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落樱】的会议室内。
“这次的任务如下,突袭位于松山城东边二十三公里处的一个军事基地,主要目标是掠夺其军械库内的武器补给,近期为了应对西利亚斯对旧城区发动的大大小小的侵略活动,我们的武器弹药已经到了说紧缺也不为过的境地,所以这次行动关乎所有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高声呼喊。
“西利亚斯前线吃紧,我们已经观察到三支【极光】部队其中两支被调往前线,另一支守在城内,也就是说基地内只有少数西利亚斯士兵与那些毫无荣光可言的荣誉部队,”隼人将右手放在左胸,“我们胜券在握。”
抵抗军们也作出同样的动作。
“为了大和!”
“所有人,出发!”
抵抗军们坐上卡车与吉普,在隼人的带领下向军事基地进发。
现在还是凌晨,黑夜笼罩整个大地,旧城区四周仿佛暗藏杀机,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过了郊区,车轮滚滚,扬起无数烟尘,毕竟城市外污染严重,有再多尘土也不奇怪。
隼人摇了摇头,挥去不必要的思绪,说这次行动事关组织的存亡也不过分,他不能分心。
事实上这次的机会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制,天时地利人和,他们每一项都占了,让隼人不禁怀疑这是个陷阱,然而已有同志潜伏在这个基地观察了将近一个月,没有任何特殊的情况发生,除了近期有多辆运输车载着物资运送至此,只是步兵们训练出勤,一成不变的日常,但心里这种违和感是怎么回事?还有他没能预见的事态吗?那是怎样的....
有种逐步走进一张大网的感觉。
“隼人,你有在听吗?”云武在向他问话。
“啊,抱歉,我在想事情,怎么了?”、
“我认为这次行动实在顺利,无论是西利亚斯抽调兵力的时机还是守备力量的调配,就连在这个基地周边巡查的士兵都换成了荣誉部队,路上的关卡也轻松突破,就好像开着门放我们进去一般,有点简单得不自然了。”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隼人撑着脑袋苦思冥想,“凡事都该按照最糟糕的情况打算,如果这是西利亚斯的鱼钩,想要把我们钓上去,他们放的鱼饵也足够大了。”
何况在没有武器装备的情况下是没法战斗的,打消耗战没有胜算。
“我会再拟定一份紧急方案的。”云武立马着手在电子信息板上操作。
“拜托了。”
众多猜测、怀疑、对敌人的揣度、对原定计划的重新审视,纷乱如麻汹涌澎湃,在隼人脑海里炸开。
“我们要到了。”
云武望向车外,虽说是黑夜,军事基地周边仍是灯火通明。
抵抗军们绕到军械库附近,计划攻入后掠夺完物资即刻撤退,不与敌人恋战。
最为昏暗之际,隼人命令部队前进。
玖瑠先手两箭击中高台上的两名敌军,隼人和云武放倒在军械库附近巡逻的队伍,继续前进,守门的士兵被箭矢射中倒下,折木也身手不凡,从背后刺倒两个敌人,进入军械库后与敌军发生枪战,抵抗军们因为隐蔽行动都带有消音装备,不多久便将军械库占领,同时确保了运输通道。
行动十分顺利,顺利过头了。
“准备开始搬运物资!”因为召集人员。
“嗯?”一个抵抗军喊道,“这里的箱子是空的!”
“这边也一样!”
“什么都没有!”
糟糕!隼心脏像被死死揪住。
“是埋伏!所有人....”
不等他说完,基地里警报大作,大量全副武装的士兵包围了军械库。
完完全全的陷阱,他们就这么闭着眼睛踩进来了。
不过这个数量的守军的话,还能勉强对付,保全大部分人逃离应该不成问题。
就在这时,耳机中传来某个抵抗军惊恐的叫喊:
“是、是【极光】部队!完了,快、快跑!啊啊.....”
惨叫后通讯便中断了,云武还在大声要求更详细的情报,隼人背上不断冒出冷汗,他从未感到如此不安。
还有办法,肯定还有退路,就算是【极光】部队,肯定....
“放弃吧,里面的乱党,”听见外面一个冷峻而略带愉悦的声音。
出现在军械库正大门口的是【极光】部队,但有些不同。
颜色不同。
他们是橙色级别的。
“你们已经无处可逃了。”
正中的银发男子说道。
隼人站了出来,他必须鼓舞抵抗军的士气,面对橙级的【极光】部队,不少人都难掩恐惧的神情。
“所有人!保持阵型,尽全力撤退.....”
