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的,是的……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和我们不大一样,我们那时候聚在一起打牌,躲在空调间里不肯出来——你知道我们那时候的空调吗?你应该没见过,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盒子,挂在天花板……”
“我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老先生。”
“好,好,”他笑得很开心,皱纹一下子都显露了出来,“和你同一辈的这些二十多岁的孩子,都不喜欢看以前的东西了。我们躲在空调间里打牌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宿舍的阳台上看书,我那时候就觉得他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是一间办公室。墙壁两侧被高高的书架摆满,红木的办公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池塘微微晃动,懒洋洋地散射着温和的太阳光。
正在办公桌前相对而坐的,是一对年龄相差巨大的男女。老人花白的头发已经有些脱落,即使是医用的白大褂也无法遮挡住他略微发福的身体。他似乎心情很好,正在用夹杂着些许地方口音的普通话与面前的少女对话。
那是一位十三四岁,留着黑色长发的少女。她的外套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身上是西装般的黑色衬衫,一副单独拜访要人的正式打扮。这身装束穿在她身上居然惊人的合适,若不是考虑到她的年龄,也许会将少女错认为哪家报社的年轻记者吧。
让这个画面显得相当诡异的是,少女正用左手举着一副白色的面具。面具遮挡住了她的脸,上面没有五官,只有嘴部与双眼的位置被凿出了裂口,让它看上去有种似笑非笑的怪异感。少女就这样同老人进行着交流,而老人却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大家都只是自己管自己,不过我发现他有时候没在看书,而是看着阳台外面发呆……哦,我们的宿舍很旧,现在多半已经拆了。那里面对郊区,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商业区的边缘……”
“嗯。”
少女轻轻点头——准确地说,是在面具后的少女点了点头,示意老人继续说下去。现在的话题显然离正题还很远,但少女似乎并不着急。
“那次我觉得有些闷,就也到了阳台上。我问他在看什么东西……哦,他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很吃惊似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他总是在笑,或者干脆板着脸……他很吃惊,好久才回答我‘看星星’。”
“看星星?”
“哦,我觉得那是他在开玩笑,就算外面是郊区,海原的晚上也很亮啊,看不见星星,看不见星星……”
老人重复了一遍,浑浊的眼睛有些失焦,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两人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莫非是两位友谊的开始?”
“哦,友谊,其实我觉得跟他没有什么友谊。他和人相处的时候总有些怪异的地方,他年轻的时候我还能看出些,现在就看不出来了……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朋友……他到现在都还没结婚,我的孙女都上小学了。不过对,你说的对,那之后他和我走得很近,直到我后来做了医生,这间医院也是在他的投资下……”
“现在两位之间也经常联系吗?”
“哦,是的,”老人笑着,“我们负责他的体检。他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年龄这么大了也没出过什么问题……你虽然还年轻,但也要多注意啊,这个年纪是熬夜最凶的时候。我那时候不懂,大学四年……”
“谢谢您。”
“没事,没事。”
“最近他也有来找您吗?”
“哦,他专门来体检过一次,”老人说,“我还有些吃惊的,因为他的时间表一向很规律。肯定是身体出了些毛病,毕竟年龄这么大了。愿上帝保佑他。”
看着老人在胸前比的十字架,在面具后的少女忍不住微微一笑,她等老人重新睁开眼睛后再次开口:
“我想最近除了我以外,应该还有别人来采访过您。”
“哦?哦……不会,没有。但有一个小修女,她在我们的前台调用了资料……哦,教会也是迫不得已啊,迫不得已。”
“教会?”
“我知道一些教会的事,他们有时要为警察工作……最近海原市……”
“最近?”
“哦,这方面你还是别问了,孩子。”老人摇了摇头,“我老了,但有些消息还很灵通,有不好的人混进了海原市……孩子,你也要多小心啊。这些话可别写进采访里。”
“您也在为教会工作吗?”
“不,我只是个普通的信徒。”
少女透过面具的空洞审视着老人,他的魔力光很淡很淡,也许比普通人还要衰弱一些。于是她再次微笑,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位小修女有多大了?”
“十七八吧,肯定还是读高中的年纪。她挺好的,很有活力,还和我喝了杯茶,我的孙女要是有她那样就好了,现在只知道在房间里看书,真头疼啊……”
“她要了些什么呢?”
