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哲确信自己在一个梦境中，一个陌生却又让他无比哀伤的梦。
他独自漫步在这间陌生的豪华公寓，但是丝毫没有拘谨。他可以感受自己身着着纯棉睡衣刚刚起床，就像是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不知多久一样，自然地拿起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咖啡机制作好的热咖啡，来到落地窗边放松地欣赏起从二十多层俯瞰这座陌生的清晨的景色。
清晨的薄雾已经慢慢散去，他可以看着街道上正在赶去上班的人群和车流，如同正在俯视忙碌的蚂蚁一般。目光往远处扫去，从如同一座座白蚁丘般伫立的摩天楼群的缝隙中，显露出横亘在城市中的河流和架在其上的宏伟的大桥。
但是他只能从这座窗户向外观察这座城市，尽管他知道这是梦境，他也没有离开这个公寓的权力。他可以隐约分辨出，人群中混杂的正在飞奔上学的学生，这个点差不多要迟到了吧。他有多久没去上学了呢？
熟悉的闹铃响起，宫哲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从睡梦中苏醒。明明是暑假还要被闹铃折磨，这可真是太糟了，宫哲很生气忘了关闭闹铃的自己，再次倒在床上。但是回笼觉的尝试失败了，窗帘外明亮的阳光很好的阻止了他。宫哲只好懒洋洋地打开房门走出房间，这里是他熟悉的家，自打出生就生活在这里的80平米公寓。
主卧的门开着，看来父母早就起床了。厨房里传来烹饪早饭的嘈杂，客厅里是电视机中早间新闻的播送，宫哲走进厕所开始洗脸刷牙。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降低了一些，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宫哲？宫哲？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晚，不是说今天上午约了同学去玩吗？”
“今——天？不是昨天吗？”宫哲把漱口水吐掉。
“你过糊涂了吧你，暑假刚放一个礼拜就连日子都不会算了？今天周六啊，不是你昨天说的今天约了同学去玩？”
宫哲用毛巾把脸擦干，皱起了眉头。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冲到了客厅看着早间新闻下方的日历。
宫哲愣在了原地，他需要花一点点时间去整理下自己的混乱的记忆。
李佳早早踏出了家门，时间计算得很好，应该可以提早半个小时以上到达碰头的地点。她可是很精心地准备了一番，早早起床洗澡吹头发，挑选衣服（她特意挑选了暴露度高一点的衣服），还画了一点淡淡的妆。
从她在暑假的第三天接到宫哲的短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备了。毕竟这是他破天荒头一次约她出来，说要有事谈谈。李佳赶紧一边答应一边飞快的查询起院线信息，提出了一起看电影的要求。
多多少少变得像是个约会，李佳想着。李佳迈进了地铁站，脸上挂着期待的微笑。
她并不是不能感受到炎热，而是简单的不让自己感受到罢了。虽然早晨的太阳还不是那么毒辣，但是就这么毫无遮拦的站在大太阳地中间也是有够怪的。更不要说她那一身根本称不上衣服，更像是白床单裹身的装扮。不过周遭的路人，却都像是无法看到她一样，从她身边匆匆而过，没有任何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也在思考着什么，然后看向她所站的地方对面一家商店的橱窗。时间还早，那家商店还没开业。她盯着橱窗中模特身上的一身衣服。她检索其记忆档案，目标曾经在大街上陪着那个女孩逛街时回头瞟过这个橱窗一眼，似乎他觉得这身衣服很不错。
“‘壳’形态，改变。”那个女孩自言自语道。
瞬间，她身上包裹的白色床单化成了纤维飘散开来，又再次聚合起来，变成了一身天蓝色的连衣短裙包裹在玲珑的身体上。
她看着大街上其他年轻女性的身影，不停的审视着她们的着装。大概是发现了，仅仅是一件连衣裙还是不够的。她把白皙的小手举了起来捧在胸前，一些如同冰晶般的透明细屑慢慢聚合起来。慢慢越积越多，改变着形态和材质，一双女式凉鞋就这样出现在了手上。
宫哲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李佳已经等在那里了。宫哲有点惊讶李佳竟然提早了这么多就到了，他可是比“昨天”还早了快二十分钟。简单的打过招呼，李佳依然和“昨天”一样是简单地一句：“嗨！好慢啊！”
整体上看，李佳的穿着样貌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依然是白色的短袖T恤搭配牛仔热裤把优美匀称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一双修长而紧致的双腿下面蹬着一双帆布球鞋。宫哲很仔细地打量着，李佳有点微微红了脸。
“看够了没有？”
