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离魔物后,露西娅等人陪同幸存的村民回到村子。
倾塌的屋舍恶火尚未退去,大街的地砖上血迹斑斑,稍事处置的遗体只用破布覆上放置路边,村民跪在残垣败瓦前哭泣。原先和乐融融的街景如今已是人间炼狱。
“我们来晚了。”
看着眼前残破的景象,露西娅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Miss西娅,我们已经尽力了。”
“牠们是有预谋地进攻这里,前几天才在附近的村子发起伤亡不大的佯攻,为的就是今夜的大举突袭,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必须路过这座村子而发现有异,伤情恐怕更惨。”
同为家系成员的小霜和艾瑟同声说道。
两人作为队伍的先锋,已经将村落周围检查过,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才返回村子。
露西娅虽然认同艾瑟所言,却难免为这桩惨绝人寰的悲剧叹息。
“西娅。”
“贝茵啊,都联络好了吗?”
“嗯,已经请人通知镇上派人过来了,他们会协助村民处理之后的事。”
露西娅点点头,视线来到不远处的屋舍。
“What?”小霜歪过头问道。
“西娅大人在等人。”
“是刚才一起跟回来的那对兄妹吧?”艾瑟很快就知道千奈所说的是谁。
“妳真的要选他们吗?他们可是完全没有实力基础的平凡人喔。”
贝茵在胸前环起手,脸上一贯的平静。眼看露西娅没有说话,她再问道:
“是什么原因让你看上他们?”
“那个男生……很勇敢。”
“就这样?”
“嗯。虽然是临危上阵,但那副拼上性命也要守护亲人的表情相当耀眼,明明很弱小,却意外地具备勇气,这样的人最是难得。”
见露西娅已打定主意,贝茵只能颔首表示同意。
等待许久,两人终于从残破的家中出来,带着少许的行李,神情憔悴。
“西娅……小姐对吧,很谢谢您送我们回来。”
“哪里。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哥哥说先跟着村民一起到暂时安置的地方,再过来就……”
“再过来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要人还在,总会有办法的。”
如此说着的顾翊宗搂着顾芸如的肩膀,确确实实的感受着她的存在,她一直都是自己奋斗的动力,曾经是,将来更是。
注视着打算再次相依为命的两人,露西娅不疑有他,牵起了两兄妹的手。
“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顾翊宗感觉得到,那双略嫌冰凉的手隐含的力道与心意,一双红宝石般的眸子宛如具有魔性一般,将注视之人的思绪全部吸入。
她所说的话并非由双耳,而是藉由心音传来。
“──愿不愿意‘来我家’?”
†
距离顾翊宗等人居住的村庄最近的小镇──米卢,步行得半天路程,考虑顾芸如的身体状况,露西娅让贝茵替大家雇了一辆马车,免去了步行的长途跋涉。
一行人抵达米卢镇时已日过晌午,甫一进城,热闹街景便看得顾翊宗和顾芸如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米卢小镇占地并不广大,亦非极为重要的政经重镇,但作为邻近聚落唯一的交通与贸易枢纽,村庄的客商经商多半都会经由此处,连同商人批货也都是从此处调货过去,其繁荣程度远超过一般村庄中的叫卖市集。碍于路途遥远,顾芸如始终没什么机会一见这不可多得的热闹景象,连为了要全天候照顾她的顾翊宗也从没来过。此行甚至可说是两人的首次离家之旅也不为过。
宽敞的大道上行人熙来攘往,人潮在马车经过时如涟漪般散开,路旁以帐篷搭起的小型摊贩栉比鳞次排列,异域的摊商混杂其中,一直绵延至数条路口之外,一座市集俨然形成。
看着琳琅满目的店家,顾芸如忍不住将头探出窗外,她笑得灿烂,眼神中流露出无比期待,经过女用服饰店面时,甚至还将身子都弯了出去,这个举动让坐在一旁的顾翊宗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你们是第一次来到镇上吗?”
