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发怒似的展开猛攻,利爪与快拳如落雷般连番砸下。
顾翊宗来不及困惑,只能连连闪躲接踵而来的重击与炸飞的石块。
顾翊宗向双腿蓄劲一跃拉开距离,却在抬眼的瞬间瞥见巨兽那双犬类魔物的双腿弯曲,消瘦到令人难以想象怎么能够撑起如此巨大身躯的嶙峋腿骨一个弹射,硕大的躯体有如炮弹轰出。
“呜呃!”
几乎是擦身而过,顾翊宗的双脚根本来不及举起,身体最自然的反应让他逃过一劫,向后弯腰的他看着巨兽双足的利爪划断自己的浏海,刮起的风令他的脸颊一阵刺痛。
若是硬生生吃上一发可不是闹着玩的。
巨兽的身躯飞跃而过,一头撞入砖墙之中,墙垣龟裂损坏,天花板因失去支撑而塌陷,扬起的沙尘吞没了巨兽的身影,灰白的尘埃向四周弥漫,直到连顾翊宗也吞噬。
在灵矿投射出的灯光下,周围的世界陷入一片惨白,无机的视野中只有愤怒的低吼和紊乱的喘息格外清晰。
置身雾霾中的顾翊宗朝向巨兽落地的方位凝神戒备,为了获得照明他必须维持妲凡亚灵矿的充灵,但是他也明白,黑暗中的光亮无疑是将自己描成箭靶,曝露在敌方视野之下。
不过顾翊宗倒也认清一件事,巨兽似人,也似魔物。
印象中的狼群与巨狮除了使用双眼锁敌之外,敏锐的嗅觉足以让他们辨清方圆一百公尺内的所有活物。虽说魔物种类各异,但野性的感知程度远超过人体此点是无庸置疑的。
也就是说,无论有无光源,自己始终都身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与其放弃视觉,不如留着它来等待反击之机。
铁器的交击声从远处传来,阿芙妮与奴可奇娃的交锋正如火如荼进行着。虽然对她的身体状况感到忧心,但既然她说要顾翊宗顾好自己,这也就表示她足以应付对手,并拖住对方。
只要自己这里能顺利解决,或许还能回头驰援。就算派不上多大用处也无所谓,只要把自己当作诱饵,说不定能替她争取一瞬的胜机。
尘烟彼端传来土石崩落的响声,有如闷雷的跫音随后跟上,地面将踱足的震荡传导到少年脚底,显示适才稍稍离场的敌人重回战场。
顾翊宗屏气凝神,手中的武士刀握得更加紧实。他用不至于过度虚耗的流量将灵引四逸,来感受周边一丝一毫的动静。
忽然,脚步声没了,四周的空气受到大幅扰动,气流狂乱的像是上游的湍急河水,尘埃像翻滚的砾石,重重地刮向顾翊宗的脸颊。
正当顾翊宗扫视周围时,正上方突然降下一团气压,破开的尘烟里,一对兽足重重踏落。顾翊宗根本来不及抬头视察,身体的反应快过理智,急忙往旁边翻滚过去。
遭到重击的地板层层凹陷,巨兽转身再向他狂奔而来。顾翊宗蹬步避开正面而来的巨大拳头,另一只手的利爪同时呼啸而至。
顾翊宗架起武士刀格档,伴随着尖锐的声响,强烈的冲击令他倒退数步。
好不容易站稳脚步,顾翊宗决定反守为攻,他大胆欺近巨兽胁下,苍白刀锋划出一道流光,砍向枯木般的兽足,只见坚韧的表皮上仅仅多了一道浅薄的血痕以及来不及渗出即凝固的血珠。
“唔……为什么?”
米卢一役中,攻击始终无法奏效的焦躁感再一次袭上心头,但他甩了甩脑袋赶走没用的负面思绪。顾翊宗一边闪躲巨兽密集的攻势,一边思考攻击无法奏效的可能因素。
他穿过崩裂的墙角,飞身跃起,突破了巨兽的防守,一刀劈在牠的胸前。
吼呜────────────────────!