伴随机械的轰鸣,有什么从他的左侧高速掠过,仅仅一瞬间,甚至来不及看它一眼。
“诶?”
隼人转过头,左方出现一条长达五十多公尺的坑道,其所经过的空间什么都不剩,被击中的同志叫喊都发不出来便在它的绝对火力下灰飞烟灭。
【天狼星】在银发男子身后调整姿态,发出令人战栗的金属咆哮。
后方报告出现两支黄级的【极光】小队,撤退的道路已经被完全封锁。
“不枉我在这里布置了一个多月,把这家伙拆开再装起来,总算逮住你了,【落樱】的首领。”
男子拍拍【天狼星】,仿佛拍着寻常人家饲养的小宠物狗一般。
“即使你再怎么诡计多端,也无法从这天罗地网中逃脱吧。”
他好像在笑。
“今天你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耀眼的光辉照射在男子身上,橙色的战甲与其融为一体。
抵抗军们军心大乱,战意尽失,每个人都认定自己今天死定了,丧失了一切希望。
一支橙级,两支黄级的【极光】部队,外加一台【天狼星】,还有普通士兵在侧,腹背受敌被包围在军械库里,任谁都会陷入绝望,感到前方一片灰暗。
隼人仍然没有放弃思考,这种情况,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真的有正确答案吗?
额头与后背不断冒出冷汗,不知不觉中已是紧咬着牙关,左手紧攥手心生疼,身体在微微颤抖,是因为害怕敌人吗?不、绝不是,他从不害怕任何人,是害怕死亡吗?大概也不是。
隼人还有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更加宝贵的东西要守护。
他按下耳机向众人传达他的想法。
“所有人都别慌!还有退路!听我说!”
乱党那里突然安静了不少,不再传来吵闹和哭喊的声音,维因虽觉事有端倪,但考虑到他们已是插翅难飞,怕是已经放弃抵抗便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要是你们投降的话,我会让你们毫无痛苦的死去。”
不知这是否算得上仁慈。
回答维因的只有几个喷涌着白色烟雾的烟雾弹,乱党在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一大群老鼠聚在一起怕算着不为人知的邪恶计划。
维因皱起眉头,他很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各种意义上的。
“区区烟幕,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延迟你们的生命了吗?”维因抬手命令部队,“所有人前进,全歼乱党!”
【极光】部队丢出几个闪着黄光的圆盘,圆盘在地上滑动进入烟幕,随后产生剧烈爆炸,士兵随之开启热成像仪向里进发,这时,一个人冲破烟雾,直奔维因而去,【刃】站在维因身前意图阻挡,但这个银发男子将手中的步枪交给另一个【枪】,拍拍【刃】的后背让他闪开,那人似乎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不顾一切向前冲刺,然而没等他看清维因的动作就被一脚招呼在腹部,他向后退了几步稳住平衡,却仍是恶狠狠地瞪着维因。
“别那么急嘛,”维因活动关节,“你们大和不是有个那什么习俗吗?就是决斗时要互相报上自己的姓名的那个。”
“你不配。”
“这可是一对一的决斗,如果你不接受的话,”周围的敌人纷纷举起武器指向他,“算是我给你一个机会,毕竟对于整个乱党,头目的死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且....”维因的眼神透露着疯狂,“我唯独不想让你死的好看。”
那人还没有接受的意思。
“那就我先来吧,”维因张开双臂,表情狰狞,“西利亚斯【极光】部队第二分队队长,维因·奈德法少校。”
“【落樱】,隼人。”他重整态势,举起手中的武士刀。
“哈哈哈,很好,很好!”
