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风呼啸。
越往高处走,原本温和的晚风就变得越是凌厉起来。身着白大褂,身形娇小的女孩艰难地攀登着沿墙的楼梯,一只手紧攥着衣领,另一只手不时去理顺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到了这个高度,冬季寒冷的风逐渐开始显现出它的威力来,苏苏的脸颊被吹得生疼,她回过头去,十几层楼的高度让她打了个寒颤。
终于,研究员来到了顶层。
这间大楼的顶层显然许久没有人来过,到处积满了灰尘与碎石。向下看去,西洲市老城区的灯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却又让房顶这一方小小的空间显得更加黑暗。苏苏喘着气,看着顶层的唯一一个人影:修女长靠在边缘,注视着远处的建兴大厦。
“维拉。”
她出声喊道,面前被背光照得只剩下轮廓的维拉微微回头,于是苏苏知道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研究员径直走到她身边,城市的灯光同样淹没了她。
苏苏深吸一口气。
“维拉。”
“嗯。”
“你看了O.S.刚刚带过来的研究报告了吗?”
“我看了。”
长久的沉默,维拉手上烟斗的火星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她红色的头发被风吹起,修女长似乎想要伸手理好,但手伸至一半,却又像是忘了什么一样停了下来。这个动作暴露了她混乱的心境,苏苏闭上眼,不让老城区的灯光闯进自己的眼睛。对她们两个来说,要讨论这个问题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分析完了在废弃7号线搜集的魔力情报,”苏苏说,她以另一个要讨论的话题开口了,“‘E’在里面布置了一个巨大的魔法回路。”
“魔法回路?”维拉问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一个巨大的魔法回路,以废弃7号线为中心,蔓延到了……我认为是整个西洲市。”
“你没弄错?”
“我比你更惊讶,维拉,”苏苏说,但声音里没有了往常那种学者的锐气,“你知道,根本没有人可以运行这么庞大的魔法回路。但这个回路就是存在的,‘E’就是搭建了它。”
“……”修女呼出一口气,烟雾被夜风无情地吹散,连一点气味都没能留下,“我们应该问问那个魔女的,但也许她也没弄清楚。”
“你对她倒是很信任。”苏苏讽刺道,维拉再次把烟斗放在嘴边,建兴大厦的灯光零零星星地亮着,从这里看,谁又想得到它是整个西洲市混乱的震中呢?
“不是信任,只是没有相互隐瞒的必要,对谁都没有好处。”
“哼……”
“‘E’到底想做什么,对我们来说结果还是个谜团。”
“但我们至少弄清楚了某些东西,”苏苏说,维拉没有回答。两人都很清楚对方现在思考的是什么,只是默契地没有挑明而已,“维拉,那些事先放着不管,你来西洲的主要目的已经完成了,对吧?”
“嗯。”修女长说,“我们弄清楚教会背叛的事了。”
“都看到那份研究报告了,还会想不明白吗?”
研究员叹了口气,夜风忽然变大了,在楼房之间发出了怪异的呼啸声。维拉手上烟斗的火光被风吹得明亮,几乎要照亮了她的脸。
“那么怎么办?”苏苏问,维拉回过头来,两双眼睛在黑暗中对视,“我们要不要背叛教会?”
2
夜风和维拉手中的烟斗一起熄灭了。修女长的红发落在脸颊边,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去和苏苏对视,研究员叹了口气,也垂下眼睛。
“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想过。”
“我想过,”维拉说,许久也没有再抽一口,“但……”
“那个研究是真货,”苏苏打断了她的话,开始在维拉面前踱步,“你很清楚那是真货,我从里面看到了希望!维拉,如果魔法师能超越死亡!”
“……”
“E其实也没做什么,不是吗?”苏苏的语气变得急促了起来,好像想把某种情感一吐为快,“他们——”
“如果他们真的做了什么,你还是会考虑加入他们吗?”
“……”
“诚实地告诉我吧,苏苏,”维拉说,声音轻得不像她,“在这件事面前,我们也没有互相隐瞒的必要。”
“我会,”研究员说,“我可以对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拉。你恐怕也是。”
“我是。”修女长说,手中的烟斗渐渐冷却了下来。
“魔法师原本就是危险的群体,”苏苏说,也看了看远处的建兴大厦,“教会用那么多手段限制我们是有原因的。而我——我不避讳承认这一点——我这一类人,即使在魔法师中也是最危险的那一种。我真心爱着魔法,维拉,我愿意用一切手段去弄清楚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付出一切代价去弄清楚‘世界的起点’。如果我能够超越死亡……”
“我理解你的心情。”
维拉只是这么说,苏苏笑了一声,笑得很不像她,笑声中带了点哭腔。
“道德只是我们的表皮,我们用一层单薄的理智……用我们在几十年的人生中建立的理智束缚自己。教会知道这一点,所以教会帮助了我们,教会建立了伦理审查会,教会不允许我们进行过于危险的研究,这一切都是对的,但接受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有某种东西在尖叫,它想让我把它放出去,想把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当作我的被试,想让星辰都绕着我的研究转动!现在‘E’可以把它放出来了!”
