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盛夏的来临,徐徐吹来的晨风已经变成了奢望,虽然棉絮一样大朵的云层依然懒洋洋的在空中漂浮,但被高温烘烤的粘稠的空气像焦糖一样裹满了人们的身体,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好热啊。”仅仅才是清晨,诺亚就被空气中的闷热活生生的闷醒了。
睁开眼睛,意料之外的没有迎上刺眼的阳光,但头发却都因为渗出的汗液而紧贴在额头上。
空气潮湿而沉闷,尽管大开着窗户,也仍然感觉不到丝毫有风掠过皮肤的凉爽,就连垂顺在阳台上的纤弱的树枝都停止了摆动。
“要下雨了呢...”他习惯性的向旁边的铺位看过去。
空着的床铺,黑这个很少睡觉的家伙姑且不提,锡洛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对雷克斯的指导似乎也相当上心,总是天一亮就兴冲冲的出门了。
亏他之前还一副死也不要收徒弟的样子,这不是教得很起劲嘛。
诺亚看着被自己睡出一个人字形汗渍的床板撇了撇嘴。
拉维尼亚失去记忆已经三天了,除了很娴熟的弄清楚了他们几个人的名字之外,并没有任何起色,但相对的,除此之外她的身体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想到这里,诺亚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炎热总会让人莫名的生出倦意,于是他决定去河边洗把脸,说不定还能采些漂亮的野花。不知怎么的,失忆后的拉维尼亚变得像个十足的女人,温柔又体贴,对于花花草草洗衣做饭的事情也莫名奇妙的生出了极大的兴趣,这让她在浪人结社变得极受欢迎,虽然做出来的东西仍然有些难以下咽。
诺亚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推开房间的门。
“醒了啊。”
诺亚吓得一抖,洗脸盆都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不过他很快就认出了那个声音。
“真是的...吓了我一跳。”
“生活悠闲的让你丧失了紧张感吗?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呢。”黑衣的少年,出现在了窗外的阳台上。
“什么事啊?”诺亚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即便在刚才那一个瞬间他已经在心里腹诽过一万次了,但一看到黑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就懒得再去争辩一句。
“这个。”黑忽然把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东西抛了过来。
“哇哇哇!”诺亚接在手里的时候吓了一跳,以至于将那个东西瞬间又扔了出去。
“什么啊这是!”
一只大的不像话的,猛兽的爪子。
“真是...你还真是过得相当的悠哉啊。”背着黑刀的剑客走了进来。
“锡洛?你们...?”
“对这个,有什么印象吗?”锡洛捡起地上的兽爪,在诺亚的眼前晃了晃。
“不...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是吗...”他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悠闲的晒着太阳的黑,两人似乎用眼神就什么事情达成了一致,而诺亚则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被完全排斥在外。
“你们到底要说什么啊?!”天气已经足够燥热了,完全不需要别人继续再来添堵。
“这个啊。”锡洛忽然压低了声音,“是昨晚,在拉维尼亚的窗外......”
厚重的云层终于遮蔽了天空,明明时值正午,天色却已经暗了下来、远处传来了轰鸣的雷声,尽管总算刮起的大风将草木吹得摇摆,但迎面袭来的仍然是蒸腾的热浪。
“要下雨了呢。”拉维尼亚正和结社的成员们忙着把晒在外面的被单收进衣篓。
“真是辛苦你了。”马克利夫用手扶着脑袋上的帽子,似乎稍一松懈就会被风吹走一样。
“没有那回事,明明是我们一直被结社照顾,十分感激不尽呢。”
“嗯嗯...”马克利夫满意的点着头,“喂!雷克斯!暴雨要来了哦!”他冲着不远处挥舞着木剑的雷克斯大喊。
“是!!”虽然大声的回答了,但雷克斯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99877,99878,99879,99880...”
随着每一次的挥舞,剧烈的狂风都像被利落的劈开一样顺着他的脸颊两侧疾驰而去。
“真是...一根筋的家伙。”马克利夫叹了口气。
“我倒是觉得这样的雷克斯蛮帅的哦。”拉维尼亚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她绝对称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但即便如此,对于浪人结社这种单身汉集中营来说,拉维尼亚的微笑也是有着相当的诱惑力。
“拉维尼亚小姐真是漂亮啊!”
“遭了,是心动的感觉。”
“我也是我也是...”
面对流浪者们的起哄,拉维尼亚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羞涩的把脸埋进了洁白的床单里。
“咳咳...”马克利夫故意清了清嗓子。
好可爱啊...自己那颗苍老的心都似乎重新散发起了青春的活力。
“腰部放松!手臂用力!再用力!”他装模作样的朝着雷克斯大喊,眼睛还时不时的瞟向一脸尴尬的拉维尼亚。
“啊...不行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完全不行啊...”马克利夫摊着手,“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
“你年轻的时候怎么样啊?”锡洛扛着长刀影斩突然站到了马克利夫旁边。
“不...没什么。”马克利夫一下子变得兴致全无。
“锡洛先生!”拉维尼亚热情的朝他打着招呼。
“啊...你好...”锡洛皱了皱眉,十分敷衍的回应着。
尽管拉维尼亚因为失去记忆而对他的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再也不会骂他变态,犯罪者,恶徒之类的话了,但果然这样子的拉维尼亚还是让他十分不习惯。
“99991,99992,99993...”雷克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只是持续的挥舞着手中的木剑。
“我说老头子。”迎着拂面的狂风,锡洛眯起了眼睛。
“啊?”