维因拔出不足二十公分的战斗匕首,向隼人勾勾手,示意他攻过来。
此时【极光】部队还在缩小对军械库的包围圈。
隼人径直朝维因冲去,佯装从左侧强攻,实则对准他的头部挥刀,维因用匕首挡下攻击,右手给了隼人一记上勾拳,再刺进他的肩膀,隼人从右上方挥砍,结果被划伤大腿,匕首之尖利,伤口顿时飙出鲜血,想要反手横扫,又吃了维因的回旋踢,飞出四、五米远,站起来,再次发起冲刺,维因只是简单地避过锋刃,左手出拳以几乎穿透的力量打在隼人的腹部,然而隼人没有因此倒下,拉开距离在维因身旁奔跑寻找机会,从背后突刺,维因则是看都不看用匕首弹开武士刀,回身反击,隼人吐出一大口血,单膝跪地,用刀支撑才没有倒下,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地面。
他强忍身体各处的剧烈疼痛,上气不接下气,勉强没有放任自己倒地,左手摸过伤口,满是血污的手让他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扑朔迷离,血还在不断渗出,就算眼前的混蛋不来终结自己,再过不久也会失血过多。
根本打不过,实力差距过于悬殊,而且不是什么靠耍小聪明就可以击败的对手。
“连训练都算不上,”维因嘲讽道,“你就这点本事吗?”
隼人摇摇晃晃站起来,直面那强大的对手,即使在这种压倒的情况下,微微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隼人的行为明显令维因感到不快。
“看来我们的胜负要等到下次了。”
“什....”维因收到消息,是来自部队的报告。
“队长!在墙角与承重柱附近发现大量炸药!”
“什么?”维因瞪大了眼睛,“这么做你们也不会幸免的!”
“等着瞧吧。”他笑着说道。
霎时爆炸四起,地面震颤不断,军械库的墙体与结构打出痛苦的呻吟和尖啸,裂纹逐步扩大,最终支离破碎,两堵侧墙向外倒下,冲击几乎将人吹飞,岩漠的尘土随着巨大的震动与冲击快速扩散,吞噬它所遇到的一切,一大片区域都笼罩在风尘乱舞之中。
混乱之中,隼人拖着受伤的身体向烟尘中撤退,维因等人因地面的震动而无法瞄准。
快点,马上就可以带着大家逃离了,在这烟尘与震动之中哪怕是【极光】部队也束手无策吧!
大家还在等着我,等我回去!
还有希望!
“可恶!”看着隼人即将消失在迷离之中,维因怒火攻心,“天狼星!给我毁灭他!”
战争巨兽接到命令,将炮口转向隼人,直直地瞄准他开始充能。
“三!”维因在倒数。
“隼人!”云武和玖瑠见他满身疮痍,急急向他赶去。
“二!”
两人还在往这里跑。
“别过来啊!”
“一!”
“隼人....”
话音未落,深蓝色的光束穿过,卷走破坏一切挡在其面前的东西,尘土,箱子,武器,地面,人,一切的一切,无一例外。
还有隼人的右臂和右腿。
军械库的穹顶向内陷落,破碎的建筑如陨石般坠下,再次激起大片的烟尘,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痛苦,好难受,想要尖叫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好热,仿佛被地狱的业火灼烧。
好冷,仿佛被囚禁于深渊的冰窟。
“隼人....”
有人在呼喊,但那是在喊谁呢?
不记得了,只知道身体很重,意识在不断向下沉,沉入虚无缥缈中。
咦?那意识与肉体不就分离了么?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我又是谁?为什么会在海底?
无法呼吸。
“隼人....”
又是这个声音,细微极了,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感觉很温暖。
明明像在被灼烧却又十分温暖,不觉得很奇怪吗?
咦?奇怪吗?
眼前逐渐浮现画面,就像电影一般。
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在庭院中玩耍,院子是传统的大和式屋院,一条鹅卵石路从前门延伸至此,周围是细密的白沙,白沙中央被塑造成一个凹陷的姿态,记得寓意着石沉大海泛起的缕缕波澜,侧面还有一个小池子,旁边摆满了精心修剪过的盆栽,沿廊上鸟啭莺啼,本来在摆弄着白沙的女孩突然站起身,对男孩说了些什么,随后跑去屋后拿出一个长长的钉耙,立起来有两个她高。
画面不是很清晰,但还是断断续续地播放着。
女孩用它在白沙上画出圆圈或是其他图案,似乎乐在其中,只是令她苦恼的是图案上总会留下脚印,女孩还挺在意这个的,比她稍高的男孩拿过钉耙,站在鹅卵石铺就的路上别扭地划出图形,尽管没那么美观,女孩还是十分开心,激动地说着什么,男孩笑了,又和她跑去别的什么地方玩耍。
这是什么东西?自己并没有理解。
到了傍晚,有大人要带男孩离开,男孩开始闹脾气,不愿就此罢休,男孩闹得很厉害,大人们也十分头疼,女孩见状来到男孩面前,对他笑着说了些什么,男孩安静下来,她伸出小拇指,男孩迟疑片刻,最后还是与她拉钩,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
拉钩吗?约定了什么?