“一但接受了它,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们就可以有无限的时间去研究这个世界。即使有教会的束缚,我们最终也会成功的。苏苏,我明白你的意思。”
“……”
维拉离开了围栏,在黑暗的顶楼漫无目的地走着,她踩在地面的碎石砖上,发出的沙沙声被夜风卷走。苏苏看着她,自己则彻底浸没在了城市的光里。
“无论哪个研究者,多少都会向那样的欲望妥协。”修女说,打了个响指点燃了烟斗,闪烁不定的火光照亮了她的侧脸,“最多只是妥协的程度不一样罢了,我们被自己的理智所束缚,但希望推翻教会伦理审查的法外魔法师就不是了吗?他们也就是更偏向‘那一边’而已。”
“你想说什么……?”
“我们现在也可以决定,”维拉说,“决定妥协到何种程度。”
“我不会放弃魔法——”
“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魔法。”
“但如果必须留下一个的话,我会选魔法!”苏苏提高了自己的声调,她也像维拉那样离开了围墙,“你很清楚,教会受自己的束缚,绝不会接受这个这份研究任意进行,如果让教会得知,不死的研究一定会被叫停,或许教会内部还会发生分裂——肯定有不少魔法师希望它继续——也许最后它会继续,但它推进的速度就不会那么快了!也许直到我们死去……”
“无论如何,对于想要摆脱死亡的人来说,这个结果都不会是可以接受的。”维拉总结道,苏苏点点头。
“但也许……”研究员的语气终究还是软化了,“也许我们下这个结论还是为时过早。”
“正是如此,”维拉呼出一口气,“仍然还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决,‘E’布置如此庞大的魔法回路的目的、‘E’举办秘密集会的原因、‘E’究竟要在那天执行何种计划……它自己甚至都还藏在一层帷幕下,我们还没找到它的真身。苏苏,接受某个事物之前,最重要的是要先了解它。”
“我明白,”她说,“无论如何,我们要先搞清楚这件事。但现在我愿意冒更多风险,我们必须要试试看。”
“我们怎么做?”维拉问,但此时两人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建兴大厦上零星的灯光又灭了一盏,也许里面的公司中有几位普通人的加班时间终于结束了。
“去参加那个晚宴吧。”
“你曾说过风险太大,我们不可能去了。”
“但现在我愿意冒险一试,”苏苏缓缓地深呼吸,白汽从她嘴里吐出,顷刻间消散在空气里,“维拉,你要一起来吗?”
“让你一个人去的话,我也不配被你当作同事了,”维拉说,抖了抖手中的石楠木烟斗,“当然,苏苏。我们一起去。”
3
在这条穿过西洲的河流上,一座青灰色的大桥正架于其上。与城中其他的桥梁不同,这座新建的跨河大桥被分为上下两层,下方供行人车辆通过,上面则是某条地铁线路的地上部分。此时,地铁的车灯冲开了夜色,从桥上呼啸而过,把河水与两岸都照得通明。
夜色已深,往来的车辆很少,而在桥梁下方的一点亮光则显得更不起眼。在那个供铁路维修人员存取工具的小铁门下,白色的光从其中渗出,照亮了下方在枯水季节露出水面的淤泥,似乎提示着里面并不只是堆放着一些没有生命的铁器。
铁门吱呀一声,安琪那黑色的头发从里面露了出来。她拉了拉身上的卫衣,重新锁紧了这扇门。在铁门内,一团悬在空中的柔和光球照亮了这里,原本堆放着的工具被挤在一角,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柔软的旧棉被和枕头堆放在剩下的空间里,形成了一个柔软的窝。
要在这个空间内装下两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幸安琪的体型本来就不大,银发的小怪物更是可以安稳地缩在她的对面。两人被过膝袜包裹的双脚不时碰在一起,但无论是安琪还是希露都没有在意这点。
这个小小的空间因为头顶经过的地铁而震动着,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安琪翻着手中从那幢别墅里抢来的文件,抬头看了看上方。
“这应该是末班车了吧?”她问,希露没有回应,只是偶尔敲打着手表上的虚拟键盘。不过,安琪看上去也并不介意,“总算安静了,还得费神挡住落下来的灰……”
