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所谓的先礼后兵吧。
其实仔细地斟酌一下就能做出选择了。
如果在这里撕破脸皮打一场的话，双方都不可能全身而退，相比之下只要对方还敢继续这种实验，撤退之后的罗杰他们完全有充裕的时间调动资源组织好力量卷土重来。
换句话说：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他们就应该下去才对。
沐浴在人造光之中的两人沉默良久，艾西瓦娅等待着罗杰的命令，这次行动他是直接责任人。
“最后的……机会么？”罗杰轻笑了一声，随后伸手从大衣侧面的口袋里掏出了枚硬币，放大了自己的音量，“我倒是有更好的主意。”
“……”对方并没有回答。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走，所以就用个古老的方式定吧？”
“抛硬币？”对方声音里含笑。
“对。”罗杰将那枚银币夹在指尖，眼里闪烁着幽幽的蓝光，“正面我们便打，反面我们就走，还省下你一顿饭。”
“这也太儿戏了吧……”艾西瓦娅心里嘟囔，握住双刀的同时顺便改变了站姿，这样以便于她随时出击，或者撤退。
不等对方回复，罗杰便用拇指将硬币弹出，银色的弧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最终在到达最高点之后往下坠去。
艾西瓦娅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坠落，随后被一声巨响震得头昏脑涨。
子弹贯穿了半空中的银币！
“是枪声！”艾西瓦娅心里先是骂对方不守信用居然抢先动手，但随后她就回过神来了——开枪的那个不是别人，就是抛硬币的罗杰。
枪声响起后不到一秒，地下河间的水轮机便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响，随后竟然就那么缓缓停止了工作，而镶嵌在石壁上的白炽灯也随之一排排地依序灭了，整个洞穴在几秒内陷入彻底的黑暗，而在那黑暗更深之中的某处，一枚银色的弹头穿透了喇叭的线圈径直钉在了其后的某个开关上。
“封住出口！”罗杰爆喝。
无需多言，在洞悉了现状之后艾西瓦娅便立刻明白了罗杰的想法，他根本就没有妥协的打算，而刚刚的那一枪只是宣布战斗正式开始而已。
光与暗的切换让她暂时性地陷入了失明状态，但这些对她的影响接近于无。为了在黑暗之中也能熟练应敌，她曾经用黑布蒙住双眼在封闭的房间里独自生活半年之久，而在那之后她便能依靠着经验达到拔刀灭烛火而蜡柱不倒的地步。
她快速的呼吸，因为接着她要使出的是更快的拔刀！
转过身来的艾西瓦娅已经切换好了状态，她以剑道宗师的气势握住了两把长刀，随后如挥笔般写意地斩了出去，泛着青光的刀刃撕开空气向前扑去，只用了区区两刀，她便将身前的空间尽数锁死。
只要在那刀身的攻击范围里，没有人形生物能同时逃出这两刀！
沉重的手感从右手传来，那是斩到实物的手感。对方大概是完全遵循着本能的生物，因感知到威胁而避开了第一刀，却没躲开那封死退路的紧随而至的第二刀。
但还是很可惜，她没能留住对方。
依靠着夜视能力，罗杰看到了地面上留下来的血迹，淅淅沥沥的红色顺着出口向外延伸，显然对方已经抢先一步从出口逃了出去。
之前那些设宴、录音喇叭和光暗切换的把戏大概都是为了拖延时间，那家伙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对方就是想跑路！看来对方还没有完全掌握那种技术。
“追！”罗杰也不多废话，下达了指令之后率先钻进了出口。
艾西瓦娅紧随其后，之前探索的时候二人都把路记下来了，残留在地面上的那一路血迹也从侧面帮助了他们，因此相较于进来时的磨磨蹭蹭，两人出去拢共也用了不到几分钟。
从溶洞顺利脱出后，穿过竹林的两人在双蒙村村口停下了脚步。
准确的说，是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夜空的云朵被月光切割出一道狭长的口子，在深更半夜的时刻，整村的男女老少竟然一个都没睡觉，全部都出了房门，他们之中有的提着镰刀，有的握着柴刀，而更多的则拿着狩猎斗殴用的长刀长枪严阵以待，沐浴在月光下的他们看上去有些呆滞，而罗杰则可以轻松地借着月光看到他们脖颈上那两个小小的血孔。
整村人就这么和他们隔着一片空地对峙了起来。
“今天莫非是什么传统节日么？”罗杰咂舌，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
“我们白天进村里时大概就已经被发现了吧。”艾西瓦娅则完全没有余韵摆出笑脸，她握着两把刀准备随时冲入敌阵。
双蒙村的村民无一幸免，所有人都被哈登早一步转化成了“血奴”。
连吸血鬼都算不上的血奴没有什么显眼的能力，只是那早已被赋予死亡的肉体能轻易地突破生物为自己设定的限制器，从而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怪力。
虽然它们有着种种缺点，比如爆发这种怪力的代价是自残，被光照射到的瞬间便会化为灰烬之类的，但作为临时士兵来说，血奴可谓是相当划算的一个兵种。
“晚上好啊，两位。”
女人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罗杰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引入眼帘的首先是那对黑色的蝠翼，随后才是那阳光般灿烂的金发，她的脸被一帘黑纱遮住，身上穿的则是和村民款式相似的服饰。
