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这里就是……月兔侦探事务所?﹞」

当我和瞳姐带着千里进入了事务所正门时──

千里睁大两眼看着这我和瞳姐皆非常熟悉的生活空间,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这也难怪的──

月兔侦探事务所的客厅空间,是采取纯粹的黑白色为主要设计基调──在这里的一切都由黑和白所组成,刚第一次看到应该多少会感到一丝惊讶;不过这个色调其实挺顺眼的──放在左右两边的白和黑色单人沙发,中间的白黑色茶几和黑白色相间的地毯,后方的黑白色3人沙发──一切的一切都工整地恰如其分,形成了一种名为「风格」的美感。

话说回来──

(千里说的是「月兔侦探事务所」,而不是「闪哥哥的家」……)

也就是说──

比起是否我的家,这里是否存在著名侦探──对千里来说更加重要。至少关于名侦探的部份──千里并没有把我放在首位。

来到这里我必须为我前两节的心理作一些辩解──

搞不好有看了前两节我的表现的读者已经开始作出给我贴上「典型的迟钝型男主」标签的准备了──然而很可惜,我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迟钝,倒不如说看到现在的大家都理应清楚我实际上是个对人的表情、情绪和小动作都敏感得很的家伙。

我当然看得出来,感觉得出来──千里对我抱持着某种好感,或者说信赖──只是我还没有能判断她目前的心情是真的还是假的,以及其合理形成理由的材料,所以我选择了「视而不见」,并且在潜意识某处渴望着能收集到更多否定这件事的材料;简单来说──目前我对于「千里的心情」这件事的判断仍处于「怀疑为错觉」的阶段,并且这个阶段应该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我必须强调,我在和千里初次见面的交谈中也没有说什么会特别引起她好感的话,相信听了那场交谈内容的人都会这么认为的──所以这个时候的我将之判断为「错觉」是非常合理的;而且若从事后的观点来看,那场交谈的内容确实基本没有引来千里好感的部份──然而,问题在于,这个时候的我也确实忽略了存在于交谈内容以外的各种无形因素。

无形的因素──

虽然无形,但不代表不存在。

就比如──

现在的客厅空间内──

完全看不见小兔的踪影。本以为应该会坐在那张白色单人座沙发上等我们回来的小兔──并不存在于这个客厅空间内的任何地方。那属于本事务所主人的白色御座上只有空虚,水手服侦探的身影无处可寻。

「小兔怎么不在?」我边脱下鞋子,边向这时正站在我身后的瞳姐发出了此一疑问。

当然,和我刚一起回到事务所的瞳姐也不可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提出问题只是为了打开话题而已。

「应该只是回房间了吧?大小姐她毕竟有时作息时间不太正常……」身后传来关门声的同时,也传来了瞳姐回答了我的声音。

我提起鞋子,并将之收进鞋柜里:「不过我想尽快跟她说关于千里的事。如果她现在睡着了的话那就太糟糕了……」

「话说,需要现在就去买衣服和日用品之类的给三船小妹妹吗?」

「现在下大雨还是别出门了吧。日用品那些没有备用的吗?」

「应该有……我等下去找找。」

「餐具呢?餐具够用吗?」

「餐具应该够,甚至可以说足够过头。少爷你没进来过厨房可能不知道──我每个月都会不断买新的餐具回来,然后扔掉一些旧的……少爷你吃饭时都没有发现餐具经常发生变化么?」