“啊，没什么，挺适合你的。”宫哲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不礼貌，赶忙转开目光。
“你今天怎么了？”李佳也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感觉。。。曾经见过你穿这一身似的。。。”宫哲在努力找寻和拼接的词汇，来试探李佳是否也拥有“昨天”的记忆。
“不会啊，我这身衣服可是新买的啊！”
“啊，我可能脑子热傻了。挺好看的，真的。”宫哲虽然嘴有点笨，但是还是看出李佳被这句话惹毛了。“你不是说要看那什么电影吗？我票已经在网上订好了，今天算我请你。时间还早，咱们先去那边的冷饮店坐坐吧。”李佳似乎并不像宫哲一样意识到了时间的重置，总之先哄好李佳，找个时机问问清楚，有关“仙境”的问题——宫哲这么判断。
不过这个计划，还没过十秒就破灭了。
正在启程的两人，如同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一般，旅程戛然而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宫哲永生难忘的脸庞，不过今天比起“昨天”和之前在学校的追杀时，形象上可是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先几乎遮挡住半张脸的随意披散的黑色秀发被好好的整理和约束，好好地绑成了利落的单马尾长辫，前额也戴上了一个天蓝色的小小的发卡。这样下来，这个女孩原本就美艳的脸蛋一下子闯入宫哲的双眼，把目光牢牢吸引。一樽洁白如玉的尖脸似一张神奇的画布，绘着柳叶般弯眉，其下明眸中一双深邃的褐色瞳孔。还有那挺拔的鼻梁，以及樱花色的润唇小嘴。
小巧玲珑的身条搭配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带来邻家少女的娇柔可爱，驼色的腰带更是凸显了蜂腰的苗条。裙下似乎由白玉雕作般脆弱易折的一双小腿下，玉足踏着凉鞋缓步走来。
她看出了宫哲的惊讶，顺势改善自己僵硬无表情的脸庞，做出一个温柔的笑脸。毫无疑问，她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她想办法解析了宫哲的喜好，尽力模拟了能让宫哲最为无法抵抗的形象。她就这样一步步走近那个之前遇到她还要拼命逃窜的目标，她有些后悔没有提早使用这些功能让事情更加简单一些。
她已经走到和宫哲只有一拳的距离了，宫哲甚至可以看到她瞳孔中倒映的自己的身影。她伸出了手，准备去触摸这个她最重要的目标。
“等一下！”李佳猛地把宫哲往后了一把粗暴的打断了一切。宫哲也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只好缩回了手，气愤地皱起眉头。
“你是谁啊？”李佳的语气充满了愤怒，“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女孩看着李佳，平静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语：“我是植入仙境系统病毒，代号：lilith。”然后她转头与宫哲四目对视，“我的使命就是摧毁仙境系统，把所有用户赶出这个虚拟的天堂。”
李佳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不由得往后退避了两步。而宫哲则尽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开始了发问：“‘仙境’是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要找到我？”
那个自称‘病毒’的女孩，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因为你就是我要寻找的，潜藏在仙境系统中的第三个管理员。你的权限，是击破整个仙境的关键。”
男人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代码，全然忘记了旁边已经完全冷透的热咖啡。
“刘总，股东会议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开始，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
男人背后，一位犹如雕塑般静静伫立多时的身着正装的女人悄声提醒到。
“知道了。”
男人敲了几下键盘，点了几下鼠标。
“安全程序，已激活”
男人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放在了电动轮椅侧面的置物袋中，驱动着轮椅转身离开。
“宫哲，我。。。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我从未见过李佳用如此严肃的表情和我说话过，这个女孩即使面对即将注定不及格的数学考试都没有如此的紧张和焦虑。“我，我们身处的世界，不是‘真实’的。”
