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子佩真厉害啊,该说不愧是你吗,训练完成的这么快!”

身旁的子衿称赞着我,而我也在不时地回应着他。

这样开朗的性格,说话时不时会露出一分羞怯,挠挠头的习惯。

他就是子衿没错。

我感觉我真是太幸运了。

失而复得的感受,若不是真正亲身体会,是不会明白的。

已经失去之物永远是让你最珍视的。

这话一点不假。

其实在子衿出事之前,完成训练时,称赞对方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那时候子衿以快我三秒的时间完成训练。

那时候的我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旁,从心底里佩服训练后仍能挺直站立,看起来并不是很疲劳的他。

那时候的我,说出了和他今天对我说的一样的话,只是替换了名字罢了。

该说是风水轮流转吗?我暗自笑着。

不,不是的。

若不是子衿教我怎样持枪,怎样能在各种风速的情况下判断风的影响,打出最精确的一击,或许,那天在参加作战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吧。

我就没办法再遇到子衿了。

我是多么幸运啊,我再次暗想。

这样温暖的阳光,也是拜他所赐才能感受到呢。

不久,子衿请我教他怎样可以精准地命中目标。

这可是他以前教我的东西啊,就算失忆了,也会本能地记得一点点吧。

但毕竟他失忆了,再教他也是回报他当时于我的恩情。

我这么想着,打消了一点点的疑惑。

训练伴随着夕阳的下沉结束,作为得到了训练第一名的奖励,我可以额外获得一份零食。

这可不是普通的零食,而是平时绝对见不到的,稀有的,可口的美食----冰激凌。

以前,子衿总是在拿到第一名后,带我去一起享用,有时,还为此引得了队里其他人的嫉妒。

不过,他依然坚持带我来吃。

真是固执的人。

作为回报,这一次我也带他一起去吃吧。

“我要巧克力味的,麻烦了。”,我对食堂的负责人说道。

“啊,是子衿和子佩啊,训练辛苦了!”,他微笑着对我们说着,端上了冰激淋。

我望着巧克力冰激凌上隐约的反光和欲滴的酱汁,很有食欲。

正准备享受美食的时候,我看到身旁的子衿却没有动作。

他只是坐在那里,为难地看着眼前的冰激凌。

“怎么了吗?”我问道。

“其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不喜欢巧克力味道的。”

“诶?原来子衿换口味了啊,下次早说嘛,真是。那这个你就给子佩吃吧,我...”

我没有听到之后的话。

食堂里的那位大叔虽然仍在和子衿笑着说话,但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全然听不到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我看到子衿把他的冰激淋推给我,一脸欣喜地接过另一个草莓味的冰激凌,开心地吃了起来。

渐渐地,他的身影在我眼中好像有些模糊了。

他的身影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那样苍白。

他的样子是那样清晰,但又是那样不真实。

难道这...也是一个梦吗?

不...不要,这不是梦啊。

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不,不可能的!子衿他不会是梦的!

我伸出手去触摸。

或许是过于慌张的缘故,我出手的力度有些大,吓了子衿一跳。

但我触摸到了,没错,他并不是梦,我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我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种莫名的违和感是什么呢?

我不断在心中询问着自己。

可心里漆黑一片。

什么都无法从心湖浮现出来,解答我的疑惑。

或许是这几天的各种反常?

久别重逢见到他时候的慌张,好像第一次见的人一样?

他曾经教过我枪术,但现在却完全不记得了?

以前最喜欢的巧克力味,甚至不能吃别的口味的他,现在却改变口味了吗?

或许只是受伤很重吧,导致失忆比较彻底所以完全忘记我了。

也完全忘记了枪术吧,毕竟能醒来就很不容易。

改变了口味,是因为有伤到大脑,导致一些喜好也改变了吧。

他回来了,不就好吗?

我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先回到房间休息。

在路上,我望着静静悬挂在天空的月亮,用他回来了就好的说法试图碾平心中不断涌出的违和。

一个人忽然叫住了我,我回头一看,他应该是那个一年前加入的吧,好像叫...笙?

我们在月下相视。

他的眼神和我莫名显得慌张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子衿不太对,不是吗?”,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什么?”

“我说子衿,他回来了,你是很开心对吧。”

“当然...”我答道。

“若是其他人见到许久不见的,最为重要的人,或许会被喜悦蒙蔽,什么都感觉不出,什么都看不到。”

他顿了顿。

他的目光使我感到寒冷。

或许不只是缘于目光,也有他接下来要说出的话吧。

“但是若是队长你的话,我想就算很开心,也还会保持敏锐的感觉吧。”

“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明白啊。”

他的话一分不假,可能我只是没有勇气去打破什么。

打破一些我们都感觉到是假的,但无比美好的东西。

“你觉得,真的有这么巧,这么幸运的事情吗?碰巧截到了一个车队?车队里还正好有我们的队长子衿?”

他的话动摇着我。

在如瀑倾泻的月光下,我感觉有些寒冷。

周围的静寂本应搭配着明月显出独特的魅力。

可我现在却欣赏不来。

“先不说这个,你能回忆起来,你来到这个地方之前的事情吗?”

我低下头,静静地回忆着。

我以前在做什么呢?

好像是在上学,生活好像很幸福,但是战争爆发,和父母失去了联系,然后就...

“你能想起来,你父母的样子,名字,或者声音吗?”

我做不到。

我搜索着脑海中的每一个角落。

真的做不到。

为什么我没有注意到呢?

明明这么明显的问题。

他见我沉默了,望了望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对我继续说:“我今天进到了指挥室,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文件。”,“上面很多是用密码写的,但拜曾经读过有关密码读物的福,我大概能看懂一半,”

我不想继续听下去。

脑海中的声音试图让我捂住耳朵。

他的话就像涓涓细流。

一直,一直在流入我的脑海中。

“我认为,我们可能是被制造出来的。”

我曾经听过很吓人的惊雷。

那次的惊雷声音很大,速度上也可谓迅雷不及掩耳。

但是,它远没有此时笙说的这句话带来的震撼要强。

我想就算十倍于那声惊雷的响度在现在重现,我的心中也不会像这样掀起如此高耸的波澜吧。

其实,我好像并不怎么在乎我是谁,怎么来的。

我也不想去问那么多,了解那么多。

因为军人只要服从命令就好。

我们不问那么多问题。

我唯一在意的,就是子衿。

就算没有记忆,子衿还是子衿。

子衿他慌张的时候脸颊会微微发红。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总面带微笑。

子衿他总是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爱着自己的队员,宽以待人,严以律己。

他是我们最棒的队长。

他是我独一无二的他。

可是他四处躲闪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

生疏的枪法和以前不一样。

口味和以前不一样。

或许这些都微不足道,可正是这些小小的细节的堆积,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

不会错的。

他不一样。

他和子衿不一样。

一无所知还拼命战斗的我,一无所知还拼命战斗的我们。

究竟是为了什么?

子衿,他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