“哦,最近医院所有的体检数据,我想是警察要的。”
两人一时间没有对话,老人用颤巍巍的手端起茶喝了一口。少女看了一眼,知道老人多半早已退休了。
“……今天叨扰的有些久了,我得先离开了。”
“哦,没事,”老人想要站起来,但少女伸手示意对方不必这样,“哎,你去忙你的吧。”
“感谢您今天说的话,”少女起身,“祝您今后也有好运。”
“愿上帝保佑你,年轻人。”
少女转过身,她手中的白色面具化作了无数细小的沙粒,在空气中消散殆尽。魔女重新穿上外套,用灰烬般的紫色眼睛看了一眼老人,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2
筱幽重新来到医院的大厅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天色还很亮,但时值深冬,再过一个多小时后太阳就会沉入地平线。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只手表,确认时间后走向了等待区。
等待区内,有位银发的小女孩正坐在椅子上。她戴着大大的头戴式耳机,旁若无人地敲打着虚拟键盘,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眼窗口上的文字,鲜红色的眼睛闪闪发光。这副神奇的外貌似乎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其他人都坐在距离她一格座位以上的地方,仿佛女孩的身边有一圈不可见的围墙。
比起魔女,反而是专注于工作的银发女孩先注意到了她。希露菲尔抬起头,眼神好像在抱怨着“等了好久”似的,让魔女不由得苦笑。
“抱歉,久等了。”
“嗯。”
“问到了重要的东西,”魔女低声说,“我们出去再说。”
女孩收起屏幕和耳机,乖巧地牵住魔女的手。两人走出大厅,一路穿过成荫的院内树林,径直离开了这间医院。魔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由灰色砖墙包围的医院一片宁静,少有病人前来拜访。
“筱幽,怎么了?”希露菲尔问道,“是急事?”
女孩敏锐地抓住了筱幽的异常,自两人共同生活以来,魔女还是第一次展现出这样的态度。筱幽略微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带着希露一起走向地铁站。
“确实,我认为这件事要早些告诉希露。”
“嗯。”
“我们被发现了。”
“……”银发的女孩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会有麻烦吗?”
“我不知道。”
“麻烦……”
“没事的,”魔女安慰道,“接下来怎么做,要根据事情的发展来决定。但无论如何,对我们来说都不会变成什么麻烦事。”
“嗯。”希露忽然抱住了魔女的手,这个动作让一向稳重的她露出了困扰的表情,但并没有拒绝对方的动作。两人一起走下地铁站,魔女低声向身边的女孩说着目前的状况:
“我察觉到有人在调查我们后,就开始循着对方的调查轨迹收集资料。如果对方足够聪明的话,肯定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了。最坏的情况是,我们的住所、临时办理的个人证明都已经被对方弄清楚了。”
“我们会被认出来吗?”
“我在个人证明的照片上用了很强的概念魔法,”魔女轻声说,“阅读者是无法把照片和我们本人联系起来的,但是住处很可能已经不再安全了。”
“……发现我们的是魔法师吗?”希露问,“是很优秀的魔法师吗?我记得筱幽找了一位很有背景的商人,就算真的有什么线索……”
“那位老商人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魔女轻声说,“他并不是我们的盟友。他和我们进行完交易,履行了自己的责任后,与我们之间就无关了。他确实要对我们的存在守口如瓶,要替我们阻挡那些恶意的视线,但条约是有漏洞的,如果有人绕过他,用更加隐秘的方式进行调查……”
“他没有做好防范吗?”
“事实上,我怀疑那位老先生不但没有这么做,还故意让一些线索变得更容易获取了。有人直接调取他投资的医院的资料,他居然一声不吭……真是个狡猾的人类。”
魔女叹了口气,但希露注意到她在笑。
“筱幽,你笑什么?”
“你知道那位老先生的目的吗?”
“不……”
“他对我们很好奇,”魔女说,“他非常好奇……但他没有办法直接得到答案。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选择被动应对,给别人以揭穿我们的机会,很不巧的是,似乎真的有人抓住了。我们想要正常生活在人类的世界中,终究是要留下破绽的。”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我们现在就出发,拜访一下那位调查我们的人。”
魔女能感觉到抱住自己左手的希露瑟缩了一下,随后抱得更紧了。
“筱幽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嗯,知道了。”
“我也要去吗?”
“嗯,因为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什么地方。”
“筱幽会抛下我吗?”
“希露觉得会吗?”魔女反问,银发的女孩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我跟希露说好了,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共同行动。”
“只是因为这个吗?”