饱含怒火的咆哮并非源自于疼痛,单纯是猎物东奔西窜以及攻势频频落空造成的自然反应。
“嗯……?”落地后的顾翊宗发出一声闷哼。
手上灵矿的照明配合着动作一闪即逝,所以他并不依靠视觉,而是细细感受刀身透入肌理时所带来的阻力来判断刀痕深浅。
“这一刀有效,但还是太浅……”
少了骨骼这层天然障壁,胸口处的刀痕比起腿上的更深,但紧实的肌肉纤维仍大大阻断了刀势的入侵,使得本该有效的攻击大打折扣。
顾翊宗持续着打带跑的方式,边闪避边找寻机会出手,但是久攻不下的困境仍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
汗水涔涔滴落浸湿衣领,避开了攻击,却避不开被激起的碎石块,屡遭乱石刨刮与重击的脸颊和头部流下鲜血,衣裤也变得破烂不堪。然而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
敌人──巨兽是个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及疲惫的狂暴生物,对于这种看不见底限的敌人根本束手无策。天真的顾翊宗曾异想天开的把失血过多这个可能放进策略之中,但是在妲凡亚灵矿的光照下还原巨兽庞大的身型后,他便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在敌人的血流干之前自己会先累倒。
不利因素层层迭起,顾翊宗不再庆幸自己总是可以躲过每次攻击,无法左右战局的优势形同无用,这是家系成员帮他上过的战技课程中所提过的。善用优势才是一名好的战士。
顾翊宗咬紧牙根,就在他闪过巨兽反手一挥的同时,视线余光里,一道鲜红的伤口一瞥而过。
“如果单一攻击无法奏效,那这样呢?”
捉住一瞬之机,顾翊宗一跃而上,朝着半分钟前自己在那只消瘦的魔物臂膀上留下的刀痕再补上一刀。第二道刀痕落刀的位置有些偏差地划开原有的伤口,带着些微的异样感,顾翊宗知道那是更深层的肌肉抗拒的力道。
愈往骨干会愈艰难,但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比起毫无目标地无的放矢,若是成功的话,至少能排除掉敌人其中一种攻击模式。
然而这项策略的缺点同样也让顾翊宗面有难色。
时机的挑选并非每次都能如此顺利,能否撑到功成之时,关键在于他的体力。
“呸……”
顾翊宗将飞入口腔的沙石连同唾液吐出,摆开架势准备出击。
战场的另一端是截然不同的战况。
妲凡亚灵矿的光源像短路暴走的探照灯,毫无目标的任意闪烁。这并不打紧,因为两人交锋时激发出的火花以更高速的方式闪现,顷刻间的微亮对身为高手的两人来说已是足以辨清来人攻势的程度了。
阿芙妮反手握持双刀,明明是加重力道的主攻姿态,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得不让她采取守势,脑袋里异常增生的晕眩感令她精神难以集中。
曾有好几次她看到面前的奴可奇娃分裂出残影,原先她还在心中对敌人超高速的移动能力感到棘手,最后她才发觉,原来只是视线模糊罢了。
困倦感侵袭阿芙妮的眼皮,眼睑变得沉重,差点遮去敌人的面容。
利爪扑面而来,阿芙妮将下巴向后一缩,避开犀利的爪击。她伏下身子打算由敌人的下盘切入,不料奴可奇娃竟张开血盆大口迎敌。
阿芙妮及时侧过身体回避掉直朝脸部而来的咬杀,可怜飞得缓慢的发丝成了代罪羔羊,火红的发尾被咬个粉碎。
望着成排的尖牙,阿芙妮身体摇晃不稳之际仍在心里惊叹。这个女孩身上究竟被融入了多少魔物的部位充当武器?
