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在的全面沉浸。”叔本华用它来描述没有时间感知能力的动物的生活状态,而我感觉自己越来越趋向这种“动物性”。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如此呢,将自己的未来一切托付于未来的自己,无理由的相信自己往后的人生一定是玫瑰色的美好生活,而相信的依据就是将来的自己一定能做出改变,一转态势,就像在谷底攒满势能的小车一口气冲上云霄。所以现在的自己尽情享受人生就好,去做想做的事,吃想吃的东西,对于困难说一句“就靠你了,未来的我。”,毕竟我还年轻嘛,将来的时间有的是,在现在一定要尽情玩乐才行。

所以就是“明日复明日的状态。”,这种爽快又不负责任的活法真的是太令人喜悦,就像是第一次从家里被放出来看到汽车的狗,我开始在完全不知目的地的马路上跟着那个完全没有意义的四轮铁砣子撒欢的狂奔。

今日的我依旧狂奔着,在这个三十平米出租屋内的被褥上尽情狂奔。

“唔。”

当带着过度睡眠特有的头痛掀开略微潮湿的被子坐起身来,就看到了这个无论用什么角度看都不敢对卫生状况恭维的小屋。床边床下随意丢着的衣物,堆满现代方便食品残骸的茶几,墙角堆满的漫画小说,以及除了打游戏几乎没坐上去过的办公椅(而且最近意外的发现摊在床上玩也挺舒服和方便。)

睡过头?挠了挠发痒的头皮,站起身拉开忠实执行任务的窗帘,今天看起来天气不太妙,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的直射,外面的街景看起来都像多调了些灰蓝颜料。看了一眼已经许久没有定时的闹钟,下午四点钟,自由又快乐的新一天开始了。

今天是星期几来着?失去了学校这个时间参照物的我对于工作日的概念已经渐渐模糊了,明明这个社会人在睁眼之后就一定会有概念的东西,现在却成了我起床之后的第一个障碍。

抓起身边的手机就能知晓答案的谜题,就作为今天开始的头脑早操吧。我这么无聊的想着,心里清晰的挂着“思考这种傻瓜问题根本毫无意义吧“的横幅,但身为一名拥有才能,或者说将来会拥有才能的不得了的家伙,我开始以思考者的姿态发起猛攻,毕竟,起身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做的事嘛。

于是我又躺回了床上,盯着依旧有些昏暗的老旧棚顶,从人生的记忆伊始开始推算今日的日期。

说实话,至今为止的19年人生没有可以值得大书特书的,出生于一个北方的四线小城市,父亲和母亲都是公司职员和中学教师这种无聊的职业,完全不认为上学有什么重大意义,只是跟着父母的意愿以及周围同龄人的脚步亦步亦趋的走着,念完义务教育以后随便进了一所不需要怎么用功就能读的三流大学,远离了家乡,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便宜又破旧的小公寓。然后就是在大学与破窝来来回回的滑着消磨时间。这种生活,说实话不用外人道我自己就能察觉出有很大的问题。

但是,这种没有意义的虚度光阴却意外的吸引人,就像身处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巧克力火锅里,明知道接下来的结局就是被其他随便哪个家伙用竹签扎住在热巧克力里一裹然后被整个吃下肚去,可周围甜腻的热气与身下柔软而炽热的触感让人完全不想离开这里。

“随便怎么样了。“躺在床上的我自言自语,稍微理解了一下现状后立刻就陷入了轻微的自我厌恶,其实今天是星期几还是几点都无所谓。

摸了一会找到了被自己枕在枕头下面的手机。

【201X年4月19日 16:42 星期五】

星期五啊,星期五没什么课吧,而且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如果真的错过去说明我和那几位老师的缘分还未到,可惜可惜。

只是躺着也依旧无聊,而且继续睡下去脑袋会痛,于是我起身开窗驱散一下这狭小空间里独居男人的腐烂味,从床底下的收纳柜里随便抓了条T恤和内裤,摇摇晃晃的进了浴室。

即使对于生活没有干劲,把自己的房间搞得特别有“男人范“,对于自身的清洁却是必不可少的,这可以说是对在废柴深渊边缘舞蹈的我保持人样的绳索,是做人的礼节。虽然我也想像某个黄毛一样一边把太阳穴用手指转到出血一边喊着放飞自我的话,但果然做不到啊,说到底也我只是个懦弱的家伙罢了。

洗完了澡,打开冰箱准备简单做点东西吃,这算我的早饭?或者晚饭?从电饭煲里挖出点昨天做的米饭,配上酱油鸡蛋包菜切丝下锅翻炒,十五分钟以后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吃着自己做的味道微妙的炒饭。