「原来如此……我还真没注意到。另外,该让千里睡哪个房间?」

「对喔,还有这个问题。」瞳姐仔细想了想后,回答道:「……让三船小妹妹睡玛莉亚小姐的房间,可以吗?少爷你介意吗?」

瞳姐口中所说的玛莉亚小姐──

是指我和小兔的母亲,玛莉亚‧月光石(Maria Moonstone)──现在已不在这人世上的母亲。

在这个家还不是月兔侦探事务所的时候──

这里曾经也有一半被爸爸妈妈用作了共同工作的场所。

那些时候,家里总会有一些好像通晓世间万物般的聪明大人们来到这里──

和爸爸妈妈一起在这个客厅讨论着对那时还只是小孩的我来说太过深奥难懂的各种话题。

每当那些大人来到这里时,我都会把自己关进房间,不去打扰爸爸妈妈们。

可是──

小兔她──

不知道是因为还小什么都不怕,还是因为她实在太过聪明──

那个时候的小兔就经常到客厅,也一起跟那些聪明而又可怕的大人们闲聊起来。

并且不知怎么的,也因为这样──

小兔深得爸爸妈妈的欢心。

所以──

小兔和爸爸妈妈间的羁绊,远比我这个没用儿子要强得多──至少从小兔开始上小学的那段时间起就一直是这样。

小兔和爸爸妈妈间的羁绊──

还包括6年前的那场──……

因此,若以这个层面来讨论关于瞳姐刚才问我的问题──甚至连瞳姐都比我更有资格作主。

所以,最后,我这么回答了──

「……我介不介意并不是问题,也不是我作得了主的问题。这事得问小兔她,她介不介意才是问题所在。」

「这样啊……我明白了,少爷……」

唯独和我父母有关的问题──

瞳姐不会对我作任何责备和意见,即使她明显有很多想对我说的话──但还是不会多言半句。

现在的瞳姐也只是,回应了上述那句话后──

用略有点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没有多说半个字。

「……所以说,现在我们先去找小兔吧。」为了打破沉默,我故作镇静地开口,「接下来我们必须优先考虑千里的事,其他的──」

「﹝那、那个──闪哥哥……﹞」

此时──

千里忽然叫了我。

此前只是一直站在一旁断了线似地听着应该听不懂的我和瞳姐间的对话的千里──忽然叫了我。

我和瞳姐都望向了她──

发现她表情好像有点不安,也有点慌张的样子;总之,她战战竞竞地再一次开口:「﹝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咦?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这是因为──刚才,闪哥哥的表情有点可怕……﹞」千里别过了视线,两颗眼珠瞟向了左斜下方──看来是因为刚才我和瞳姐谈及爸爸妈妈的事情时,我露出了什么可怕表情吓到千里了。

不行。

明明有个刚要来到这里住的孩子──作为这里原本住民的我怎么可以露出这种表情吓到新住客呢?当旅馆柜台的人每天都要笑对客人,笑到脸部抽筋都要继续笑,所以我也必须笑,以留下「在这里住的我也会对同住的人友好亲切」的印象。

于是──

我又一次用尽全身力气,让嘴角上扬:「﹝没事没事。我只是在和这位女仆姐姐──即瞳姐,在讨论今后如何让妳融入这里以及天河市的生活──这个问题而已。﹞」

「﹝是这样吗……?﹞」

「﹝所以放轻松点就好,放轻松放轻松。﹞」

「﹝你才应该放轻松点,少爷。﹞」瞳姐忽然也用日语插进了对话中,而且是以责备我的方式,「﹝……因为现在大小姐不在客厅,所以我们得先去找大小姐。一起过来吧,三船小妹妹。﹞」