“贪心的家伙。”魔女笑了,“反正你是不死的,对吗?”
这句话让希露猛地抬起了头,她鲜红色的眼睛不断闪烁,仿佛在向筱幽抛出成百上千个问题。不过,这个眼神对筱幽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魔女蹲下身,握住希露菲尔的双手与她平视。接近傍晚,地铁站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两人的身边不断穿过行人,像撞上鹅卵石的溪水一样向两边分开。
“秘密?”
“我是个普通的魔女,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事,”筱幽说,“但我不习惯告诉别人我的故事,因此它们自然而然就成为了秘密。希露担心我会独自一人消失,担心自己被无尽虚空中偶遇的某位旅伴抛下——所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相信它能让你安心。”
“……”
“我是不会死的,”黑发的魔女说,“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死去。”
银发的女孩睁大了眼睛,她张开嘴,好像想说什么——但魔女微笑着把一只手指竖在了嘴唇前,一时间全世界都失了声,只听得见身后的甬道中地铁隆隆而过,背后闪烁的车灯让魔女的脸藏在黑暗之中,那双灰烬般的紫色眼睛微微发着光。
“可以吗,希露?”
“……嗯。”希露点点头,于是魔女站起身,两位世界旅行者重新牵起了手,像一对关系很好的姐妹。
就和两人初次相遇的那天一模一样。
3
“……”
又一阵闪光。
小箱子中的十字架忽地燃烧了起来,火舌疯狂地舔舐着箱盖,似乎想把天鹅绒制的内衬烧成灰烬。但小町伸出手盖上了盒子,再次打开时,盒子中的十字架已经恢复了原状,内衬也没有丝毫焦黑的痕迹,仿佛全新的一般。
这是安琪送给小町的小玩具。据她说这在海原市魔法大学里是相当有人气的魔法道具,每当法师们不想专程跑一趟训练场,只想待在自己房间里用自己设计的法术玩玩的时候,就会对着小盒子里的十字架使用法术。对小町来说,这也是方便的训练魔眼的道具。
随着训练时间的增加,小町明显能感觉到这双魔眼比以前要听话了不少:使用变得轻松了,能创造出的能量也变得复杂了起来——最简单的是火焰,而小町现在也可以尝试着把目标冻结,虽然她要为此花费更多的注意力。
然而到了今天,这双魔眼依然有小町解决不了的毛病——有时候它突然哑火,无论如何都引发不了破坏;有时候小町刚准备开始训练,面前的十字架就开始熊熊燃烧,吓得她把眼镜重新塞回自己的鼻梁上,差点戳到自己的眼睛。那天之后,小町在住处练习魔眼的时候都小心了不少。
安琪的魔法教学则更加不顺利,除了那个创造魔法标记的法术外,小町什么新的魔法都没能掌握。她确信自己抓住了一些简单的法门,但离用出法术来好像总差了一些什么。但安琪说来日方长,慢慢再研究也没有关系——小修女似乎对于小町在事情结束后会留在教会这件事深信不疑。当然,除了不怎么顺利的魔法方面以外,也有一些顺利的事——
那两份可疑的个人证明。
小町没有想过自己的调查会如此顺利。正如她的直觉一样,这两份个人证明并没有导向潜入海原市的法外魔法师们那一边,而是导向了另外一个未知的,小町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方向。对某份看似没有问题的资料进行深入调查,结果真的发现了潜在的问题——自己的直觉成真这点并没有让小町感到惊讶,反而让她产生了些许怀念感:自己还喜欢推理小说的那段时间,似乎也偶尔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她的手表响了起来。小町低头一看,是安琪发来的邮件。
“hi大姐姐,我刚刚跑了一趟教会本部,把你要的资料拿到手了。”
第一句就让小町会心一笑,只是看到这句话,她的脑海中就出现了安琪一边叼着Pocky一边打字的样子。小町看了看窗口旁边,一个新的进度条开始加载,看样子就是安琪说的资料了。
“虽然资料是弄到了,但我现在还没办法回去。维姐给我发了消息,要求傍晚的时候所有人来教堂集合,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工作,所以我回去的时候,大姐姐说不定都已经睡了,不用特意等我了。另外,我不在的时候绝对不能出去,要待在那间房子里不出来,明白吗?这句话是维姐让我加的。顺便,忙完之后再找机会出去玩吧。”
小町读了两遍这封邮件,才意识到自己在傻笑,慌忙咳嗽两声,故作正经地关掉了它。她打开了安琪传给自己的资料,坐在椅子上读了起来。
……但这个姿势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分钟之后,小町跌跌撞撞地跳了起来,一边用手摸着被撞疼的脚踝,一边在桌子上胡乱摸着什么。她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份资料后,把虚拟屏投影到了房间中。
体检报告,地图,研究结果,个人资料。小町在心里一个一个地念过去,很快房间里就到处漂浮着虚拟窗口,活像老电影里的未来飞船指挥室。小町紧紧盯着那些资料不放,仿佛魔眼都要突破眼镜发动了似的。
“天啊。”
她只能说这么一个词,随后得到答案的喜悦让小町跳了起来。对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就是和推理社团的那些怪人们玩游戏的时候那样!他们提出问题,自己在后面思考着,然后超越一切陷阱与泥沼,找到正确的答案的时候!