对于我这种社交力弱的家伙,手机的通讯功能价值已经急剧下降,所以当发现手机里居然有4条未接电话时,内心是慌张和疑惑的。

“家里出事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八点档原因我要回乡下务农。“这是第一种可能。

”旷课旷炸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学校事务问题我要回乡下务农。“这是第二种可能。

当点开通话记录以后看到这四通电话都是这个城市的本地陌生号码,我第二种预想更浓了。

这事得处理,总之回个电话吧,要是稀里糊涂的被学校开除了可不好。我一边在脑内模拟着对方可能是那位大仙,一边排列着解释的话语。

电话通了。

“唔,你好,请问…”

“你好,你是李文修先生吗。“对方听起来是个中年男性,貌似在急着什么。

“是我。“

“我是第三人民医院的,大约在一星期前你来过我们医院做全面检查。“

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因为一些羞于启齿的原因并且在朋友的建议下心血来潮的跑去市内医院破财做了全面体检,不过之后就放在脑后了,现在经过一提醒才想起来有这么一茬。

“对的,是做过,对不起,把这事忘了,是叫我取体检单的吧,没问题,我明天就去。“

“……是取体检单没错,但是能不能现在就来拿?现在有一些情况需要和你说明一下,而且最好能叫上家属一起来,我看李先生是19岁吧,还是学生?“

不知为何,对面男性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缓,但却包含着难以言喻复杂情绪,这搞得我莫名奇妙,一个体检报告而已,多大的事。

“我是学生,我是自己来这边上学的,附近没什么亲戚,什么事这么急?如果需要我倒是可以现在就过去。 “

“这个,实际上,是关于病情的,详细的我们见面再谈吧,不用挂号,你来了直接到我科室找我。“他说了一个科室,而我的脑子里则被”病情“两个字震得嗡嗡响。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病情?什么病情,这小屋子里只有一个身心健全只是暂时有点慵懒的健康年轻人,这种字眼出现在自己身上我是想都没想过。

被不安挟裹着开始行动,好像自己和周围的环境包上了一层膜,这肯定是哪个没品的朋友搞的恶作剧吧,或者是假冒警察法院之类的诈骗,这可一点都不好笑,但现在首先就是要确认一下,我揣了手机钥匙钱包,披上外套走出公寓。

当走到楼道的门口时才意识到刚才阴郁的天气已经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而且看这架势大有下个痛快的意味,还好跑两步就能在马路上招到出租车。

对我这个从未有过大病或者意外事故的普通人来说,死亡一直都是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字眼,虽然知道它必然到来,但是因为擅自认定它肯定是在无比遥远的未来之后,从来都没有正视过,好像是永远是跟自己无缘一般,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不必考虑的东西。但是现在我有点被那个语气奇怪的医生吓到了,这一定是恶作剧吧,属于我的人生可是刚刚开始,而且活到至今都活蹦乱跳的。

在这种迷迷糊糊的,对于未知的恐惧以及不知由来的愤怒当中,我几乎失去了时间观念与空间判断,所以当我回过神来,居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医院的诊疗室。医院特有的白墙配合着消毒水的气味搞得我有些紧张,就和所有医院大同小异的诊室一样,进门右侧就是有镜子的洗手池,铁质的档案柜里摆满了档案或者病例之类的东西,最占地方的是摆着电脑单据的办公桌。

我头脑发胀的坐在桌子这一边的小圆转椅上,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性坐在另一头。

他大约45岁出头,穿着深蓝羊毛衫披着白大褂,发际线很好的防守着男人的尊严,看起来宽厚但有点略微发福的脸正带着不安抱歉与安慰的微妙表情,眼神露着那种告知噩耗之人特有的悲哀与惋惜之色。

他正盯着我,我们两个人处于一种尴尬不安的沉默当中。

我咽了下口水,额头和后颈止不住的冒出一层薄薄的微汗,就像一位等待法官审判的犯人,这时候意识到了,其实我自己比原先预料的胆小多了。

“医生,我刚才走神了,你叫我来到底是要告诉我什么?“我问道。

“李先生,你先调整好心态,你确定没有亲属在这了吗?“医生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摇摇头。

“好吧,简单来说,“他递过那张翻开的体检单,上面全是我完全摸不到头脑的体检数值和专业术语。

“您应该是得了神经性缺陷造成的低渗性脱水循环衰竭以及肝功能恶化造成的蛋白质合成缺陷与转氨酶的升高综合征。“

“……………“

“这是世界范围的罕见疾病,现在几乎没有治疗手段,您大概还有一年的时间。“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