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学校的我一直处于一种无所适从的恍惚感当中。
一想到自己即将不存于世,那种虚无和悲伤的感觉就会席卷而来,但是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我想做点什么,让自己现在能过的好受些,但这不是个容易事,死亡自古以来就是哲学家和文学家不断讨论的对象,这种近乎史诗的命题想让我自己顿悟那可真是太狂妄和自大了。
人为了获得心理上的平复,要么寻求于宗教,要么依靠于哲学,当然避而不见也是个方法。
让我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唯物主义者立刻信教有点不现实,还是寻求点已故大佬们的智慧吧。这么想着我坐上了前往图书馆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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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自己浪费了宝贵生命中的一个白天。
那简直是形而上学的地狱,对于我这种除了漫画小说以外没有阅读习惯的人,直接啃哲学大部头简直是要命。
要不然当个鸵鸟就好了,我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剩下的日子就靠酒精什么的麻痹恐惧感,然后等一年以后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孤独的等待人生落下帷幕。
我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的死讯,也不想让身边那几个朋友知道。因为至亲或者朋友的失踪给他们带来的伤害,要比死亡来的少得多吧。
虽然我会在他们的观念里变成一个混账,一个不懂报恩的家伙,可是还算是活着。回忆起一个混蛋可能只会令你吐口吐沫,但是想起一个英年早逝的故去者可是要难受好一阵子。
江城的公共交通还算发达,我从图书馆七转八倒的坐着公交和地铁回到了公寓。接下来我要打点着点过活了,把穷学生的有限金钱尽量花在有质量的享受上,而且现在家里可能多了张嘴,欸,不对,为什么我要养着那个自杀女。
走在楼道里的我不由自主的思考着。
可能是为了自我满足吧,或者是排遣孤独。说实话,我现在很怕孤身一人,虽然自己过去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也没感觉有什么不便,但是在必须独自面对死亡的此刻,我的精神状态大多数时间都是悲观和脆弱的,无论是谁,只要能稍微陪伴我一下都是莫大的慰藉。
比如说现在,一想到家里有人在等待着我回去,等待着我为她做东西吃,一种微小但温暖的愉悦感就出现在心里。
我不自主的加快了上楼的脚步,有些小兴奋的打开了自己公寓的房门。
“我回来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几乎让我太阳穴呲血的一幕,宛尘忻正站在我房间正中央准备上吊,她站在落在茶几上的椅子里,正费力往安装日光灯的铁橛子上系撑人结。
好像被我这一声招呼吓了一跳,她扭过头来一脸惊慌失措,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刚才的小却幸全是泡影,我只感觉现在热血上头,伤心的说不出话。
她为什么如此不尊重自己的生命呢!为什么得了绝症的人不是她而是我!我正在为了自己即将死去而痛苦无比,但是她却想尽办法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反复想说些什么,但感觉无论怎样劝阻她都是自己的狂妄自大,最后只能像条鹦鹉鱼一样红着脸嘎巴嘴。
她也一脸悲伤的盯着我,站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就像无声的自由女神像。
门边还摆着装满食材的塑料袋,房间里也洁净不少,应该是她替我打扫了吧。
“既然买了食材,为什么不一起吃呢?”