“小姑娘的刀法不错，可惜不该砍后背，当时她应该直接刺我的心脏才对。”女人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心口，她的声音细细柔柔，如蜜糖般甜美，又在无意间透出些得逞的狡黠，“不知二位对欢迎仪式还满意么？”
沐浴着月光的她缓缓地震动着那对黑色的膜翼，细微的旋风在她周边生成，这让她可以不费劲地滞留在空中。她的身后破开了三道巨大的口子，除了双翼舒展时所留下的两道外，还有一道由艾西瓦娅赠与，此刻还在往外渗血。
“搞了这么大的阵仗，总不至于只是为了欢迎我们吧？”罗杰默不作声地将食指挪到了左轮的扳机上。
罗杰这么一提，艾西瓦娅才后知后觉。对方如果真的想要逃跑的话，那完全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必要，光是这群血奴就能为其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那么对方不直接跑的原因……
艾西瓦娅感受着自己背后封匣里那沉甸甸的分量，她沉默着握紧了双刀。
“我喜欢聪明人，谈起来格外省心，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女人为他们的聪明劲鼓了鼓掌，随后接着向二人伸出右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这样我就不再追究你们让我受伤的事，甚至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活路。”
“我要是不呢？”罗杰挑了挑眉。
“那我就从你们的尸体上拿。”似乎早就预料到这般反应一样，她从容不迫地回复，“但我可是个和平主义者，所以我希望你们在回答前好好想一想——”
“把命丢在这里究竟值不值得？”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罗杰二人，收敛了笑意后继续劝导，“大家各退一步的话就是最好的结局，还是说……那什么？你们总不是为了爱与正义过来杀我的吧？”
话说完后，她好像对自己刚刚说出来的笑话很是满意，注视着两人的眼神里也带了些戏谑的色彩。
“肉躯持有小型蝠翼，对月光反应微弱，掌握一定的黑魔术，背后的伤口至今未曾恢复，自愈能力属于下级，肌肉力量属于中下级，血奴数量目前为九十二名……”罗杰轻声说。
“你在那边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在猜一猜你的辈分而已。”罗杰耸了耸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十四代或者十五代的血族吧？”
“噢？”她笑了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理由呢？”
“这两个世代的吸血鬼在个人能力上退步了许多，而这一点在肌肉力量和自愈速度上表现得最为明显，稍微细心一点就能看出来你和那群贵族长老的区别。洞穴里的那些巫术器具与机械电气设备也是，在神秘学和黑魔术有所成就的血族对科学本身就持着蔑视的态度，就更别提去使用它了。”罗杰镇定地继续说，“但十四世代和十五世代的血族不一样。出生于近代的他们对科学没有偏见，而且由于缺乏时间和渠道进行学习和成长，其中的极少数才对神秘学和黑魔术有所涉猎，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不得不依靠科技的辅助……这听上去是不是和你在洞穴里使用科学设备来弥补巫术的不足有些类似呢？”
“说得好像你亲眼看到了一样。”她眯上了眼睛，继续追问，“就这些了？”
“让我确定的是你选择的地点。”罗杰说。
“哦？”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这种小村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避人耳目吧。”罗杰冷笑，“更重要的原因是你最多只能控制住一个村庄数量的人类。这是你自身的能力极限，骗不了人的。”
沉默良久后，她再次开口，不过这一次却少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很有意思的的一套理论，如果有大学里有血族科的话，我想我会授予你博士学位。”她平静说，“但很遗憾，有些事情作为人类的你还是了解得太少了，比如……”
“比如你居然可以在阳光下短暂行动？好吧，事实上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让你侥幸逃出了租界。”罗杰继续说，“再比如你们这个世代之中有些不幸者会和人类一样有衰老而亡的过程？而你很有可能恰好就是那些不幸者中的一员？所以你才会进行这种融合诅咒的实验？”
空气好像在这一刻都冻结了。
“真是令人惊叹的知识储备，你似乎对我们很了解。”她顿了顿，随后继续说。“……之前在洞穴里我就问过了，现在我再问一次——您是十三氏族的成员么？或者说，你是哪个吸血鬼猎人家族的后裔？”
“Priory of Zion.”罗杰沉声回复。
“什么？”
“郇山隐修会。”罗杰解释，“也有人叫锡安会。”
“完全没听说过，哪个穷乡僻壤的小社团？”她不禁笑出了声。
“你听没听说过都无所谓。”罗杰也笑了，只不过下一秒他便调转了左轮的枪口，直接喵准了空中的女人，“有资格记住它的，只有我们忠诚的伙伴、光辉灿烂的历史、还有……注定死亡的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