有一瞬间,她感觉世界又恢复了颜色——明明有这么有趣的事,明明可以这么开心,自己居然去报社工作,居然每天写着自己都觉得没意思的稿子,居然面对那种上司——
一声鸟鸣打断了小町的思绪,因为兴奋而暂时被遗忘的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忽然有种糟糕的预感,单脚跳到了窗户边。
时间是傍晚,天色刚刚开始变暗,公寓外和往常一样安静,只有远处传来轻微的喧闹声。从窗户这边能看见远处的海原市大教堂,黑色的尖顶在夕阳下异常显眼,一群飞鸟环绕着尖顶飞翔着,也许声音就是从那边来的吧。
小町的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自己那突然的心悸是为什么?只是因为太过兴奋了吗?她看着公寓外少数行人来来往往,随后转向了某个小巷。
有两个穿着黑色袍子的身影从那边走了出来。
一瞬间,小町觉得脚踝上的痛觉消失了,仿佛有一桶冰水从自己的头顶上浇了下来,四肢和血液一阵冰凉。她记得那个巷子:那是个死胡同,上次有位修女走了进去后消失不见了,是魔法隐藏在现实世界中的证明之一。
冷静!
她提醒自己,那完全可能是之前走进小巷中的人,只是自己没有看见他们走进去的样子罢了。但越是这么提醒自己,小町心中的某一处就越是警铃大作,在恍惚中,她意识到没有人向这两个黑袍的身影投去视线。
这一定有哪里不对。正当小町愣在窗前的时候,其中一个身影微微抬头,看向了小町所在的这一层。有那么一瞬间,小町确信对方和自己相互对视了——即使自己看不清那个人的脸,那个人也不可能从那里看到小町:要知道公寓的窗户都是单向透光的。
让小町的警戒心彻底爆发出来的是下一刻所看见的东西,这两个人没有走向其他方向,而是径直向着这幢公寓走来。在所有的可能性中,这是最危险的那一种——
这间公寓里的房间是供教会魔法师以及外地来此工作的法师们准备的,然而刚刚安琪还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告知自己教会的法师们傍晚时要在大教堂集中。在这种时候,有谁会专门跑到这个地方来呢?如果说那两个影子是教会的修女神父,只是回来取忘掉的东西,那么只要直接穿着教会的衣服就好了,为什么要用长袍遮住自己呢?四周的人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显然是使用了什么魔法……
第二个问题,安琪与维拉缇斯都和自己说过人手被调往外地,海原市的局势又相当混乱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有谁会主动来海原市?如果外地真的有余力派来支援的话,为什么支援者不去教堂?