“我想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但是真的求求你了,不要来打扰我,我现在只想死!”她两手握着绳圈的两侧说道。
“那你死在我家干什么!”我冲她大喊。“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带来多少麻烦!”其实麻烦不麻烦对于将死之人都无所谓,我只是对她想要放弃生命这个行为感到气愤。
这话好像刺痛了她,她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倏然流下了眼泪。
“没错!我给你添麻烦,我给父母添麻烦,我给身边所有人都添麻烦!!所以我死了是最好的结果,你开心了吧!”她歇斯底里的吼着,随后就要把绳子套在自己瘀伤未消的脖子上。
我只好冲上去一把抱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搬下来,扔到床上。她在这个过程没有反抗,也没有什么“放开我,让我死。”的台词,意外的顺从。
像昨天晚上一样,她爬到床头靠墙的角落,背靠墙壁抱着被子,不断的抽泣着。
烦躁不已的我没再说什么,因为只能说出不中听的伤人话。我去玄关捡起了袋子,准备做晚饭。
淘米让米饭进电饭锅后,把买来的绞肉加入切细碎的葱花姜末花椒,加入一个鸡蛋顺着一个方向搅匀,再加入盐和干淀粉继续搅拌至固匀,冷水下肉丸。等待汤开时把泡过的猪肝拾净切片,洗小白菜和韭菜切成小段。这时也肉丸汤煮沸了,下小白菜煮至断生,加盐关火。然后再大火手脚麻利的炒一个韭菜猪肝。
刚独自居住的时候确实非常兴奋的下了一阵厨,但说实话,做饭只给自己吃的日子过一阵子就失去了兴致。一是因为懒,二则是每次都会在端菜上桌却没人等待的环节尝到孤独的滋味。
在等待饭熟的时候我向宛尘忻搭话。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李文修,文是文学的文,修是修车的修。”
她在我做饭的过程中已经停止掉猫崽儿,不时悄悄伸脖子望望接下来要吃什么,当我转头说话就撇开头避开我的视线。
“说实话,我们就只是陌生人的关系。说是邻居,可在这一年里我一次也没见过你,也没有立场和你劝告些什么,但我还是想多一句嘴:珍惜自己吧,总有关心你的人会为你的死而伤心的。”
“你多管闲事……”她用虫叫般的音量嘀咕着。
“我确实是多管闲事,因为你的生命不光是你自己的。想想那些临终的病人和老人,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多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一分一秒,只为了能看到阳光,感受风的触碰,多和身边的人交谈一句。但是你现在却要主动放弃别人奢求的,不感到可惜吗?”
“你烦不烦啊!”她打起了些精神抬头反驳我。“我马上就走!............等,等我吃完饭的…….........,我下次会好好死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过你得,帮我叫开锁师傅,昨天晚上被你扛过来没拿钥匙。”
我差点笑出声,而且钥匙的事我忘得一干二净。
“那你没钥匙怎么帮我买的东西啊。”我忍着笑意说。
“你抽屉里有备用的。”她指了指鞋柜上的钥匙,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是我的牛仔裤和运动外套,裤腿和袖子都挽起一大截。
“你还真是各种意义上都很不容易啊,辛苦你了,锁的事我明天想办法。”
电饭煲滴的一声跳到了保温,随着盖子被我打开,米饭香窜进了这个狭小的屋子。
我从橱柜里拿两个碗盛饭,把猪肝和饭摆上茶几,又拿两个碗准备盛汤。宛尘忻也从床上爬了下来,还顺手从电脑椅上扯下一张椅垫垫在自己的屁股底下,一副有点期待的样子。
筷子刚到她手里,便迅速的夹起一块猪肝放进了嘴里,赶忙的咀嚼着,看起来高兴多了。
“喂喂,做饭的还没上桌呢你就开吃了。”我端着两碗汤也坐了下来,她要夹第二块的筷子骤然停在盘子上,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难为情。
“喜欢吃就好,做之前也没问你能不能吃内脏,看起来你是不挑食的那种。”
她用双眼皮的眼睛没好气的挑了我一眼,端起饭碗,开始吃。
这还是第一次在公寓招待客人,看见她有胃口我的心情也愉快了起来。我是吃饭不说话主义,而她看起来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对付这一菜一汤上,于是我们两个无言的默默对着吃饭。
宛尘忻刚开始貌似还在意着我的视线,但是等我和她说完锅里还有以后,就吃的快了起来,说实话,吃相不怎么雅观,但我不讨厌有点缺心眼的女孩。
我本来是个比较羞涩的家伙,并不擅长和异性打交道,但是如今不知为何,却能一边盯着这个穿着自己衣服的女孩吃饭,不时随意的调侃两句她的吃相,然后给她盛饭。
正在扒第三碗饭的她终于受不住早已停筷的我一直盯着,停下进食,红着脸小声说:“我是不是,吃的有点多了。”
“没事,我家碗小。”
也许是将要死亡的原因让我抛弃了不必要的羞耻心,也可能是身为两个同样和死亡搭边的人,产生了一种同伴意识。
她完吃了三碗才收手,也许真的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我问她喝不喝茶,她说要,我便起身把餐具收拾了,边烧水边翻出了上学从家里带过来的普洱。
我们对坐着喝了几口热茶,我梳理完自己要说的话,开口向她说。
“明天我就叫开锁师傅来帮你开门,今天你再在我这将就睡一天。然后就是,如果以后没地方吃饭,或者不想一个人吃饭的话,中午晚上都可以在我这吃,我做。当然想出去下馆子也可以,早上的话我可能醒不过来。想找谁说话,可以来这,想骂谁打谁撒气,也可以来这。其他你想要的需求,也尽管和我提,我会尽力满足。只要你答应我,再继续活着。”
她满脸疑惑“为什么?……………你想泡我?”