“隼人....”
啊,到底是在喊谁?我吗?我是谁?
放映继续,这次是个少年在一群人面前高谈阔论,主张些什么,众人漠不关心地离开,徒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真可怜。
又有一群人,他们跟随着青年,举着旗帜和写满字的白板在街上游行,然后他们碰见许多身穿黑色军服的人,黑衣人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将游行的人流打散,或抓捕或击晕或驱赶,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青年狼狈地逃走了。
真可怜。
后来,他已经是个男人了,带领追随者他的人们战斗,希望一切会变得更好,招兵买马,发展壮大,他们充满信心,然而期间打了多少胜仗就吃了多少败仗,毕竟只是个小组织,所谓胜利也不过是没吃亏而已。
真可怜。
再来,男人的组织更加庞大,有了不少值得信任的伙伴,战斗上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胜利,所有人都相信着他,相信他能够带着他们走的更远,更远,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仿佛接下来就是他们的时代。
哈,真可怜。
最终男人被更为强大的敌人击败,别说什么梦想,什么前进,保护不了身边的人,甚至自己也奄奄一息。
可怜的人啊。
画面到此结束,周围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到底怎么回事?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隼人....”
他转过身,发现身后有一缕光亮,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向那边走吧。
“隼人....”
声音愈来愈清晰,光亮也变得明显了。
“隼人....”
快到了,马上就要进入那里了。
“隼人!”
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听到有什么在规律响起,记忆连接起来,他全都想起来了,记忆激活的同时疼痛与强烈的眩晕感也窜上大脑,让他深刻而彻底地感到自己还活着,当时【天狼星】开炮前他被什么砸中,失去平衡,但也因此捡回一条命,真是幸运,之后怎么样了?怎样被救,怎样逃出来,组织里的大家怎么样了,隼人一概不知,这么想着,发觉视野还有些狭隘,不知是什么原因。
身旁有个人趴着睡觉,感到有动静便起身查看。
啊,是响子,隼人想要张口,瞬时眼皮变得沉重,思维钝化,无从确定现状。
“夕雾姐!夕雾姐!隼人醒了!”
迷迷糊糊中看见几人跑进房间,接着昏昏睡去。
“夕雾姐,现在隼人....”响子焦急却又不敢问出口。
“可以说是差到极点了,手术的时候心跳停了两次,现在还是在鬼门关附近徘徊,好在他的生命力十分顽强,不过也只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隼人能不能活下来我也说不准。”夕雾作为医生的表述客观至极。
“可恶,我要是能再快一点就好了。”云武低下头,语气沉重不堪,现在他也挂着手臂,看样子是骨折了。
“好了,好了,让隼人好好休息吧,在这个时期各位都非常忙吧,可不能让隼人醒来看到【落樱】成了一盘散沙对吧?”
夕雾拍拍手,于是几个人离开了病房,在病房门口,玖瑠抱着纤细的双腿坐在铁质的长条形座椅上,她从隼人进病房以来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不怎么吃喝也不愿离开。
进过这次的战斗,组织元气被削弱不少,正如一开始所说的,这次行动可能关乎组织存亡,现在看来并不夸张,不仅是战斗人员人数锐减,基地里的士气,组织的影响力甚至资金的流动都出现了问题,听说【落樱】败北,受到重大打击这个消息后,旧城区外围一帮形形色色的帮派和黑帮,以至于流落在此的难民都渴盼着【落樱】赶紧解散,好让他们能够趁火打劫,分一杯羹,组织内部则是人心惶惶,虽然没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但响子感觉出那个气氛,所有人魂不守舍,打着各自小算盘,无法专心工作。整个基地可谓面临内忧外患,是就此解散,分分行李各自好自为之,还是团结在一起坚强地走下去,这就全看这几个领导者的努力了,保障安全,稳定军心,获取物资,再增加新的成员,要做的事堆起来跟山一样高,即便如此,响子也不打算放弃,守备方面交给云武,病员交给夕雾姐,那么自己就该更加认真地承担起稳定与发展的责任,本质上与平时无异,响子还是下定决心要振作【落樱】,不能让它毁在这里,这是他们梦想的结晶,是意志的荟萃,怎么能就此倒下。
此时,更令响子在意的则是座椅上的玖瑠,她不禁为她感到心痛,水汪汪的大眼睛变得无神,眉毛耷拉着,还有一圈十分明显的黑眼圈和红肿的眼角,娇小的体型看上去更加孱弱,仿佛一触即碎,任谁都看得出她心中的自责,但她还只是个孩子啊,这样说也许不太好,响子还是把她当作一个妹妹看待,不希望她去参加战斗,当然不是说响子会有歧视,只是....
