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从睡梦中醒转过来。
仲夏的晚风带着沁人凉意从窗外吹入,月光筛落在纱窗上,为狭小又杂乱的卧室充当一盏微小灯火。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育中的手脚在被褥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出力的闷哼声惊动了睡在一旁的母亲。
男孩赶紧摀住嘴,所幸母亲只是翻身换个姿势而已,并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体内似乎有什么异样感觉让男孩一瞬间睡意全消,他坐起身体,受挤压的下腹部马上传来一阵搔痒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需要他倾泄而出。
“……尿尿。”
男孩捧住因尿意而敏感的膀胱,摇摇晃晃地从床铺爬起,快步走向房门,打算前往屋外的公厕。
男孩与母亲的居所仅有小小四坪大的空间,乃是一栋两层楼的民房中的其中一个小房间,美其名可以称之为公寓,但说白了不过是贫民们共同挤在一间狭小又脏乱的破屋中罢了。
浓缩到极致的房舍只具备将人类塞入的功能,其余生活所需的设备都需要倚靠建立在空地中央,由包含男孩居住的房舍在内一共六栋相同的建物,总人数高达一百八十六人,共同使用的公共空间。
厨房、澡堂、便所一律都在此处解决,为的是将足可居住的地方腾出,使更多人拥有遮风避雨的安身处所。
脏乱污秽的环境令人联想到战乱时代的难民集中营,然而造就此处奇景的原因却完完全全与战争八竿子打不着,仅仅只是贫民们相互簇拥成群的居住乱象而已。
如此落后的生活质量,就这么好巧不巧地屹立在素有艾尔蒙第一大城之称的梵德恩城内一角,宛如被时代抛下的弃儿。
游人街──是世人所赋予它的名词。
推开公厕的甩门,如厕完毕的男孩沐浴在月光之下,光着脚丫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一路朝住居前进。
这时,被月光照亮的地面忽然被一道影子贯穿,黑影横亘在男孩与住居之间的道路上,笔直的像是一条分界线。
男孩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影子的来源。
一名少女背对街灯而立,虽然灯座中的光源不争气地只照亮少女的一头短发,但背光的窈窕身段仍让男孩认出那是一位女性。
少女慢步走近男孩,俏丽的面容上扬起狡黠的笑靥,那抹笑并不温柔,连稚幼的男孩都能看出那弯吊起的嘴角下究竟凝聚了多少恶意。
男孩转身想跑,岂料下一瞬间少女像是瞬移一般移动到他前方。少女提起手腕,掌心中捏着一块白布。
时间像是冻结了,男孩的视野中,那只手朝他的面部靠近,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白布掩住自己的口鼻。
因紧张而大力吸气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彷佛天地倒转的晕眩感。男孩晕了过去,幼小的身体落在少女怀里。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男孩才明白,方才那条阻隔他与住所的影子,划开的,是人间与黄泉的交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