“虽然不晓得你年轻的时候怎么样,但只有一点你说得对。”
“哈?”
“那个动作,完全不行啊...简直一塌糊涂。”
“诶?”
马克利夫还完全没有搞清楚锡洛到底想要说什么,就看到对方握着长刀的手掌慢慢染成了黑色,影斩的刀鞘随着他颤抖的手臂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动。
此刻,他必须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一个连自己的都觉得蠢透了的决定,一个不得不做的决定...
要完成一件事情的话,存在着上千种的方式。当然,两全其美的方法是一定存在的,但是锡洛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个头脑灵光到可以面面俱到的人。
天边划过了一道闪电,悉悉索索的雨滴已经随着卷起的气流扑打在人们的脸上。
“你......”没等马克利夫把话说完,随着一阵隆隆的轰鸣,锡洛已经像脱弓离弦的箭一样像雷克斯疾驰而去。
“笨蛋弟子!!!”
当雷克斯反应过来的时候,影斩已经从他的头顶落下,本能的挥剑去挡也已经来不及了,随着“咔吧”一声脆响,雷克斯的惨叫响彻了阴郁的天空,锡洛的刀鞘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双腿的膝盖也因为这股巨力深深的陷进了逐渐变得泥泞的土地。
“雷克斯!”拉维尼亚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木盆,迎着拍打在身上的骤雨狂奔了过去,“托比欧!!托比欧先生!!!”她慌乱的大叫着。
“修...修罗师傅...”雷克斯拼命的咬着牙,强忍着剧痛,一脸不解的看着像盯着匍匐在地的蛆虫一样俯视着自己的师傅。
“为...什么...”尽管锡洛没有取下影斩的刀鞘,但显然,雷克斯的锁骨已经被打断了,手臂像面条一样软绵绵的垂在地上,双膝应该也有着不同程度的碎裂。
“太过分了锡洛先生,不管怎么样都太过分了!”拉维尼亚扶着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起来的雷克斯,流出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了一起,但脸上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怎么?又要骂我是变态?恶徒?”锡洛摆出一副全然不当回事的样子。
但拉维尼亚只是紧紧盯着他的双眼,没有说一句话,眼神里满是愤慨和倔强的坚定。
那是身为弱者才有的眼神,是弱者在知晓了自己的软弱还决定守护他人的眼神,是锡洛最无法招架的眼神。
“可恶...”锡洛本能的移开了视线,“明明是那小子自己学艺不精,连这种程度的攻击都察觉不到...”
“抱...抱歉...”雷克斯强忍着骨骼和神经断裂的剧痛,努力让自己不至于昏厥过去。
“抱歉什么的还是省省吧,”锡洛摊了摊手,“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完全没有学习剑术的天赋。啊,啊...怎么办呢?我已经腻了啊,教这种半吊子的剑术,玩这种廉价的师徒游戏,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修罗...师傅...?”雷克斯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所听到的这些话,真的是从自己认识的那个修罗师傅嘴里说出来的吗....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乖乖的...”
“你个混蛋!!!”从远处跑来的托比欧一把揪住锡洛的领子,一拳打在他脸上。
“哈...庸医就是庸医,饱含愤怒的拳头就只有这么一点力道而已吗?”锡洛揉了揉脸,吐出一口血水。尽管正面吃了托比欧一记怒拳,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
“你说什么?!”托比欧再次举起了拳头。
“好了托比欧,比起一味的泄愤,还是先看看雷克斯的伤势吧。”马克利夫拄着拐杖来到了他们中间。
“嘁...”托比欧松开了锡洛,转身开始检查雷克斯的伤势,而此时的雷克斯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
“会长不愧是会长,果然遇事冷静,又明事理。”
“闭嘴小子!”马克利夫拄着拐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接触地面的那一端也因为巨大的压力而深深的插进了地面。
“上一次在比试中失手也就罢了,这次的事情如果你不给我好好解释的话,可没那么容易就糊弄过去!”
马克利夫从没有露出过像现在这样的表情,闪电划过的强光映在他凌厉的双眼里,宛如愤怒的雷神一般,就连锡洛也忍不住把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做到这样,应该已经足够了吧...
“过不去的话又怎么样呢?”狂风和骤雨在原地打着转,吹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在那漩涡的中心,一身黑色装扮的少年浮在空中,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笑容。
而在他的正下方,迈着步子走过来的,正是脸色如天色一般阴沉的诺亚。
“我们是来道别的。”他淡淡的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