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城东部某个军区医院中,走进院内,只需一瞥就能看出它的与众不同,外围是冷峻的钢铁森林,而这里面却像一个花园,像个绿洲,不仅是绿荫环绕的长廊,散发着清香的花丛,还有一座两层楼高的喷泉,外加给病人散心用的小径,不过现在阴雨连绵,欣赏不到那美景。医院除了急诊大楼还附有住院部,研究所,药品设备管理楼,员工宿舍,一应俱全的独立楼栋想必内部无论人员还是设备都堪称一流,悄悄说一句,里面还有娱乐室。政府还真是花了不少钱在上面,这样的医院放到整个A7区都是绝无仅有的,当然,这样的高级场所可不向本地人开放,它只收治西利亚斯人,所谓的荣誉西利亚斯士兵没有许可不得入内。

罗宾手中带着一个电子信息板,一丝不苟地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住院部,收起雨伞插入门口的伞架,在前台询问过护士,挤进上行电梯的同时按下标有数字五的按钮,不一会儿,电梯到达了指定楼层,罗宾又艰难地挤出满载的狭小空间,好不容易才喘上一口气,走到那个房间前,他整理仪容,敲响了房门。

“请进。”

拉开横向的房门,罗宾敬礼,迈步进入。

一如所料,病房的内部配置相当高级,刚进入,左边是独立卫生间,右边则是一套桌椅和专用的药品柜,往后是病床,中间有遮挡用的帘子,现在没有被拉起,病床设计独特,并不呈长方形而偏近于八边形,两侧略有倾斜,罗宾推测有防止病人跌落的作用,再向前是个床头柜,其上存在数个按钮,至于有什么具体功能他则不太清楚,毕竟他也不是这里的病人也不是为了弄懂这些东西而来的。

现在距对西部旧城区包围战已过去六天,维因受伤后立即被送到此处进行治疗,如今他正坐着看书,那是旧世代的书籍,不知他从哪里搞到手的,墙上的荧幕播送今天的新闻,副区长即将发表演说,军方在松山城西部开展军事演习,最近恐怖活动日益猖獗,政府正在积极计划镇压什么的。

“上尉,如果有人去探病是不是该带些慰问品之类的东西?”维因放下手中的书,向后靠在扬起的靠背上说道。

“我是为了公事前来,并非慰问。”

“我知道。”维因挥挥手,失了兴致。

罗宾微微偏头,默默思考了一小会儿。

“请问您现在状态如何?”

“好得很。”维因张开双臂搭在靠背上,嘴角上扬。

“可护士说您还要安静疗养,近期还有手术。”

“好了好了,说正事。”看来自己的上司不想再开玩笑了。

“此次前来主要报告关于行动‘苹果核’的战报及上头对此次行动的评价,”罗宾打开电子信息板确认数字,“对乱党的歼灭数已确认为一百零五,没有活捉,我方则有二十七人受伤,十五人阵亡,据估计整个西部旧城区的乱党仅有不足三十人逃脱,情报部门判断应该还有乱党混杂于贫民之中,现在还在查。”

另外罗宾又讲到了影子部队从东部杀进来的报告,还有乱党南部基地的汇合攻击。

“上头对此次行动的评价一般,认为我们效率太低,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要求我们先全歼乱党再考虑新的补给的事。”

“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维因拿过信息板,仔细审阅。

这些补给不仅指武器弹药,还有人员的补给,在没有新的部队入编的情况下去围歼只剩一块地盘,准备拼死负隅顽抗的乱党实属强人所难。

“嗯?这是.....”维因停下了滑动面板的手。

“虽然没有补给,但上次您申请的两架‘黄蜂’的使用权限批了下来。”

“黄蜂”武装直升机,四螺旋翼驱动的重型空中单位,因其外型酷似黄蜂而得名,尾部配有一挺多管重机枪,射速高达六千发每分钟,腰前搭载有十六管火箭及两枚制导导弹,毁灭性的输出能力加上高机动性,这是不折不扣的空中压制王者,用来对付乱党实在是大材小用。

“这可真有意思,”维因血红的瞳孔中冒出火焰,“这下看你有什么办法,哈哈哈.....咳咳....”

“您注意一点,少校。”

“没事没事,”维因缓一口气,“这次只干掉他们一个干部,下次.....”

他几乎将嘴角勾到耳畔。

如果只是报告“苹果核”行动和接下来的行动方针事宜,罗宾完全没必要跑这一趟,直接在指挥所里将数据传输给少校的终端即可。

“对了,说到击杀干部,”罗宾语气沉静,一如既往,“从作战报告来看,当时少校是有机会击杀乱党的首领的吧?没什么没有击杀更有价值的目标,反而对一个干部下手呢?”

“这也是一种战术。”维因不愿多言,见此情景,上尉不再多问。

“那么这之后的安排呢?”