她一语不发地做到玖瑠身边,玖瑠没有注意到她,独自呢喃些什么
“我和隼人从小就认识,在一起玩了。”响子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到隼人的名字,玖瑠颤抖了一下,把头埋的更深了。
“那时我家还是个古朴的宅子,宅子中没什么玩的,也没有人会陪我玩,每天只有学习学习学习,学习一切父亲大人认为我应该学的,然而我十分厌倦那样的生活,于是乎有时我会偷偷溜到宅子后面的山林里玩,那里不同于家中,宽广而明亮,虽然是人工林,但对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我可谓是一片崭新的天地,无论是树叶间投下的斑驳光影,还是偶然发现的甲虫,或者远处传来的鸟鸣,一切都有趣极了,我把那里当作自己的秘密地点,只属于自己的放松的地方,可是忽然某一天,我突然在树林中碰见了他。”
玖瑠瞥了一眼响子,看来开始对她的故事起了兴趣。
“他拿着一张黄色的纸张,扛着一把对他来说还太大的铲子,当时我可吓坏了,不曾想会在这里碰见陌生人,毕竟从来没有独自出门见人,家里来客人也是陪在父亲大人身旁见面,然而他看到我却毫不惊慌,还大大咧咧地问我要不要一起找宝藏,然后把那张黄皮纸给我看,上面画着粗糙模糊的指示,还有一个小小的宝箱,无论如何那都是个陌生人,我可不会随随便便答应,结果他直接拉起犹豫着的我开始跑起来,一开始有些慌张,到了后来却不可思议地感到开心,现在想想看觉得真是单纯,我们在林间穿寻,思考着劣质藏宝图上的指示,时不时满怀期待地开挖,即使竹篮打水一场空,却真是段幸福的时光。”
响子轻轻笑着,回忆品味着那天的愉悦。
“直到傍晚才找到那个真正的藏宝地点,我们当时筋疲力竭,却仍然兴奋不已,挖开地表,拨去浮土,宝箱是个小铁盒,我俩满怀激动的心情打开它,里面竟是一条闪闪发光的项链,我们都高兴坏了,真的发现宝藏了,现在想想,那自然是大人的把戏,不过那时我们可没想那么多,他拿起项链,在夕阳下折射出绚丽的光辉,接着,他不由分说地把项链挂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不知所措,想要还给他,他却笑着说他不需要这种东西,还是我戴着好看,然后就把它送给我了。”
真是个怪人对吧?响子愉快地说道,接着从领口取出项链给玖瑠看。
“之后我们两个人都被骂了,我是因为被发现偷偷溜去后山玩而被责骂,他则是因为把自己的生日礼物送给别人而被骂了。”
“那天是他生日?”
