

大叔看着场面上的情况,说:“这比之前的部队表现要好的多了!”

“这是打出经验了吧。”

“说不定能赢......”

虽然现在已经到了末世,但我和付洐算是前天才刚刚接触末世,对于部队我们还是以支持的态度居多,所以我们都希望部队能够在这场战斗当中取胜。

乌云逐渐飘过来,将月亮遮挡住。

我看到中间的防弹吉普车上下来一名士兵,他身上背着一个电台,在阵地中央走来走去,似乎是与总部的通讯联络中断了,他不断地将天线伸长,但还是没能找到信号。

部队之间的交流好像出现了问题,有些士兵开始胡乱开枪,并且使用上了玻片手榴弹,那一次次爆炸声不断地震击我的心房,还有一些子弹没有射中丧尸,倒是叮叮当当响在我们所在的建筑物的墙壁上。

“到极限了。”付洐观察着战局:“丧尸无边无际,但部队的弹药总是有限的,要是不能在弹药打光之前消灭所有的丧尸,恐怕......”

还没等付洐将后果说出来,就听见一声惨叫响起,我和付洐顾不上子弹四处飞,跑到窗户旁边看向部队阵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部队旁边的一个建筑物天台上,跳下来一只两米高的丧尸,它只穿着一条蓝色的内裤,动作极快,而且从四层高的天台上跳下来,竟然没有任何损伤!

它一下子就跳在绿色吉普的车顶上,将绿色吉普砸出一个大坑!绿色吉普两面车门立刻打开,从上面下来三个人。

一个身穿高级军装的军官,瞬间被那只两米高的丧尸抓住喉咙,然后一嘴下去,就将那位军官的脖子咬断......

“完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是变异丧尸......”

“没想到,真的会有这样的东西......”付洐看着这变异丧尸在部队阵地当中穿梭自如,士兵们瞄准他十分费力,弹孔一直跟在它的身后,就算打中它一两枪,也不会阻滞他的行动。

“变阵了!”

我听见付洐向我喊道,我立刻抬头看,只见剩下的士兵们,手上的突击步枪都挂载着榴弹发射器,往前清开一片道路,他们将中间穿着白大褂的一男一女护着冲出阵地,从潮水一般的丧尸当中杀出一跳血路。

那男的手里还提着一个棕色的文件包。

“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啊。”我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看着部队开始撤退。

开始调头的四辆步兵战车,还没来得及往撤离方向开走,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因为丧尸的尸体卡在车轮里面,根本动不了,想要从步兵车上下来的士兵们,被涌上来的丧尸抓住,等待他们的就是被撕碎,然后吃掉。

步行逃脱的十几名士兵,掩护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距离我们所在的建筑物越来越近......

5.

剩下的士兵越来越少,后面的变异丧尸紧追不舍,这剩下的一百多米的距离,变成了跨越生与死的距离。

这位军方拼死也要保护的人,而且还带着重要的文件包,一定是对人类未来十分重要的人。

我们这些人,可以死在末日的洪流当中,但人类不可以......人类,需要未来。

我虽然渺小,但等我做出了这个决定,我将在他们眼里,变得无比伟大。

付洐现在是队伍的领头人,按照道理来说现在应该是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但还没等他开口,我就先说了我自己的观点。

“他们这样过来,肯定会将尸潮也一起引过来,到时候我们肯定跟他们一块儿玩完。”

我分析着,向他们解释:“我们只能出去拼一把了,往西边的公路上跑,那里丧尸我看了,数量比较少......”

意外的是,付洐点了头,看向大叔,大叔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于是我们五个人,仅仅在这个建筑物呆了不到一天,就又准备上路。

我们跑到楼下,正好看见变异丧尸追了上来,一瞬间就扑倒了五个士兵,再从地面起跳,往那俩穿着白大褂的人身上扑去。

只见他们身边一个穿着军装的高个子一个回身踢就将丧尸踢了回去,那变异丧尸不依不饶,和这位高个子搏斗了起来。

“快走!”那汉子抽出战术小刀,一刀刺在丧尸的胸口上,但他忘了,这不是敌人,而是丧尸,刺胸口根本没有任何用。

仅仅剩下两个人,而前面还有三个丧尸拦着他们,眼看着就要被抓上,付洐手持砍刀,一脚踢开了眼前那个丧尸,朝着穿白大褂的人冲去。

“肯定是条大鱼!”

我跟在付洐的后面负责补刀,那俩白大褂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士兵了,那大高个与变异丧尸翻滚在地面上,还是没能决出胜负。

付洐对着那戴着眼镜的男人喊道:“过来!”

对方也不含糊,拉着背后的女人就准备和付洐汇合,我看着他背后追上来的丧尸,大喊道:“小心后面!”

只见后面一只丧尸从废弃的路灯上跳下来,对准女人就是一口,女人惨叫一声,松开了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躺倒在了地面上,接着被尸潮淹没,再也看不见。

“露露!!!”男人想要回身去救露露,但付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抓住他的内衬衣领,喊道:“尼玛的,还有空关心别人!快走啊!”

我将直刀从一只丧尸的后脑当中拔出来,然后对后面挥手道:“快过来,过来!”

只见大叔将我们之前遗留下来的摩托车骑过来,现在人数已经增加到六个人,根本不可能骑着摩托车逃跑......

大叔抹了一把脸,然后说:“这摩托车本身就是你们的,我和孙子不能骑。”

“说什么呢!”我大喊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这些?快上来!”

大叔拒绝了我的提议,然后说:“别管我们俩了,我多得是办法跑出去,你们快走!”

付洐已经骑上了摩托车,他将那个男人横着放在油箱上,文件包被挂在车头,就像是土匪劫掠来的女人一样对待,而我拉上跟在我旁边的少女的手,飞速坐上摩托车后座,我半边的屁股都坐不到座位上。

“坐稳了!!!”

付洐一加油门,我紧紧抓着座椅背后的铁架,才没有被惯性甩下车.....

我回头看着消失在视野当中的爷孙二人,以及将战术小刀插在变异丧尸太阳穴上,而自己脸上已经没有完整肉的大高个。

这就是末世......一个让我感受到,另类人情味的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