“尽量摸清那个影子部队的情报。”

“可之前....明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通过这次行动,我对他们的看法有所改观,”维因摸着下巴,调出面板中影子部队的行动的行动报告,“下次行动的重心就放在他们身上,【落樱】可以缓一缓,先把眼前的苍蝇处理掉。”

“明白。”

罗宾接过信息板,立定敬礼,离开了病房。

一阵冷风从微开的窗户中灌入房间,让只穿轻薄病服的维因感到些许凉意,也许室内的温度有点高,低头摸了摸伤口,刺痛窜上大脑。

影子部队。

可笑。

有光明才有暗影,两者可谓互依互存,没有完全的光明,也不存在无尽的黑暗。

他们根本算不上暗影,顶多称得上混乱,一小撮跳脱的蠢蛋。

而混乱,则需要秩序来收拾它。

维因回忆起那时看到的面孔,一脸傲然却稚气未脱,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是在往救赎的方向前进,其实只是在加速自我毁灭,在给这艘快要沉没的巨轮上添了几个窟窿。

愚蠢至极。

维因按了床边几个按钮窗户便自动关起,继而将病床倾斜的部分放下,他打算好好睡一觉,整个A7区的破事可不止区区【落樱】和影子部队。

松山城。

现如今地球环境恶化,自然灾害频发,许多城市深受其害,导致无法居住,人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流落异地,在幸存下来的人类聚居地中,有的将城市强化,使整个地区变得稳定,抗灾及军备方面得到极大的提升,得以使人类居住其中,有的则因祸得福,整合周边的各种资源与人力或出于其他支持,发展出了更高的科技,令城市无论从交通、建筑、管理、武装等等方面都与一般城市拉开很长一段距离,这是极端环境下的产物,人们称之为——中心都市。

不过松山城可远不及中心都市的水平,硬要说也只算得上微微高于平均值,当然,被遗弃的旧城区都不算在内,不然这平均值还不得被拉低六十个百分点。

城内大街上人流较多,纷纷扰扰,一个个忙活着自己的事。耷拉着脸低头看着电子数据板的上班族。并肩前行,也只是顾着手上的移动端的学生。用环式耳机通信着的,目光呆滞在月台上等待磁轨电车的,被挤在车厢中动弹不得的,堵在马路中间却又赶时间而不停鸣笛的。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忙着自己活下去已经竭尽全力,全然不在乎其他人,其他事,然而只要与自己无关,忽然就有了时间把它高高挂起,肆意宰割。

很多事太大了,而自身过于渺小,既然不能让世界顺应自己,那只有改变自己,让自己顺应世界,不也算是一种成功的改变吗?现在的社会不需要异类,也许说异类不太妥当,但他们确确实实跟社会格格不入,也许是思想,也许是能力,他们逆大流前行或是远超当下,让群体害怕令管理者担忧。

变革意味着混乱,而当局者最大的敌人就是混乱。

因此社会不接受他们,社会需要的是把持住它庞大的身躯运转下去,为此汲取一切所需,可能对于人类的发展来说这些“异类”功不可没,而他们却被社会所排除,多么讽刺。

这就是社会,没人能改写。

男子走在路中间,观察周围,雨后初晴,地面还没干透,街上人声喧杂,能听清的只有车辆的鸣笛声及楼侧安装的电子荧幕的广播声,现在它们正播放着一款汽水的广告。路边有几颗樱花树,开得正盛,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球,风刮过枝头带下一群飞舞着飘散着转瞬即逝的粉雨,走近他们,男子伸手触摸,手指穿过树干,挡住向上的光线,樱花树开始抽搐,像是被发现了秘密的孩子,羞耻中带有愤怒。

那只是几个全息投影罢了。

路过的市民向他投去异样的眼光,马上又回到自己的小世界中,男子在他们记忆中停留的时间不到一秒,毕竟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每个人都心照不宣。

楼上的大荧幕画风一转,开始放送新闻,女主持打扮朴素,声音软甜迷人。

“今日中村副区长将在自由广场作和平演讲,中村副区长是.....”

街上的拥堵也是由这个原因造成的,几条主要干道已被封锁,防止恐怖袭击,周围有警察管理,人们只能在透明隔离墙外观看,自由广场也有戒严,入场要进过审查。

男子看过新闻,随后混入人群,消失在其中。

“九号,情况怎么样?”折木在某个无人的角落按下通讯器联络部下。

“所有人的潜入都没有问题,预计六分钟后就位。”

“很好。”

我会给这座城市,这个地区,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带来变革,以及,混乱。

而最重要的,比他向队员们宣讲的还要重要的目标,折木无法抑制地紧锁眉头,牙齿咯咯作响,拳头握起几近渗出血来。

笼罩在蓝灰色的穹顶之下,包围在发出苍白亮光的方格之中,折木发誓会找到那天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