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众人早早回房了,只留下千奈和顾芸如打理屋舍。据贝茵所言,一旦鹿野山的魔物清除后,家系在米卢的任务也宣告终结,为避免打道回府时杂乱无章,先行的检整是必须的。
因为是临时拨出的寝室,顾翊宗和顾芸如两人就寝的阁楼并没有足以照亮整个空间的灯具,仅凭着一盏快燃尽的油灯在狭窄的阁楼空间角落里兀自发出光亮。
顾翊宗盘坐在被褥上,注视着手中的武士刀,心里洋洋得意。虽然还是个连战场长怎样都没见过的新手,但一配上武器心里面还是不免骄傲起来。
究竟能用这把刀做些什么?他在心里幻想多种场景:他将刀背在身后,奔驰在满是魔物的荒野上,眼前一批恶狼向他扑了过来,他不急不徐地拔出背后的刀,然后像小霜那般瞬间移动到其中一头恶狼身边,一刀挥下将其斩杀,接着如风暴般席卷整批狼群,利落的拔刀姿势,手起刀落,最后精绽的纳刀入鞘,低着头如同终幕般的望向地面,背后是一片血雨洒落,一批害人魔物被他尽数歼灭。周围残存的魔物见状纷纷涌上,他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后再次拔刀挥洒,歼敌于顷刻。
想到这里,顾翊宗把刀抱在怀里,在床上翻来滚去,沉浸在无限的妄想中,丝毫没注意到入浴结束,返回房间正在擦拭头发的顾芸如。
“……呜啊啊!”
突然进入视野的妹妹身影让顾翊宗吓到跳起来。
“妳、妳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从哥哥把刀背在背后,假装跑起来那时候开始。”
“根本是从头看到尾嘛!”
完了,好哥哥形象崩坏殆尽,现在在她眼里自己一定像是一个小丑一样滑稽又好笑。顾翊宗把头塞进枕头底下,企图逃避现实。
“真是的,像个傻瓜一样。”
“唔……”
露出一副”真伤脑筋”表情的顾芸如坐上床铺。
“对了,这几天妳在家都做了些什么啊?”
“嗯,除了跟着千奈打扫、做饭,贝茵还教我管理文书和记账。”
“记账?”
“是啊,听说这原本就是千奈该负责的领域,不过因为她对数字真的不在行,在账簿上少算几次零之后,西娅小姐和贝茵就放弃让她管帐了。”
听着顾芸如如是说道,顾翊宗脑海中浮现出千奈在满桌的账册前伤透脑筋的画面,露西娅家的女仆长千奈是一位可爱又单纯善良的好女孩,可惜脑筋不太灵光,这才让她女仆长的光环蒙尘,沦落为吉祥物和宠物的地位。
“不过千奈并不是不聪明喔,她在术式上的成就可是很高的呢。”
“她们有教妳关于灵引的事情?”
看着妹妹点头称是,顾翊宗大感意外。
本来以为身体孱弱的妹妹也许无缘于使用灵引这回事,却没想到她也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学习了不少,讶异之余心中也感到一丝欣慰。
“你看。”
顾芸如兴致勃勃地拿出纸张和笔,开始在上头书写起顾翊宗没看过的文字。她下笔的速度有些慢,明显是不熟悉文字的笔划和构造,写出来的字形有些歪斜,不过也勉强组合成一串字句。
“这是什么?”
“是构成术式的文字符串,类似于咒语,发起术式时都是藉由灵引依据这些字符串构成大规模的模块,而这些被赋予组合意义的模块就是所谓的术式。别具意义的模块依照特有的编排与定型之后,就形成像千奈展开的术印,将术式在现实中具现化出结果。”
嗯……听不太懂。自己虽然也活跃在训练当中,但关于术式的观念自己却一无所知,或许是还不够格学习吧,尽管有露西娅和小霜为他解释,但也仅限于最浅薄的常识而已。
就在顾翊宗思考之际,顾芸如做出惊人之举。她将手掌平贴在写有字符串的纸张上头,一阵绽放紫色光晕的雾气从她手下逸散出来,顾翊宗第一直觉便已猜到那是什么──灵引!