瞳姐笑着对千里说完这段话后──

就径自走向了能通往2楼的螺旋阶梯。

「﹝刚才女仆姐姐说的大小姐就是指……?﹞」

千里扯了扯我的衣袖,并向我作了提问──

姑且,在之前我和瞳姐接走她并前往泊车处的途中,就已经向她说明过这件事了。

「﹝嗯。小兔,月兔。这个城市最厉害的侦探──SSS级名侦探本人,同时也是我的亲妹妹。﹞」

「﹝……闪哥哥真厉害,居然有个这么出色的妹妹。﹞」

「﹝这句话可成不了对我的称赞喔。﹞」

「﹝咦?啊……对、对不起……﹞」

这个超能力少女也太容易就道歉了──

我看了她一眼后,也走向了螺旋阶梯:「﹝那我们也上去吧。等下应该会给妳看房间。﹞」

「﹝好……﹞」

我确认了千里有好好跟在身旁后──

才继续踏出脚步。

不知为何,我越来越担心──

千里和小兔见面时,是否能正常沟通这个问题──各种意义上。

‧♋‧

我确认了我和爸爸的房间,而瞳姐则确认了小兔和瞳姐自己的房间──都没找见小兔的踪影。

最后,我们一同聚集在了妈妈的房门前。

位处2楼南面走廊正中央的这个房间,当我伸出手拧转其门柄时──咔咚咔咚──果不其然拧不动,只是在发出示意其被上锁了的卡锁声。

「……瞳姐,妳有上锁过这个房间吗?」

我指了指门柄,向正站在离我和千里约两步之遥的瞳姐询问道。

瞳姐拥有月兔侦探事务所内所有房间的万能钥匙,并且爸爸和妈妈房间的独立钥匙也是由瞳姐所保管;所以,如果小兔不在这里面的话,就只有瞳姐能够上锁──我作出的提问只是为了确认此一可能性。

瞳姐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没有。玛莉亚小姐的房间我一直以来都没有上过锁。」

「那就是说,小兔肯定在这个房间里……」并且从内侧上锁了。

真是的。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居然在这种重要的时候玩起了捉迷藏──有时候,不,应该是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搞不懂我这个名侦探妹妹的脑回路。

千里应该也从气氛和摆在眼前的事实中察觉出了目前的情况──

「﹝那个……难、难道说,那个名侦探的月兔姐姐现在在这里面吗?﹞」

「﹝嗯,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然后,我没有解除日语模式,继续使用日语向瞳姐下了命令:「﹝那么,把这门打开吧,瞳姐。﹞」

「﹝明白了,少爷。﹞」

瞳姐拿出了──

一把镶嵌着一颗闪耀蓝白光芒的月光石的、银制钥匙──这把不是万能钥匙,而是妈妈房间的独立钥匙。

她来到房门前,把钥匙插进了门柄的钥匙孔里──

咔嚓。

传来开锁声的同时,瞳姐二话不说就拧转门柄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和千里也跟着走了进去──

「﹝……哇哦,好厉害。﹞」

千里看着房内展现出的华丽光景──发出了既小声亦低沉的惊呼。

那双眼睁得比刚看到楼下客厅时还要更大。

我也看了看房内──

这是一个半圆状的房间。于左右两边──全是带玻璃门的、嵌于墙内的内嵌式多层多格柜子,里面放着的全是各种各样的矿石,当中包括黄金、宝石类、甚至小行星的原石;并且每个放着这些矿石的格子内都带有不同颜色的照明,使得这个房间五光十色、色彩缤纷,彷佛是某种幻想世界里的魔法石收藏家之房间。

房间正中央有张非常大张的双人床──

之所以说非常大张,这是因为以其面积应该不会只能睡两个人,目测应该可以睡上4个人也不会挤迫。

至于床头所靠着的那面墙壁之上方,则有一扇巨大的、欧式弧顶形状的双扇窗;而床的左右两边还各放了一张大书桌,其中一张上放了一台自从妈妈死后就没有再被使用的光学显微镜。顺带一提,正中央这张大床的床下底,还放了一台不知道叫什么散射粒径分析仪的机器经拆解后的零部件,以及大量研究和分析报告的打印纸。

妈妈死后,由瞳姐负责打扫至今的这个房间──

依旧保有非常符合我妈妈──玛莉亚‧月光石──AAA级矿物学家的风格。

然后,问题来了──

设:有个很正统很本格水手服打扮的14岁女孩,正趴躺在那巨大双人床上的正中央。

求:这个女孩是谁?她正在做什么?

