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手中紧握的,是记录了我们队里每人详细资料的档案。
那晚的月亮格外清亮,皎洁的月光洗涤着地上的万物。
青青的叶子和鲜见的几支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本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但我却无心欣赏。
或许是与日俱增的,对于无法忆起父母亲的疑问驱使我趁夜深无人之时来到这间向来禁止进入的资料室。
这间屋子并不大,里面只有一个大柜子和一桌一椅。
柜子上有着许多小柜,上面贴着从一到十四的编号,每个编号的下面都对应有名字。
我走上前,由上而下寻找着属于我的小柜。
我用手握住把手,轻轻向外拖拽。
那个印着我的名字的柜子里面整齐地放着三份档案。
最左侧的已经泛黄,中间的那份还是半新,右侧的则几乎全新。
三份档案上,都是一样的名字,翻开来看,都是一样的相貌。
每张照片上都是一样的,开心的笑容。
都是我的笑容。
唯一不同的,便是服役的时间。
我的手微微发颤。
本早就应该怀疑的,这么明显的疑点。
为什么没有早点提出疑问呢?
心里早有答案,但我仍打开了属于子衿的那个柜子。
里面有两份档案。
那显得旧些的一份上,用黑色的墨笔清晰地写着他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
档案的最后一页上,盖着“已阵亡”的章样。
我的大脑在顷刻间变得一片空白。
我是怎么来的?
我真的是我吗?
我所认识的这个世界,别人告诉我的一切,它们都是真的吗?
关于这些问题,或许心中早有了答案。
只是我不愿接受罢了。
我仔细地观察着我的手臂,手臂上皮肤的纹路清晰可见;用手指按在手腕内侧,也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脉搏。
制造我的技术真是高超啊。
我想着,试图用自嘲缓解心中的不平静。
我机械地翻看着每个人的档案。
有的有两本,有的有四本,最多的有六七本。
但是,如果我们其中之一在作战中牺牲,总不能若无其事地再制造出来,重编入队吧。队员们怎么可能不会起疑呢?
再制造的话,投放到其他的战场不就好了,又为什么要再把一个新的子衿带回来呢?
这说不通。
无论怎样去想,我都无法想通为何指挥官要给我们一个新的子衿,为什么要增添被怀疑的风险呢?
我解不开疑问。
但知道了这些,总要与一个人去说一说吧。
这样天大的秘密,我无法一个人藏在心里。
于是我将资料室小心翼翼地恢复原样,也清除了我来过的证据。
随后我找到了她,我告诉了她刚刚我所看到的一切。
我告诉她时,她系着蓝色发带的黑发正沐浴在皎洁的月光里。
为什么我要告诉她这些呢?
难道我不是希望她一直开心,一直能有笑容吗?
那么就这样一直下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也知道呢。
或许我不想仅我一人知道如此大的秘密。
或许是我不希望她脸上的笑容,是来自于如此虚伪的伪物。
或许是我太过自私。
我可能做错了。
我可能不应该走出刚刚的一步。
但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