不同于他在体内操控,用来强化身体与动作,顾芸如的灵引甚至能显现出体外,达到人眼所能目视的程度。
紫雾宛如亮粉般缓缓飘降,掉落在纸上后渐渐向文字的笔迹收拢,直到整串文字闪烁起紫色光辉为止。
顾芸如轻轻吐了一口气,翻转掌心并慢慢将手提起,纸上的紫光竟维持着文字的形状,凌空浮起。
看着悬浮在眼前的光之文字,顾翊宗惊讶到说不出话。
“虽然没有办法直接用灵引写出术式,但若是像这样先把术式的内容在纸上书写出来,然后再将灵引塑造成字型,勉强还能成功。”
随着释放灵引的手放了下来,空中的紫色文字也随之瓦解消散,却见顾芸如身体一个摇晃,往后倒下。
“芸如!?”
顾翊宗赶紧扑上前抱住她,低头一瞧,怀里的顾芸如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明显相当疲惫。
“芸如,妳还好吧?”他焦急地问道。
“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其实今天已经练习过好几遍了,现在又示范一次,有点消耗过度。”
露出疲惫笑容的她气若游丝,好在脸色渐渐转为红润,否则可能还要再叫上千奈一次顾翊宗才肯放心。
“妳每天都练这么久吗?”
“千奈说,若是我也能善加运用灵引的话,说不定能改善自己的身体状况,这样的话就不用再麻烦这么多人照顾我了。”
她抬头望向顾翊宗,双眸湿润带有光泽,流露出一股初生的坚强,脆弱又惹人怜惜。明白她这么做多半都是为了自己,难以压抑的爱护之心促使他将顾芸如紧紧抱在怀里。
“芸如,妳可以再多依赖我一点。”
“我已经够依赖哥哥了,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我也该有所成长才行。”
她倚在他的胸前轻声诉说,是陈述也是告诫,她不能再牵绊住他。如今加入了家系,彼此有了不一样的身分,他不能再只为她付出,所以自己必须坚强起来,总有一天她要离开他的身后,立身于他的身旁,身处在同一种位置上,这样才称得上相互扶持。
顾芸如瑟缩在顾翊宗怀里,柔软的身躯娇弱可人,入浴完的芳香变成一种诱惑,让她显得更惹人爱怜。
“不说这个了,哥哥呢?这几天西娅小姐和小霜都帮你训练了什么?不要只有我说,你也说来让我听听吧。”
打算好好利用深夜的谈天时光,顾芸如兴致盎然地问道。她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训练才会让她的兄长成天都带着伤回来。
“西娅小姐教我怎么使用灵引,小霜则是教我临敌技巧,不过因为我现在还不是很熟练,所以挨打的成分居多。”
“真好,我也好想练习面对敌人时的战斗技巧,不然要是再遇上魔物我可吃不消。”
“会吗?我倒是觉得练习术式比较好,如果能发展成自己专有的特有术式更棒。妳不知道西娅小姐和贝茵的特有术式有多厉害。”
现在回想起来甚至会觉得那根本是神技,身处家系顶峰的两个人所拥有的,对于他人及外物的操控能力,如此得天独厚的特有术式,让他一想到若是自己身为她们的敌人的话,便感到毛骨悚然。
虽然小霜曾说过术式并不代表一切,但在露西娅和贝茵,甚至是小霜的术式之前,顾翊宗仍然深刻体会到术式的博大精深与灵活用处。
如今比起一直在训练如何活用灵引的自己,妹妹则是已经能将灵引展现出成果,并尝试着朝更高阶的术式迈进。
连他自己也无从否定,妹妹一向比自己聪明,不论是在知识上或是在反应上,她的聪慧与能干深得大家的喜爱与疼惜,如今竟连灵引的使用与术式的修行成果都在自己之上。
想到这里,顾翊宗的心里不免有些酸楚与不甘,但看着怀里的她张大那双澄澈的眼睛,或许还是该为她的好表现感到高兴吧。
“西娅小姐和贝茵的术式吗?我没有听说过,哥哥你看过吗?”
展现灿笑的顾芸如并没有意识到顾翊宗心中的纠结,好奇发问。
他平静一笑,炫耀似的开始说明。
“当然看过,西娅小姐她……”
接下来的夜里以顾翊宗这几日的遭遇为主轴,有如繁星围绕天顶周转,时间在两兄妹的谈笑声中缓缓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