答:

「西内西内西内西内西内。欧尼酱辛吉麻诶。」

从趴躺在床上的那个水手服人影那里──

传来了诅咒般的言语。

不,才不是「诅咒般」,若按日语来理解──

就是「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哥哥死翘翘吧。」是完全根本直球的诅咒。

「……」

「……」

「……」

才刚进到房间内的其余3人──我、瞳姐以及千里,也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那个,闪哥哥──﹞」

「﹝喂!妳这个绿毛,谁允许妳叫他欧尼酱了!﹞」

忽然──

躺尸于床上的水手服人影,像是僵尸般翻过身后「弹」的一下坐了起身──并朝着千里吼出了上述句子。

「﹝哎……?可、可是──我怎么称呼闪哥哥应该是我的自由……!﹞」

没想到──

千里不只是没有被吓到,反而走前一步──厉声起来反驳了对方的话语。

(糟了!)

本来想着要尽可能暂时避免让千里和小兔谈上话──现在这两人却以相当恶劣的形式交错起言语了。

之所以说是恶劣──

是因为涉及到我了,我才不想被卷入任何争论之中──哪怕只是被提到名字。

「﹝这里是月兔侦探事务所,是我的地方。没有我的许可,妳别想称呼我哥哥做『闪哥哥』。﹞」

「﹝……想被怎么称呼,我认为这更加是闪哥哥的自由。﹞」

「﹝原来如此,纳鲁嚯多。我看穿妳的本质了。﹞」

「﹝什……什么意思?﹞」

「﹝妳自己心知肚明,现在我没那个闲情再搭理妳了。﹞」小兔说到这,不再朝向千里的方向,而是望向了我:「哥哥你看看你带了个什么东西回来?这种找到合适的人就想依赖谄媚假乖巧的寄生虫型小屁孩,我可没有能给她用的房间吶。」

「喂,再怎么说妳这也说得太过份了吧?而且妳这种刻板印象是从哪里来的?」

「反正她又听不懂,有什么所谓~。」小兔开心地笑着,并将自己的姿势调整为内八坐姿,「……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我确实因为吃醋的情绪而把我对这位千里酱的评价夸大了666%。」

「这不全是夸大且剩出来6倍多了么!而且妳会吃醋?」

「是啊。看到哥哥带着可爱妹子回家就会吃醋的妹妹──我早就想挑战一次试试看了呢~,以纯毒100%的兴趣去挑战。」

「妳作为妹妹的属性也太丰富了点……」

「但永远不会附上『对哥哥温柔』的属性。」小兔得意地笑着,以这句话作结──

按流程来说应该是我再吐槽一句才作结。但我说过了,我才不想对这位SSS级名侦探妹妹使用会结束话题的吐槽。

不过──

没想到小兔的日语说得意外地好──虽然有一些文法上的小错误(翻译成中文的台词都已经过我润色看不出有错误),但基本上已经达到了能让正常日本人听懂的程度了。

只见──

小兔继续维持着一脸笑呵呵的样子,就像兔子一样迅速跳下了床,穿上拖鞋,并踏出几步向着在我身旁的千里方向走来──

来到千里的正前方时,她还是笑着,开心地说:「﹝刚才失礼了。欢迎来到月兔侦探事务所,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妳的房间了。﹞」

「﹝哎?啊……?谢、谢谢……﹞」

「﹝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我作为比妳年长的大姐姐的器量,作为SSS级名侦探的器量!﹞」

「﹝嗯……感、感觉不是很懂──月兔姐姐妳真的是那个……SSS级名侦探吗?﹞」

「﹝怎么了?要试试看吗?﹞」

此时──

小兔突然严肃起了表情,语气也放沉了──她对千里说着上述那句话时,全身都散发出一股极其冷峻且压迫的氛围。

千里看来终于被小兔吓住了,从而后退了一步──视线也开始游移。

「﹝……我、我听不懂。﹞」千里这么回答了,「﹝月兔姐姐应该是很厉害的侦探……但,现在我……﹞」

并且欲言又止此地紧握起两手──看起来很不安的样子。

我注意到──

千里的侧额上,有一小颗汗珠顺着脸颊,缓慢滑了下来──

是冷汗。

月兔侦探事务所目前整个建筑范围内都开着冷气,所以是冷汗。

「﹝呼嗯……﹞」小兔也盯着千里的脸看了好一阵子,接着露出了苦笑并走开了,「﹝……看来妳应该知道很多事情的样子。很可惜的是,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对妳作出什么推理。说看穿了妳本质也只是我的虚张声势,别介意。﹞」

「﹝……好、好的。﹞」

千里松了一口气似地沉下了双肩。

(……松了一口气?)