“对哦,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啊,那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呵呵,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只是个任性的男生,后来我才发现他其实挺天真可爱的,稍微给点阳光就灿烂,夸他几句尾巴能翘上天,有时勇敢,有时胆小,还会故意躲起来吓唬你,真讨厌。”
“就是,总是捉弄我还引以为乐。”
“真是个性格恶劣的人,虽然我想这么说,但他其实也有温柔的地方,在被树枝划伤的时候会体贴地关心,在我被父亲大人责骂后会想方设法逗我开心,甚至有次我卧病在家,他还翻过矮墙进来找我,以为自己是个精明的忍者,结果与我父亲大人撞个满怀最后被赶了出去。”
响子略一沉吟,继续说道:
“后来,我们长大成人,我从他身上发现的闪光点也越来越多,他了解了这个世界与这个国家的状况后总是豪情壮志地宣言要去成就一番事业,虽然处处碰壁但从未丧失信心,希望能在最危难的时刻出现,带来最好的结局,为此总是奋不顾身,极少考虑自己的事,真是个笨蛋,不知道他这一路是靠着什么撑过来的,但也许这就是吸引了大家,让大家愿意追随他的理由吧,我虽然没有一直在他身边,但我还是想要靠我这双眼睛好好看着,见证接下去的道路,以及结局,这就是我存在于此的理由。”
玖瑠听罢,抿着樱色的嘴唇,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
“玖瑠家以前是开箭道馆的,那时我极度讨厌上学,不想与人交友,每天就是在箭馆射箭,射箭的时候能够放空身心,不去想任何事情,专注于眼前,那真是对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爸爸一直和蔼可亲,总是照顾我包容我的任性,在我想射箭时悉心指导,想出门时伴我左右,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爸爸一边经营箭馆一边陪我恐怕很辛苦吧,然而我还是一直视而不见,任性妄为。”
玖瑠的声音开始发抖。
“可是、可是那一天,我忘了为什么和爸爸吵了一架,其实根本就是我单方面发脾气,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大吵大闹之后跑出了家门,跑出去后还喊了一句最讨厌爸爸了,接着我跑啊跑,只是赌气地跑啊跑,跑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忽然,城市中传来空袭警报,害怕至极的我躲在一个小屋中,听见外面传出巨大的爆炸声,感受到地面的震颤,自己只是捂住耳朵不停地叫着爸爸,心里不安,害怕,后悔,寂寞都交杂在一起,警报结束,我不顾一切向箭馆,向家里奔去,满心只想向爸爸道歉,以后再也不这样胡闹了,一定当一个听话的孩子,我多么想再见到他的笑颜,多么想再听到他的声音,多么想让他再摸我的头,夸奖我。”
她的话语中夹杂着哽咽与泪水。
“但是当我回到家是,家也好,箭馆也好,爸爸也好,全都不在了,留下的只有一个巨大的弹坑,周围燃烧的火焰冒出黑烟,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火焰中,再也见不到了,所有的所有都不复存在,失去了家人,归宿的我被送到了福利院等待愿意领养我的人,可是我才不要谁来领养我,我只要爸爸,然后我逃了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寻找爸爸的身影,越走越远,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周围的人也变得稀疏,但我完全没有注意,只是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饥寒交迫倒在路边,结束了徒劳的寻找,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独自一人,不为人知地死在角落,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吧,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的惩罚,惩罚我的肆意妄为,可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他就在我身边,一见我苏醒就对我嘘寒问暖,我自然是无法相信他,还对他恶语相向,可他却不以为意,如同爸爸一般包容了我,之后也一样,一直都很温柔,虽然会捉弄我,我也不感到反感厌恶,慢慢地就认同了他,他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
玖瑠堆积的感情终于爆发,泪如雨下,却仍用细微的声音在叙说。
“现在他身陷危机,要离我而去了吗?而我又要像以前一样满怀遗恨地看着之一切发生吗?我好怕,真的好害怕,要是他就这么走掉了怎么办?我还没有、还没有对他说出自己的心声,甚至连一句像样的感谢、一句道歉都没有,我到底该怎么把?怎么样才能对他说出想说的一切?怎么样....”
玖瑠已近泣不成声,望着这样的玖瑠,响子将她抱入怀中。
过了好一会,响子说道:
“很痛苦,很难受吧,我知道的,我明白你的感受,失去家人却无可挽回的煎熬与折磨,但是没事的,没事的,你现在有多痛苦就说明你有多在乎他,没关系的,他虽然是个性格恶劣,缺点一堆的人,但绝不是会抛下同伴独自离开的人不是吗?”
“嗯....”玖瑠艰难地挤出声音。
“放心吧,他肯定会回来的。”
“你保证?”
“我保证,我有骗过你吗?”
玖瑠使劲摇摇头。
“而且你也有话要当着面对他说对吧?这次可要抓住机会,别让他跑掉喔。”
“嗯....”
玖瑠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在现在怀中放声大哭,尽情倾泻,响子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任凭她宣泄这些感情。
约莫十多分钟过后,玖瑠已近躺在响子的腿上睡熟了,她缩着身子,使娇小的身躯看上去更加脆弱,响子望着她憔悴的睡颜,心中悲痛的刺痛着,几天没有合眼了,希望她能睡个好觉。
“隼...人...”