“能把麻药的效果抗拒到这种程度,妳真的是相当厉害的人,不过妳现在也快不行了吧,干脆认命受死,我会给妳个痛快。”
“闭嘴,那张嘴很臭。”
轻蔑的言语再次激怒改造少女。
她用力踹向地面,脚步踏碎岩石,以迅雷之速逼近阿芙妮,千钧一发之际被阿芙妮架起双刀挡下,然而攻击尚未停歇,奴可奇娃快速变换步伐,从中挥出利爪,宛如狂风中的飞沙袭取敌人。
阿芙妮勉强踩起舞步,手中的新月弯刀划出优雅的月之轨迹,将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一一击落。
找到空隙的阿芙妮不再恋战,一个蹬步抽身,脱离了奴可奇娃的包围。
“哦~虽然还没用出全速,不过能够在红沙奔烈的脚力下逃走,妳也算是幸运的了。”
“红沙奔烈?赤日之野的猎豹?”
“没错。”
奴可奇娃扬起狰狞的笑靥,看得出来她相当享受阿芙妮惊讶的神情。
那个女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她早就看得很不顺眼了,居然还敢侮蔑身为杰罗比的杰作的她,这更是不可原谅。
奴可奇娃开始在心中细数自己身上的优势:岩荫穴猫的双瞳与双爪让她可以在黑暗中撕裂对手的身躯、剑牙狮的背肌增强力道、幼年祖尔鲛的第二排牙齿以及红沙奔烈的腿肌……林林总总不下十项,全是最精良的魔物部位,任何一项都能让该种族的魔物在弱肉强食的生态中占有一席之地。
如今正是这样的自己一次囊括了众多傲人的条件,身为杰罗比最完美的作品,她感到无比自豪,也绝不容许有人玷污他的存在。
这时却见阿芙妮嘴角微扬,笑意里是一贯的轻蔑。
“看妳这么努力,我就大发慈悲地称呼妳:畜牲!”
“──────────────────────────────!!”
奴可奇娃终于藏不住怒气,她就像是只被激怒的野猫,全身毛发颤栗地倒竖起来,垂下的眼眸染满无穷的杀意,直勾勾地瞪着在言语上占尽便宜的红发女子。
“我决定了,我不会立刻杀妳,我会先折断妳的手脚,再把妳凌迟到不成人形,让妳彻底后悔妳说过的话~~~!”
“嗯~好变态的手法啊,变态畜牲……”
此时一声巨响打断了毒舌上瘾的阿芙妮。
石块的破碎声从隧道的彼端传来,在激起的朦胧尘沙中不时传来怪兽诡异至极的怪吼。
阿芙妮以不易察觉的幅度偏过头瞥视另一处战场,茫茫的飞尘中尚且可以看见灵矿的光芒摇曳闪动,一条弱小却坚强的身影还在与另一条庞大地令人胆怯的黑影周旋。
(他撑不了太久,我得赶快……)
阿芙妮紧握新月的刀柄,脸上不经易流露出一丝焦躁的情绪,让存心找碴的对手逮个正着。
“妳别担心,那个废物撑不了多久的,他死之后接着就轮到妳了。”
“……”
这是第一次,阿芙妮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奴可奇娃,顾翊宗和自己的实力差距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会有如今的战场布局,由那头怪物来对付战技生涩的顾翊宗,再由奴可奇娃本人来对付自己。
对阿芙妮而言速战速决并非问题,唯一需要担忧的是那名改造女孩究竟还留有多少压箱宝。对方虽然是个情绪起伏很好捉摸的对象,但是身怀的魔物武装不断推陈出新,让阿芙妮无法确信出手之后是否可以顺利得手。
这也是她抱着异状与对手缠斗的主要原因。
然而再不赶紧做出决断,胶着的战况对力有未逮的少年将更加严峻。
“纳命来!”
奴可奇娃一声暴喝,双脚刨开地面往阿芙妮狂奔而去。阿芙妮轻甩脑袋集中游离的意识,举起双刀挡下从上方砸落的兽爪,沉重的力道令地面碎成蜘蛛网状,紧接着又是一阵快到不及眨眼的乱击。
铮鏦声回响在幽暗的隧道内,在明灭的火花映照下,一滴香汗流过忧心忡忡的娟丽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