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伤得实在不轻,往后的两天顾翊宗并未出门,除了家务的时间外,其余时间都待在阁楼里。他坐在床垫上,藉由每一次吐息来调节体内的灵引。
被奈许攻击时,他在情急之下,无意识地展开灵引防身,藉此避免掉更重的伤势,这是他在当天晚上反省时唯一发现的好处,证明了数日以来的修行正渐渐有了成果。
“正因为是基础中的基础,所以绝不能荒废。”
露西娅临行之前特意交待,可见其重要性。
顾翊宗维持展开灵引的状态,让灵引环绕在身体各处,这是露西娅最一开始指导他的技巧,没有人可以跟他对练作战技巧,阁楼又不能挥剑,唯一能做的练习也就只有这项了。
历时数个小时的自我训练告一段落,时间已接近午夜,顾芸如却仍未回房,好奇的顾翊宗决定下楼一探究竟。
来到一楼大厅,厨房一角一片昏暗,微弱的光线来自客厅。在吊灯的灯光下,千奈和顾芸如正进行着术式的演练。
在顾芸如的前方摆着两张写有术式字体的纸张,她将两手放在上头,纸张的另一边则是也将手平放在上头的千奈。
千奈先让自己放出的灵引化作字型之后,再由顾芸如从另一边释出灵引,以一进一退的方式,缓缓引领顾芸如的灵引沿着字型扩展。
千奈退去的位置立刻由顾芸如补上,在绿光与紫光的消长之下,紫色的光辉逐渐取代绿色光芒,象征顾芸如成功完成双手的共创术式。
“呼……”
卸除灵引的顾芸如大大的叹了口气。
“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没问题,我很好。比起自己摸索,这样的方式真的轻松不少。”
“嗯,这样就好……咦?翊宗!”
抬起头的千奈向他呼唤。
“这么晚了还在练习啊?”
“哥哥不也是吗?都这时候了还不睡。”
“我是因为看见妳还没上来,这才下来看看,没想到却让我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很了不起喔。”
顾翊宗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这让被当作孩子的顾芸如有些不满,却并未避开他的手。
“多亏有千奈的帮忙,我才能进步的这么快。”
“芸如自己也很努力,我不过是帮一点小忙而已。”
千奈挥着手,不好意思地双颊泛红。
忽然,屋外传来尖锐的”当──当──”声响。
“这个是……?”
对声音感到陌生的两兄妹面面相觑,相互摇着头,然而千奈却是面色凝重地看向门口。
“这是镇上的警钟,只有在小镇发生大事时才会响起,外头有什么事发生了。”
三人立即走出屋外察看,只见原先昏暗的长街上,早已熄灯歇息的住家纷纷打亮灯火,狭长的窄道上亮起一条黄澄澄的火龙。
远处几名身着军服的保安队员正挨家挨户地大喊着,催促镇民前去避难。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千奈拦下一位浑身汗水,面色慌张的队员询问情况。他稍微缓了口气,语气急促地说道:
“魔物!有魔物正在攻击这座小镇!”
“什么?”
听闻魔物袭击,顾家兄妹的内心里埋藏的阴影再次被揭开。吞噬人命的熊熊恶火和扑向天际的浓烈黑烟彷佛历历在目,一想到那阴魂不散的凶兽低吟和狰狞嗜血的深红眼珠又将重现眼前,两人不禁浑身紧绷。
“据报,从郊外突然涌现为数众多的魔物,袭击了我们在外围巡逻的人,我们现在正在劝离镇上外围的住户,魔物从郊外直往后街,此处也离外围不远,你们也赶快前往镇中心的广场避难吧。我们还得到更外围去巡视。你们快走吧。”
队员一说完便又再挨家挨户告知现况。
不同于不知所措的两兄妹,闻听消息的千奈当机立断。
“翊宗、芸如,我要去外围协助民众撤离,你们还没有作战经验,不适合在这种混乱的场合行动,先跟着大家前往镇中心避难吧。”
“千奈,妳一个人?”顾芸如担忧地问道。
并非不相信她的能力,但那群魔物极其凶狠,只要一回想起那狰狞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然而千奈却要一个人置身危险之中,无论如何都太过冒险。
听了顾芸如关心的一席话后,千奈坚强地笑了出来。
“因为我是露西娅家系的一员呀。”她感到骄傲地说。
“既然西娅大人和大家都不在此地,那我一人便代表整个家系,如果这时候不挺身而出,被人知道了恐怕会辱没家系的名声,所以我非去不可。”
摸了摸顾芸如的头,千奈温柔地笑着。
“放心吧,只是魔物还难不倒我,你们赶快跟着大家去避难吧。”
一直以来都被她温柔对待的两人顿时感到汗颜,难不成真的如千奈所说,他们又只能是被照顾的一群人吗?总是瞻仰着他们的背影,连在危难时刻一点忙都帮不上?
如同为了摆脱这股令人讨厌的无力感,两人同时开口。
“‘千奈!’”
被喊到的千奈回过头,看见两人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你们……”
“千奈,我们也一起去吧!”