玖瑠睡梦中仍呢喃着他的名字。
“唉,这孩子....”
响子轻叹一口气,拜托一个医生将她搬到一张空的病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后响子离开了医务室。
她早有这种预感,没有人能战无不胜,越是醉心于胜利的欢愉,失败的暗影便越发深刻,最精明的将军也会吃败仗,最强壮的水手也有可能翻船,是的,她早就想过这点,总有一天他们会迎来最糟糕的事态,而且对此无能为力,早就在心里无数次预想过这种险象环生的境况,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痛苦是如此刻骨铭心,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还是无法释怀,这是属于他们的战斗,响子本不该参与其中,可是.....
转过两个路口来到大厅,此时这里并没有什么人,才吃了败仗,死了许多同志,想必大家都不好受吧,几个反抗军见到响子勉强挤出微笑,接着匆匆走开了,整个基地的气氛沉重到令人窒息,但【落樱】仍在运作,响子也有需要集中精神完成的工作,正是这种时候才要加倍努力,紧紧团结在一起啊,响子这样想着,那么自己就该起带头作用,打起精神面对大家吧。
响子深呼吸一口气,拍拍双颊,自己必须变得更加坚强。
不能让至今为止的努力在此,在自己手中结束。
大厅外传来喧闹声,有什么人在吵架。
响子循着声音逐步靠近。
是折木和云武,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抵抗军。
“那你要说这是隼人的错吗?”云武几乎是怒吼了。
“没错,就是因为他总是畏首畏尾的,我们才迟迟没能拿出成效。”相比之下折木则一脸平静。
“无论战斗还是牺牲他都从未有过丝毫犹豫!”
“少在这里信口胡诌,你我都清楚,他不过是个连痛下杀手都做不到的懦夫,就这样还怎么期待他能杀伐果断地领导我们?又不是在过家家,这可是战争,要么就是他小看了战争的残酷,要么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杀戮不是取得胜利的唯一手段,我们也不是为了鲜血和死亡而存在与此....”
“是啊,是啊,你们都是这样,以为靠一些小聪明就可以取得好处,但你们自己是心知肚明的吧,战斗,然后胜利,这是最有效的方法,大和为什么被西利亚斯击败?不就是因为压倒性的力量吗?如果我们一直这样,最后迎来的只有毁灭,你也看到他的下场了吧。”
“你这混蛋!”云武冲上前一把抓住折木的领子。
“如果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落樱】也好,大和也罢,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折木推开云武,带领那几个抵抗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基地。
响子后来才知道,折木他们脱离了【落樱】。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组织内部本来就紧张得难以维系,折木的离开更使人心涣散。
“隼人,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医务室的诊疗室内,夕雾翻看着隼人的病案,实在是太严重了,在基地内要保住他的性命已是竭尽全力,更别说向着康复的方向治疗了。
夕雾长叹一口气,这大概是她几个月来的第一次这样叹息吧,这次她真的回天乏术了。
从自己从医救人以来这样的例子还是第一个,结果还是自己身边的人,重要的人,这让她倍感焦虑,不禁又叹息一声。
“我记得是在....”从桌旁的文件柜的最下层打开一排文件,抽出一张文件单,单上记录了一列名字与一列数字,“本来是不想这样的.....”
可是还有办法吗?
能依靠的人,能寻求帮助的人.....
拿起桌上的平板,在通信模块上输入一串奇怪的编码,接着通信开始,几声机械冰冷的电子音响过,接通了。
“喂,哪位啊?”
“是我,夕雾。”
“呦哈!小夕雾!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猜猜,肯定是想我了。”
“莉洁.....我有事要拜托你。”
“哦?拜托我?什么事都可以哦!小夕雾的话。”
“唉,你都不听一听嘛,是这样的....”
“哦哦,原来如此,这确实有点棘手啊,不过如果你愿意交给我的话,我肯定会尽力而为的。”
“那就麻烦你了。”
“呵呵呵,没关系的,话说回来这么久都没说过话,来煲个电话粥.....”
“不了,这条路线被发现就不好了。”
“诶,等等....”
“我会再联系你的。”
夕雾挂断了通信,她似乎不太会应付这个叫做莉洁的人。
“还得联系一下技术部呢。”
夕雾将文件单放回原处。
“希望能好起来,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