怎么想都不对,太可疑了!最致命的一点不是别的,而是这间公寓中如今没有其他外地魔法师,教会的人们又都去教堂集合了……只剩下小町一个人。
不管这两个瞒着教会过来的人到底是哪一方的——军方也好法外魔法师也好——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绝对不怀好意。
小町刷地抓起桌面上的东西,三两下穿上鞋。怎么办?要逃吗?如今再冲出去实在太过愚蠢了,肯定会被抓个正着;一直向楼上逃肯定也不行,一旦那两个人发现自己不在房间里,至少会有一个人会开始向上进行地毯式的搜查,自己不会飞行之类的魔法,魔眼又只能引发破坏……
被逼到房顶就死定了。
还有一个办法。在他们进来之前,小町先向楼下跑去,躲在随便哪个房间里,等那两人走上去之后再逃走——如果那两个黑影认为小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到来的话,小町所躲藏的楼层越低,她逃走的几率就越高。
小町心知动作要快,她想起军方可以通过手表定位自己位置的事,咬咬牙给安琪发送了一条“救命”的讯息,摘下手表扔在了房间里。来不及管房间里到处漂浮着的资料,小町一边祈祷公寓的防御魔法(或者叫结界之类的随便什么)能撑得更久一些,一边打开房门。也不管那些锁到底有什么用,小町打开虚拟窗口,把自己房间的锁噼里啪啦一口气全部激活后,咬着牙向楼下跑去。
她在五楼,小町在心中默数层数,刚刚撞到椅子的脚踝一下一下地发疼,但她没空停下来捂住脚了。自己踩上木质楼梯的声音简直像是打鼓,每一下都敲在心脏上,让它跳动得愈发剧烈。四……三……不能再跑了,刚刚她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小町选择了这个折中的层数,找到一间没锁的卫生间,冲进隔间中锁上了门。
冷静。
心脏自顾自地剧烈跳动,虽然只是两层楼,但小町感觉自己身体已经要累坏了。她大口喘着气,怀疑十米之外的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很快,她在自己呼吸的间隙中隐约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因为距离不算短,小町能听见的脚步声很小,但确实是两个人。安琪和维拉缇斯曾说过“这座公寓是受教会保护的最安全的住处”,但显然它现在已经不再安全了。两位非法入侵者如今正从公寓大厅一路往上……
小町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不去想入侵者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突破教会所有的最保险的公寓。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变大了,显然在接近三楼……
脚步声停了,小町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都要把衣角扯破了。在这无比漫长的五秒钟内,她以为自己肯定已经被发现了——
脚步声继续往上,似乎那两个人只是停下来稍作交流。小町稍稍松了一口气,计划着自己的逃亡路线:等他们抵达自己的房间,准备破解那些锁并且闯入的时候,自己悄悄往下冲出公寓,然后融入人群中步行前往海原市大教堂。即使是魔法师,肯定也没有办法轻松找到一个什么东西都不带,独自一人消失在海原市的人山人海里的普通人。
脚步声远了。小町认为是时候了,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锁冲了出去。她已经尽可能地压低了脚步声,但木质楼梯依旧吱呀作响,让小町紧张到背后冒汗。终于,她来到了公寓一楼的大厅——
砰。大门关上了。
小町猛地转过头,用颤抖着的手按住了自己的眼镜架。两个人黑色的人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站在小町的面前。领头的那个缓缓摘下自己的兜帽——
不是维拉缇斯,不是安琪,不是修女或神父,不是军人,也不是无害又温柔的黑发少女。那是一个削瘦的亚洲青年,他实在太瘦了,面部甚至能看到许多突出的骨骼。第二个人也摘下兜帽,这个中年男性看起来健康得多,但神色却阴沉得吓人。
“小町稻——”
但小町反应更快,她用颤抖的手猛地摘下眼镜,刹那间两人脚下的地面开始片片开裂。黑袍人措手不及,失去了平衡,小町没有愚蠢到去破坏有防护结界的公寓大门,她径直冲进了领头那个男性的怀里,狠狠用巴掌打了一下他的右耳下方。
“你!”
男人被打得头昏脑涨,差点摔倒在地。在后面那个中年男性反应过来之前,小町三两步冲上了两人身后的楼梯,拼命往楼上跑去。
小町没有再戴上眼镜,她祈祷着魔眼不要在这时候暴走,跌跌撞撞地冲向顶楼。身后很快就传来了两个男人的脚步声,小町回头,对着身后的楼梯集中精神——
又一声爆炸,不知道多少年的木质楼梯与它下方的混凝土一起裂成碎屑。小町只感觉头昏脑涨,转身继续向上冲去,她已经为自己想好了后路:若是拼命的话,从公寓顶层也许可以跳到附近的隔壁大楼。如果实在跳不过去,就用魔眼破坏脚下的地面,在两个男人被困在顶层的时候一层一层跳下去!
小町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但她却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身后的男人们一路追了上来,很快冲上了顶楼——
……不可能跳过去!两座大楼之间隔着的距离要比她想象中长太多了,恐怕只有武打电影的明星才做得到。她只得低下头,集中精神想象着破坏性的画面——
魔眼失灵了。
“什——”
下一刻,小町感到的视野被什么黑色的东西笼罩了。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