她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文件翻到了下一页。显然,为了避免被别人用网络轻易截取,“E”的一些重要文件都是以实体形式制作,通过传送网络送到指定人的位置的。这种方式尽管更加安全,但却反而给了安琪获取情报的机会——最近的文件显然尚未被销毁,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珍贵的情报。
“那个男的显然身份不小啊,”小修女说,闭上一只眼睛审视着手中的文件,“‘E’要求他向他们开放西洲市水库的通行权,哼嗯……”
“水库是什么?”希露问道。
“就是一种储水设施,”安琪回答,见希露仍用那明亮的红色眼睛盯着自己,她只好继续解释道,“平时雨水和上游的水会被它储存起来,在缺水的季节提供给城市。其实很多城市的自来水都是从水库来的……西洲这里应该算是蛮干旱的吧。”
但他们要这种事做什么?安琪没想明白这件事,她咬着自己的钢笔陷入了沉思。
“那个请柬……”希露又问道,安琪低头看了看,那张被那天的男人死死抓住的请柬的复印件也躺在两人手里,“是邀请他们去做什么?”
请柬的地址写的是建兴大厦,想起两人接近失败反被追捕的事,安琪无奈地耸了耸肩。
“总结一下我们获得的情报,我认为‘E’在开发一种能让人长生不死的魔法。要完成这种魔法,肯定需要各种资金和研究设施的支持……所以E向西洲市的一些人许诺,只要他们帮助自己,就可以得到一封集会的请柬……你看,这样的话,集会的目的就变得很清楚了。”
“……”希露歪了歪头,“他们要在那一天……举行仪式还是什么的?”
“举行让人不老不死的仪式,我觉得是的,”安琪转了转手中的笔,“这估计也就是他如此宝贝这封请柬的原因了……我猜那些背叛了教会的人也是受到了同样的诱惑,才愿意帮助‘E’的,要知道,对于魔法师来说,逃离死亡可不是一件小事。”
“安琪呢?”希露问。
“我?”小修女难得笑了笑,“我连明天都不知道要怎么过呢,怎么会去考虑那么远的事?不管‘E’要做什么,我的目的都很简单,阻止他们,然后帮你找到那个筱幽。”
“筱幽也一定在做这件事,她不会不插手的。”
“就算知道暗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我也没法开心起来啊。”安琪笑得有点苦,她摇摇头,“但以我们的力量,要闯进那个集会……”
“如果只是破坏那幢大楼的话,也很简单。”希露说,安琪叹了口气。
“别这么做,好吗?”
“我明明可以很简单地解决这个问题……”
“你那不叫做解决问题,叫消灭问题。”修女翻了个白眼,“好了,我们先弄清楚他们要做什么……”
她再次看了一眼那张有关水库的文件,决定就这点继续深究下去。总之先弄清楚它的位置……
“……离我们这里还挺近,”安琪说,眯着眼辨认希露用手表投影出来的地图,“沿着河往上游走就行了……‘E’要它的通行许可是要做什么呢?难道他们打算炸掉水库的大坝,给附近的设施来一场毁灭式打击?”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不可能,更何况如果真是如此,他们也不必大费周章搞什么进入水库的通行证了。修女只得又从里面翻出一份文件来:这是男人昨天才刚刚得到的,文件要求他动用能动用的一切下属,在晚宴当晚沿着西洲市的地铁线路巡逻,文件下方还标注了要求他巡逻的地点。很显然,这份工作并不只是分配给他一个人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安琪恼怒地说,“莫名其妙,E大概是某个志愿者组织,专门帮西洲的巡警分担压力的吧?”
她感觉自己的思维撞进了一个又一个的死胡同,泄气地把文件摔在一边。希露默默注视着修女,什么也没说。此时这间小房间微微振动了一下,应该是上方的桥面有车辆经过。安琪有些想要忘掉这一切,躺在这里就这样睡过去。
“……安琪。”
“干嘛?”她没好气地说。
“安琪,明天就离开这里吧,离开西洲市。”
希露的这句话让修女立刻甩掉了困意,她坐直身体,看向面前的银发女孩:对方正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尽管表情一如既往的无机质,但修女直觉出希露是认真的。
“……为什么这么说?”
