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没有改变。即便还在那个平凡的年代,她的名字便已人尽皆知。而后,她的名字响彻世界。而同样即便在那时,我已经开始回避与人交往,因此在这里我也不会说出她的名字。
那时我回到了出生地的高中读书,在那里的日子没有起伏,每天要做的的事只有上学和看书。一开始她不存在于那个班级里,她是中途加入的转学生,也就是在那个高中二年级的某一天里,她曾经穿着陌生的校服向班级里的所有人介绍自己。
但是我没有那样的记忆,从二年级开始,每天的早课上我的课本里都夹着名目不同的书,在正式课前的那四十五分钟里,我读着那些书好像和书中的人物交换了身体。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她出现在哪一天。
第一次认识到她的存在则推迟到了接近六月的中午,那时我正在教室里读北欧神话《埃达》(译林出版社,石琴娥译),有人把一张纸扔在了我的书上,我抬头见了她,问坐在旁边的人她是谁。旁人说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她是去年来的转学生,如今班里公认的有趣之人,听了旁人尴尬的介绍她的脸轻微的趋向一个微妙的表情,走过我们把另一张一样的东西放在下一个人的桌子上。
旁人补充说她正在代表学校发集体活动的票,我看向书上的门票,那是一场日本传统戏剧,剧名《大蛇》,票上印着幽玄的鬼面,我们的班级这次学校被选中参观。而老师托她发票的理由是她曾在班级活动中弹过三味线,那是一种用猫皮做的日本乐器。
应该就是从那一刻起,她的信息洪水一样涌来,别的学生都好像都成为了她的吟游诗人。
她二年级的转来的转学生,班级中公认的有趣之人,容姿秀丽,学业优秀,全能而又神秘,夸张的优等生,成绩始终稳居年级的前十,但却从未成为班级或年级的第一,我没能在之前从年级成绩的排名上意识到她的存在,是因为她每次都能在不得班级第一的情况下进入年级前十,就像谨慎地把自己放进一个缝隙,让人怀疑是有意为之。
她不但成绩优秀,还不可思议的多才多艺。表演与演讲,声乐与器乐,流行与摇滚,田径与体操,茶艺与诗歌,涂鸦与绘画,舞蹈甚至格斗技,她独自掌握了诸多给人不同印象的技能。而旁人得以窥见这些,是因为她穿梭于学校各个社团和兴趣小组,时常在各类竞赛中获得奖项,被学校通报。同时她也在不同的场合展示了各样的技能,并且依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增加着,年级舞会上的器乐,新学期的学生演讲,平日里在课间与朋友相处时即兴的表演。
虽然都是些唐突的行为,她却一直十分平静,从未使场面失控。因为选择的时机也非常合适,完成度无可挑剔,也没有人为此感到尴尬,因此得到了全校所有人的默许。
她断然没有拒绝交际,也没有因为以上奇行而被人孤立,因为那些才艺,她的话题广泛,本人则进退有度,也会给旁人指导,因此受人爱戴和信任,就我所听到的她没有被任何人排斥,不过因为同样的这些原因,她与她相处的人分外遥远,始终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疏离。
与大多数人都是朋友,但大多数人都无法靠近。
与大家都有交集,与大家都不亲密。
“在西郊孤身一人独自生活。在北边与大家庭一起生活。神秘富豪的独女,黑道头目的情人。神秘富豪的情人,黑道头目的独女。”
“这是什么?”我问。
“这是有关她的身世的猜测里有趣的组合。“
“猜测?”
“因为虽然她是大家的焦点,不论男女,学生还是老师之间,她都一直被当成话题,在学校每个人每一天都会谈起她,但她本人从不提起自己在校外的事情,没人知道她在学校外面是什么样子。之前的学校,家庭的住址,父母的职业,即便与她亲近,也没有人知道这些细节。所以关于她的传说数不胜数。”
富豪的独女,黑道的情人。
富豪的情人,黑道的独女。
“为什么最有趣的组合是神秘富豪和黑道头目的情人和独生女?”我问。
“上星期学校表彰了她获得了今年的奥数和青年击剑冠军。那会你肯定在看书,所以不知道。”
“嗯?”
“你是不是觉得着对她来说很正常?”
“根据你的说法,她能做到也不令人意外。”
听到了这个回答我反而疑惑了。
“确实这对她来说可能很普通,但听她朋友说她只是一周前陪朋友一起在一家击剑兴趣班里报了名。”
“她成绩很好,可也没听说她学过奥数,但如果她要专心练习击剑,她练习竞赛题的时间去哪里了?不然她就是很早就已经学过了,只是大家不知道,不过大家都知道要学那些东西至少要很多钱。富豪和黑道头子都很有钱。”
“有钱人有很多,为什么是黑道?”我说
“她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有些东西一般的学生听都没听说过,所以大家都猜测她生长在反常的环境里,除了这个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最近她和学校里的一伙人经常发生冲突,知道的老师都很害怕,可她却像一点事没有,还好像很习惯这种事情。”
“什么人?”我问。
“很难讲,《古惑仔》你看过吗?老港片,就是那样的感觉,虽然现在已经不流行了,那些人却还像从二十年前的电影里跑出来一样,有些事一般学生不知道,你别说出去,这帮人跟毒品有关系。”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班长,而且还挺会聊天。”转学生的第一个吟游诗人清了清嗓子。
“总结来说,她是如此神秘,又无所不能,仿佛没有过去,哪怕在这一切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学生都已经达成了共识,把她当成了一个概念,她是与现实存在矛盾,伸手可及却暧昧不清的幻影。”
“知道了。”我回答。
这个与我座位相邻的,是学校里唯一会和我对话的人。得知其存在是因为此人常常出现在年级成绩的第一位,而知道此人是班长则是刚刚的事情。从我问她是谁时起,每节课间此人都会来说有关她的事情。
“这种人只会出现在书里,全校一半的男性都想追求她。”班长感叹。
“谁都想当主角对不对?也许追上她,原来平凡的日子就结束了。我还第一次见你这么关心别人,是不是也跃跃欲试?”
“不会,我不喜欢戏剧性,也不想成为书中的人物。”我回答。
喋喋不休的只有班长,从她是谁开始到她被猜测与黑道有关为止,我都没有问过问题。
“你第一次表达自己的想法。”班长意外地看着我。
“嗯。”我象征性的应和。
“又来了,你多嗯几下我还挺有兴趣听的,不过我也是,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有事问我,我什么都知道。”班长最后说。
“全体起立!”
上课铃响起,班主任进入了教室。班长带头起立,向老师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