听顾翊宗这么一说的千奈吓了一跳。
“可、可是……你们……”
“跟妳一样,”如此说道的顾芸如恐惧已从脸颊上褪去,换上一副坚定神色。”我们也是露西娅家系的成员,所以请让我们跟妳一起行动吧。”
“……”
“就算不战斗,我们也可以帮忙协助民众撤离,千奈一个人没办法同时做到的事,我们来帮妳。”
见两人下定决心的眼神,千奈露出一丝苦笑。
“让西娅大人知道了,我又会被骂的。”
“到时候不会只骂妳啦,有我们一起陪妳。”
被顾翊宗如此挂保证的千奈点了点头,答允了此项行动方针,三人随即动身前往后街。
在微弱路灯的指引下,民众携家带眷地往镇中心移动。也许是并未亲眼见到魔兽踪影,民众语多抱怨且步伐缓慢,不情愿地朝镇中心走去。此一景况看得三人是既忧心又无奈。
“没办法,他们没有经历过你们所经历过的惨况,会有这样的思维在所难免,我们的行动就是为了避免更多无法自处的人受害所建立的,这便是家系袭名竞争中的一环。”
踏着微快的步伐赶路,千奈头也不回地说道。
对于首次参与作战的两兄妹而言不外乎紧张大过兴奋,毕竟曾是目睹了那般惨烈景象的幸存者,短短时日内又要再次面对,说不怕绝对是骗人的。
绕过几条街区,三人已进入后街地带。不远处传来杀伐声和喊叫声,六名队员正手持长棍吓退魔物──墓影狼。
然而通体漆黑的狼影毫无退却之意,反而从街道暗处出现更多的同类。
发现退路被阻的队员们紧张起来,纷纷靠拢在一起。
“翊宗,芸如交给你保护了。”
千奈喊了一声后大步跨开步伐,飞也似的冲向魔物群里。
典雅的女仆装降落在狼群之中,魔物们看着突如其来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拳打飞出去。千奈举手投足施展出的强烈打击瞬间击倒了三只墓影狼。
狼群见同伴遇袭,便将攻击目标转向千奈,漆黑的狼影一一扑上前去。
千奈策动灵引辅助行动,轻巧的身影灵活摆动,轻易回避掉扑来的狼爪,接着反手便是一记强猛的直拳。被击中的墓影狼发出哀嚎,猛烈的冲击把牠轰向墙壁,在发出骨头撞裂的喀啦声后便倒地不起。
宛如炮弹般的打击和踢腿将墓影狼群打得落花流水,千奈更是抓起一只墓影狼的后肢将牠举了起来,猛地朝地上一砸,砰地一声巨响,将地面撞碎的狼只当场毙命。
纯白的蕾丝和黑色的裙摆在狼群中央翩翩起舞,流利的动作与毫不留情的击杀震撼在场众人。
比起见识过小霜鸦踏刀法的顾翊宗,第一次目睹战斗过程的顾芸如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从没想过那位单纯可爱又有些犯傻的女仆长居然也具备如此高超的战力。
正当他们把注意力放在前方的战斗时,一旁狭窄巷弄里传出的低吼声引起顾翊宗的注意。
“哥哥……”
也有所察觉的顾芸如警觉性地退了一步,正前方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一只墓影狼,龇牙咧嘴地盯着他们。
顾翊宗将右手按上腰际武士刀的刀柄,以不服输的气势瞪了回去。让双手不住颤抖的是恐惧,但更多的是初临战场的兴奋。
并非不害怕,而是在亲眼见过小霜、艾比、千奈等人大显身手之后,经由她们多方指导的自己也一定能做点什么。即使是无来由的自信,在此刻也是足以独当一面的勇气。
墓影狼发出一声低吼后开始攻击。
“哥哥!”
身后的妹妹发出担忧的叫唤,但他没有迟疑。因为只有勇敢向前,他才能摆脱一直以来缠住自己的无力感,”必须做点什么”这样的想法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这次没有艾比陪他一起战斗,也没有千奈会来救自己,身后还有亲人需要他保护,他必须出手!
漆黑的身影即将接触到他,顾翊宗倏地踢向地面,身体向右边倾斜,避开了正面冲击来到右方。
“喝啊──”
然后是演练上百次的拔刀姿势,无从选择也不用选择,交付给身体最直接的反应。
银白的刀身划出月型的轨迹,从墓影狼身上砍出飞溅的红色液体,伴随着一声悲鸣,染血的狼只重重落在地上抽搐,身体起伏几次之后便不再有动静。
顾翊宗看着手中的刀以及上头的血渍,彷佛一直以来束缚内心的枷锁解开一般,内心一阵鼓动。
他办到了!
大口喘着气,首战告捷的兴奋感渐渐盖过恐惧。
“哥哥!”
被顾芸如叫了一声的顾翊宗瞬间回神,发现四周接二连三出现几只墓影狼。
狼群朝着两人一拥而上,顾翊宗再次挥出手中的武士刀,斩杀扑上来的魔物,没过几会儿功夫,四只影子狼全被杀除。
“好、好厉害,哥哥一直以来都在做这样的训练吗?”
对地上的尸体有些畏惧的顾芸如蹑手蹑脚地走到顾翊宗身边。
“可以这么说吧,一直以来受到很多人的帮助呢。”
若不是艾比传授给他的剑术,他恐怕只会是个拿着刀发抖的窝囊废吧,一想到这里,内心又不免对艾比萌生歉意。
忽地,沉闷的瓦砾碎裂声为另一处战场画下句点。
千奈将最后一只魔物的头嵌进墙壁里之后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些都是翊宗解决掉的吗?”
“是呀,哥哥他相当厉害呢,我都不晓得他已经这么强了。”
“唔……没想到在我奋战的时候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偷袭你们,还好翊宗比表面上靠得住,不然就惨了,真是失职啊。”
“真不好意思啊,我在表面上靠不住……”
看着千奈俏皮地吐着舌头,顾翊宗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起来明明是称赞的话,却还是被酸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