“那我们在哪？”
“这个系统叫做，‘仙境’系统，解释起来有点困难。你就当作是在做一个不会醒过来的，超真实的梦。在这个梦里你可以成为你想要的样子，过你想要的生活。虽然是虚拟的，但是你可以体会到。。。幸福。”
果然如此，我并不是发疯了或者癔症，我的记忆确实没有偏差：“我之前已经有点猜到了。毕竟昨天你向我展示过了，这不是魔术什么的可以解释的事情。”
“昨天？可是昨天我们并没有见面啊？！”
“因为昨天宫哲启动了管理员权限，将整个存储区回档了一天时间。”lilith解答了李佳的疑惑。
“管理员权限，可以做到这些事情？”
Lilith点点头。
“你不可以吗？我可是看见你把这家冷饮店完全变成一个咖啡馆的，不对。。。”并不是简单的这样。
“李佳将我们在存储区所在的虚拟坐标移动了而已。普通用户权限是不可以做到回档存储区的。”
“然后，我。。。我是怎么做到的？我记得我直接就突然晕过去了。”
“因为你根本不会运用你的权限。你进入‘仙境’的方式我的数据中没有记录，但是可以确定你进入‘仙境’的方式并不同于一般用户。上次是你的下意识启动了这次回档，某人给你设计了一个小程序。当你收到极大精神冲击时，你所在的存储区就会停止模拟自动回档。”lilith一边说着一边喝着巧克力奶昔，似乎她很喜欢这个。
“啥？”
“有人给你设计的保护装置，为了确保你在‘仙境’系统中过得绝对的幸福。”lilith喝光了一整杯奶昔，一边说话一边奋力用吸管把杯底嘬干净。“你可以回想一下，你从小到大，遇到过让你情绪极度激动的事情吗？只要‘随机事件模拟器’产生了让你情绪遭受较大负面波动的结果，就会自动回档。”
的确，我出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父亲母亲对我一直都很好。在学校里虽然我朋友很少但是也没有人欺负我，我的学业也不错。
“所以，昨天。。。不对，回档前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心烦意乱就启动了回档。”
Lilith一边点头，一边找服务员再要了一杯。
“不过这次回档，我没有失去记忆啊，我还记得回档前的事情。”
“因为是我让你记住的。”lilith说完开始喝第二杯巧克力奶昔。
李佳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她看这个时机插进去问一句：“所以我也受宫哲的影响，回档过？”
Lilith点点头。
“我。。。我以为这个存储区，只有我一个人的。我听爸爸说，我的叔叔给我走了后门，找了个便宜的空置的存储区。”李佳双臂在胸前紧抱着。
“你很走运。某个次级管理员随机挑选把一个用来空转模拟的存储区给了你，但是这个存储区并不是空转模拟，而是有个隐藏的管理员在秘密的使用。”
“所以，是我进入了宫哲的世界？”
“正是这样。”
李佳的问题似乎问完了，她把头低了下来，不让我看她的脸。
那我就可以接着说了。
“这个存储区，只有我和李佳是。。。活人是吗？那么其他人都是。。。”
“NPC，社会模拟器模拟出来与你进行互动的人偶。”
“那你？”
“我确切的说，并不属于‘仙境’系统，我是绕过了‘仙境’的防火墙被植入系统的外来的‘病毒’。我也不是你们定义上的人类，所以这个存储区，只有你们两个人类。”
“所以。。。”
“等一下！”lilith打断了我。“如果你想继续听我的说明，就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你想要什么？”
“把你的小心肝保护程序关了，我可不想再回档一次重新再模拟一遍‘壳’来见你。”
“可是到底怎么关啊？”
“呆着别动。”
Lilith站了起来，把一条腿跨上桌子。她就这样一条腿半跪在桌子上，直接把脸递过来。然后用额头碰到我的额头。
好近，太近了。我可以直接看到她向上翘起的纤长的睫毛，还有那双如同深渊般深邃的双眼。她的体温似乎也是模拟的，额头比正常人要凉，但是皮肤的触感十分细嫩，像是在触摸婴儿的皮肤。淡淡的香气也慢慢渗透过来，是一种我说不清名字的香气，就像各种花朵一瞬间全部绽放混合起来却又互补和谐。
“好了。”
“你做了什么？碰一下额头就行？”希望她没有发现我的脸如同在燃烧一样。
“只要你不抵触，我只需要触碰你，就可以窃取你的一部分权限，修改你的一些程序。”
“所以我可以继续问了吗？”
“不可以。”
“？”
“现在没有时间给你科普了。”Lilith笑了起来：“你虽然在这个存储区回档了十几次，但是上一次回档在我的干预下已经触发了系统自检的报错。”lilith加快速度喝完了手中的奶昔，站起身来。“安全模块，启动了。”
就像之前发生的一样，冷饮店的店员和客人，街道上的行人，都如同蒸发一般瞬间消失。不过，这次不是由李佳或者我或者lilith造成的。
从李佳听到“安全模块”这四个字微微发抖来看，似乎这是个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名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