“无论安琪做什么,事情都会在明晚结束。”希露说,声音清澈得像是水晶,“晚宴的时候,那个‘E’会执行他们的计划。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理解不了人类,但无论他们做什么,只要安琪离开西洲市就行了。”
“……”
“E要执行计划,没空再派人来杀安琪。他们做了这件事后,教会一定会注意到,安琪可以不再被教会通缉,得到教会的保护,那样你就安全了。”
“……”
“我留在这里。安琪很清楚,没人可以杀得了我,我自己也可以想办法找到筱幽。晚宴的时候,她一定会做些什么,我也许可以——”
“别开玩笑了,”安琪说,“这不可能。”
“为什么?”
“你总不会是在担心我吧?”安琪反问道,声音里有些讽刺。但希露却平静地点点头:
“你是个很有趣的人,但人类太脆弱了。”
“但是我——”
“安琪现在也想不出该怎么调查,也没办法闯进集会。如果安琪死了,我会有点难过。”
小修女感觉自己哽住了,她把脸埋进双手中,尽力驱散不断涌来的,在枫叶街的那天也有的感觉。等到自己平静下来后,安琪再次深吸一口气:
“这无所谓,我有我要做的事。我要去阻止‘E’,这和我个人的安危无关。”
“……但是,安琪的力量太弱了,”希露菲尔说,“人类没办法推动一座山,安琪能做到的事也非常有限。”
“但我要尽我的力量,要做我能做的事。我要先做完自己能做的,随后才能对超出我能力的事问心无愧。这件事没什么好谈的了,希露。”安琪说,深吸了一口气,“而且,我也没法让你一个人行动。”
“……?”
希露歪着头,安琪伸出手去捏住了她的脸颊。手感真好,她想,一点也不像个小怪物。
“放着你一个人,你会胡乱行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使用你的力量。我如果丢下你不管,可能没过半小时就会听到西洲市爆炸的消息了。”安琪轻声说,“那个筱幽不在你旁边的时候,就由我来充当你的限制器。你让我离开,但你还有要找的人,所以你绝对不会跟着我走的,是你把我绑在了西洲市,希露菲尔。”
银发女孩微微张着嘴,头一次露出有些发愣的表情。安琪再次狠狠捏了捏她的脸,放开了手。
“明白了吧?”她说,“别再让我丢下你一个人跑了,小扫把星。”
“……嗯,”希露说,声音小的像蚊子,“可安琪能想到吗?自己该做什么?”
“总有办法的,”小修女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让我想想……”
如果是自己的搭档,或者是希露口中“什么都知道”的筱幽,或许已经抓住这些蛛丝马迹,得到了下一步行动的方向吧。但如今谁也不在两人身边,安琪只能依靠自己,她逼迫自己放空思维,多想想,再想想看……
晚宴,水库通行证,地铁线路巡逻……一次又一次地,这三个主题在安琪的脑海中交替闪过。房间内很安静,时间一分一秒地静静流逝,修女感到自己的思维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向整座西洲市慢慢敞开。逐渐地,“地铁”这个词在她的脑海中越来越明显,如同泥土和石块被水流冲去,露出深藏其中的青玉。
“维护地铁线路……”她自言自语,“是因为废弃7号线吗?但是那里他们应该不会再用了才对……”
地下空间里的生物已经被希露毁得一干二净,尽管那确实是个不错的秘密场所,但E也没有必要继续维护它了。难道那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值得E保存吗?仔细想想,在废弃7号线的最深处,自己确实发现了一个魔法节点,还借着它的回路离开了7号线,那种连线难道有其意义吗?
她又看了一眼维护地铁线路的时间:正是晚宴的当晚。那天晚上,他们需要做什么,以至于需要派人去巡逻地铁——一般人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恐怕是为了以防万一,避免最小的意外发生。对待这件事如此谨小慎微,它对于“E”的计划一定有着重要的意义。
地铁线路,废弃7号线,地铁线路,废弃7号线……
“不会吧,”她喃喃地说,“有可能吗……?”
“安琪?”
修女感受着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跳动,一时间世界中似乎只剩下了单调的“咚咚”声。她屏住呼吸,坐在那里喃喃自语,“这不对……整个城市的地铁线路……也太庞大了……就算是也没什么用……”
“安琪?”希露菲尔再次问道,安琪看着她红色的眼睛,忽然感觉如遭雷击,她挣扎着从那堆舒适的被褥中爬起来,抓住了希露的肩膀。
“希露!”她急切地说,“你能——‘感觉’一下吗?就像你平时做的那样,感觉一下!我们头上就有地铁线路,那线路里有什么?”