“是的,因为一直以来实在没什么机会离开村子,更何况芸如的身边也不能没人。”
“是吗,这样的话就把握这几天的时间,有空就出来逛逛吧。至少在离开这里之前。”
听了露西娅的话,顾翊宗有了疑问。
“那个……您说离开这里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
正在闭目养神的贝茵仍阖眼说道:
“我们是受雇前来讨伐魔物的家系成员,这座小镇不过是我们暂且落脚的临时据点而已,等到魔物都被扫荡完毕后,我们就会回到家系的总部。到时候你们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毕竟你们已经是我们露西娅家系的一员了。”
贝茵说得没错,就在昨晚,正当顾翊宗两人打算向露西娅等人告辞时,露西娅的一番话的的确确地留住他们的脚步。两人当下亟需一处安身之所是事实,这个提案正好给了他们一丝曙光,只是彼此的交情仅只于萍水相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答应下来,似乎也不合道理。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始终拿不定主意。
似乎是理解了兄妹两人的犹豫之处,贝茵接续露西娅之后说道:
“请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份邀请的实质意义是一份工作,作为家系的成员为家系效力,代表家系对外处理一些事务,以换取维持家系的生计及名望。”
“等等,您刚才说家系,意思是要我们加入你们吗?”
原来所谓的”来我家”指的并不是收留,而是来自家系的邀请吗?
贝茵点头肯定了顾翊宗的提问,两人这才搞懂露西娅的用意为何。若并非只是一味的接受善意的话,那答应下来也无不可,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解一时之危,也可以安身立命,可说是现下最佳的选择。
顾翊宗看向顾芸如,想征询她的意见,只见妹妹早已看着他,在他尚未开口前便点了点头示意可行。聪慧的她一向想的比自己还多,若是连她都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
“好,我们愿意。”
也就如此,莫瑞斯塔特家──露西娅支系加入了两名成员,相当罕见的是,两人都是完全不谙战技的新手。
马车在走过数条大街后缓缓停了下来,周边的景色早已从先前热闹的市集转变为建筑统一规模的一般住宅,有别于大道上的光鲜亮丽,此处民风明显朴实许多,孩子们在狭小的巷弄内穿梭,年长者坐在家门外的摇椅上吹着烟斗,两栋建筑的阳台之间还架了简易的晒衣场,乍看之下绝对想不到如此平凡无奇的场所与刚才车水马龙的街道仅仅数个路口之隔。
“唔……好困。”
“Wake up,到家了啦。”
小霜搀扶着在马车上睡到不省人事的艾瑟,两人跌跌撞撞的走下马车。顾翊宗本来想上前帮忙,小霜便挥了挥手表示她自己没问题。
“好了,跟我们走吧。”
彷佛要把顾翊宗扔在后头似的,露西娅牵起了顾芸如的手走在前面,一行人转进街边的小巷里。
“翊宗,我来帮你拿一点吧。”
“哦,不好意思,麻烦妳了。”
热心的千奈将顾翊宗身上的行装几乎抢走了一半,很明显是超出了所谓一点的范畴,但看着她毫不费力地踏着轻盈步伐追上露西娅,顾翊宗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众人在一处两层楼的房屋前停了下来,贝茵拿出钥匙开了门之后让大家先进去。
点亮了天花板上的吊灯,稍嫌微弱的灯光将室内染得昏黄。内部空间并不算大,相关摆设与空间配置也是一般家庭专用的规格,客厅、厨房、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被称为据点的规格,或许应该更严肃、气派一点吧。
“看你的表情,好像对我选的房子很有意见是吗?”
“没、没有啊,我觉得很不错。”顾翊宗有点紧张的回应差点将他的心思看穿的贝茵。
在听到满意的答复后,贝茵显得有些得意的抬起头,她双手托胸环起,连带着胸前的壮观景象一并凸显出来。
“嗯,你也认为不错吧,果然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不枉我跟房东杀了半天价。”
“这里还要杀价啊?”
“那当然,管理一个家系可不简单,勤俭持家是相当重要的。这是一场相当公平的交易,房东也很开心的接受了呢。”贝茵的表情显得相当得意。
“是喔……”
“是啊,他很开心地跪在地上,边哭边把钱捡起来呢。”
“这样哪里算开心啦!”
“顺带一提,我绝对没有用钱丢他的脸喔。”
“不,妳有丢,妳一定有丢。”
顾翊宗回头看了看自己跨过的门坎,该不会是进入虎口后,狰狞的本性就不需要隐藏了吧。不久之前还一板一眼的个性,现在怎么好像变得有点恐怖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祈祷着这只是稀有的突发状况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