“想哪去了?你可不是我的菜。看看你自己的钢板,穿上我的衬衫真合适。”我没好气的说。
“你这个大众脸我还瞧不上呢!”她不甘示弱的回嘴道。
“我是大众脸还真的对不起了,但我的屋子至少还可以住人和吃饭吧。倒是大小姐您的闺房,我昨天可见识过了,那真的是模仿不来。”
“你!你这地方不也乱的像猪窝,还不是我帮你打扫了,我自己的房间大扫除一遍比这干净多了。”她红着耳根,精神的和我叫嚣着,随后站起身去玄关。
“谁要来这里,做饭也一般般,我刚才吃是给你面子。”
但说完话便在门口顿住了,她没有找到自己的鞋,而且可能想起来自己家的门也打不开。
我现在有点佩服她是怎么把菜从超市买回来的。
她又气鼓鼓的坐回茶几另一头,而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接下来就是有些尴尬的沉默,我们开始止不住的一口接着一口喝茶,看来她也不是擅长社交的类型,也是,都给自己逼迫到了要自杀止损的地步,至今以来的日子肯定不是很美好吧。
我叹了一口气,态度放缓,继续说。
“我之所以对你那么气愤,是因为,我就是不久就要死掉的病人,看到你想浪费自己的生命,就气不打一处来。而且我想要为别人做点什么,想要为自己的人生填些意义,这导致我绝对不能对你的事坐视不管。”
我向她缓缓叙述着我之前的生活,平淡不出彩的过去,还有昨天的噩耗,正要睡觉撞上一个不可理喻想要自杀的女人。
她一开始非常惊讶,随后看向我的眼神满是复杂和同情。
我之所以和她坦白,一方面是希望她了解我的动机,知晓我不是一个坏人或者变态。而另外一点,我真的也需要一个倾诉对象。直到现在死亡的阴影依旧压在我的心头,我只能借着一些外物强颜欢笑。
我需要一个人让我稍微依靠一下。
“所以……你只是单纯的想帮助我?”
我点点头。
“我不能给你什么回报的,我没有钱,那个,身体方面的,也不行。”她红着脸小声说。
“没那打算,只要你是在我的帮助下继续活着,就是对我很大的救赎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需要。
“不过有一点,我真的需要你帮助。我希望你在空闲的时候,能和我说说话。我朋友很少,和他们谈论自己马上要死了的话,只会把我当发烧或者精神不正常,但我真的要被死亡的恐惧压垮了,我只希望你能倾听一下,帮我分担一些压力,好么?”我诚恳的请求道。
她听后,低着头思考了一会,没过多久便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和她对视,虽然不规律的生活给了她黑眼圈,但是黑宝石般的瞳孔里却闪着一种专属于人性的善意和关怀。
“好的,我答应你。”她笑着回答我,那笑容我从没在其他人身上见到过,就像是在繁星下悄然盛开的水仙花,随着微风和波澜轻摇着,散发着淡而清雅的幽香。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她笑起来那么好看,也是个可爱而且善良的女孩。
“谢,谢谢。”我止不住的低下头,挠着头发,嘀咕着说,感觉自己的耳朵热的能打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