银发女孩听话地闭上眼睛,安琪的眼睛眨也不敢眨,死死盯着她不放。终于,在如同宇宙终结般漫长的短短几秒后,希露睁开了眼睛。
“那里有一条魔力的‘通道’,”希露告诉她,“通道很长很长,向通道的两边延伸。我想,它是一个巨大图形的一部分。”
这就对了!
安琪几乎要喊出声来,她惊讶于自己居然找到了答案,颤抖着重复脑中的推论:一个又一个细节和线索被联系了起来,谜题环环断裂,真相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希露菲尔凑到她的身边,把有些冰凉的手覆盖在修女的手上。
“安琪?”
“整个西洲市的地铁,整个……”安琪低声说,既是自言自语,也是像希露传达自己的推论,“都是一个巨大的魔法回路,E借用了西洲的地铁线路,完成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它是做什么的呢?”希露问,小修女却不断摇头。
“它是做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E’如何启动它!”她的声音拔高了八度,“魔法回路的消耗会因为规模的增大成几何倍数地增加,启动这么一个巨大的回路是人力不可及之事,他们永远也做不到,除非——”
“除非?”
“除非你帮助他们,希露!”安琪说,不过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措辞的不妥,“我的意思是,他们会利用你!只有你——只有你才有可能启动这么庞大的魔法回路,你是唯一超越了魔法常识的人!”
“他们要怎么利用我呢?”希露摇摇头,“他们要强迫我吗?还是要杀死我,取我的血?但是,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没错,这当然不可能!但是他们有其他的办法,希露,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追杀你吗?仔细想想,这根本就说不通不是吗?他们知道你的存在,知道魔法师绝对不可能伤及你哪怕一根毫毛!”
“嗯,”银发女孩认同地点头,“人类确实很难理解……”
“这个行为是有意义的!他们并不需要杀死你,他们只需要……”
安琪颤抖着深呼吸,使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
“他们只需要让你‘出手’,就足够了。”修女说,“不需要你亲自协助,也不需要取你的血液或骨髓,你的一次攻击所溢出的余波,就足以启动这个巨大的魔法回路,完成他们的目的了。”
“……”
“还记得在废弃7号线的那天吗?你只是发动了一次能力,西洲市的所有人都感到魔力的震动!你的魔力已经充斥了整座西洲市,流淌在‘E’的魔法回路的每一个角落中。”安琪继续解释道,随后晃了晃手中的请柬,“你看这份请柬!‘E’发出这份请柬才是这两天的事,就在你引发了那次魔力爆发之后!”
“他们追杀我,并不是想要杀死我……”希露慢慢地说,“只是为了让我发动攻击……”
“没错,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袭击你,只要激怒你,或者让你感到有一点点威胁……简直是在玩火,但他们成功了!”安琪摇摇头,脸颊仍因为激动有些发红,“你看,那个筱幽说的是对的,我的直觉也是正确的,你不可以随便发动攻击,否则就是遂了他们的愿……”
“那这个魔法回路究竟能做什么呢?”希露小声问,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看西洲市的地图,”安琪再次放大了希露手表上的虚拟屏,“我们所在的位置是这里,头上就有地铁经过,而这里再往河的上游走就是水库,地铁线路也穿过了那边——那可能就是E的魔法所要指向的目标!我不知道那个魔法回路究竟能做什么,但无论如何,我们肯定得去阻止他们。明天晚宴,也许就是魔法回路发动的时候……”
“我们要去那里吗?”
“嗯,”安琪点点头,靠着被子滑倒下来,“我们也许去不了建兴大厦,但我们可以去西洲水库。无论‘E’要做什么,我都要试着阻止他们。”
希露菲尔注视着她。小房间内安静无声,偶尔有车辆经过上方的桥面带来些微振动,除此之外,两人身边再也没有其他声息。
“我能做些什么吗?”
希露菲尔问道,安琪再次坐起,在狭小的空间中和她对视。
“使用你的能力就正中了‘E’的下怀,”安琪慢慢地说,“他们肯定考虑过这点,也许魔力的浓度足够高的话,也会引起什么事情就是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吗?”
“答应我,”安琪向希露菲尔伸出手,“除非我要求你做些什么,不然绝对不要出手,好吗?我们也许只有一发子弹,One Shot One Kill,如果轻举妄动的话,说不定会满盘皆输。”
“……”
“希露。”
“我答应你,安琪。”银发的害兽说,像人类一样握住了修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