她到底是对于什么松了一口气?总觉得这里千里的反应有点不太符合我潜意识中所认定的某个事实──可我完全想不出来那个事实是指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有种「矛盾感」,只有非常微弱程度的、近似于违和感的「矛盾感」。

(矛盾吗……)

不过,人本身就总是怀抱着各种相矛盾的想法──

像是「又爱又恨」这样的感情相信每个人都有过体会,所以我对于目前浮现于我心里的「矛盾感」也没有多在意,只认为千里也不过只是个人,而且是个心智应该尚未成熟的孩子。

「﹝……总之,今天起妳就住这个房间。这可是我妈妈的房间,这两边的石头妳若不小心弄没了哪怕只有一小角,我都会立即把妳赶出门,让妳露宿街头──给我注意点。﹞」

「﹝嗯……好的。我会注意……﹞」

千里以非常柔弱没力的声音回应了小兔的要求。

对于千里的回答,小兔咧齿一笑:「﹝很好。这才是乖孩子!﹞」

「……」

接着小兔向着千里走来──

牵起了千里的手,就拖着她往房门口走去──

「﹝……等等,妳…妳带我去哪里?﹞」

「﹝去哪里?去洗澡啊。﹞」小兔停下脚步,以像是「妳在问什么蠢话」般的眼神回望着千里。

「﹝哎!?﹞」

千里发出了──自从认识她以来最大声的一次惊叫。

然后──

她甩掉了小兔的手,并且彷佛被某种可怕魔物追逐般,逃也似地冲向房门,打开──冲出了房间。

逃跑得像脱兔一样迅速。

虽然,真正名字带「兔」字的人仍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房门被关上。

「妳看看妳把她吓跑了。」

我站到小兔身后──

责备了小兔一句。

「我明明只是想要友善地向她说明在这里生活的各种要注意事项,并打算先带她到浴室而已啊。我挑拨她不行,友善对她又不行──还要我怎么样?」小兔转过身来──无奈地对着我摇头、摊手和苦笑。

这时,瞳姐也走了过来──

握起了拳,轻敲了一下小兔的头顶。

「好痛!」

「大小姐妳没有看场合,所以要打。」瞳姐以责备的严厉语气说着,「妳怎么可以在这里说要带她去洗澡呢?」

「嗯?」

小兔一时没听懂瞳姐的意思──

同时也开始沉思起来,并作出作为SSS级名侦探应有的推测:「难道妳想说有很多人在这里提洗澡会害羞?不对吧,都已经决定到陌生人家里住了──还会因为这点事而逃跑出去根本不合理吧。住宿舍时也得去问舍管的人洗澡洗衣服要怎么办吧?」

「不,问题不在于『有很多人在这里』,也不是在于『有男生在这里』,而是在于『有少爷在这里』──大小姐。」

「有哥哥在这里……?」

小兔听了瞳姐的话后瞟向了我──然后像是恍然大悟般睁大两眼。

惊讶完后──

她接着露出了鄙视我般的眼神:「真难以置信……这样的哥哥也会──难怪那个绿毛会这么听话的才刚认识哥哥就跟着回家了……」

「我不知道妳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妳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哼,我才不想跟哥哥这样的单细胞生物说话!」

「先不说这些了,现在应该赶紧去找千里──」

我话说到一半,抬起头──

看见了瞳姐身后的房门正缓缓打开。

三船千里出现在那里──

「﹝……因、因为这里已经是给我的房间,所以我回来了。﹞」

并说出了──

从各方面来说都挺厚脸皮的话。

才刚逃出去就自己回来了──这很厚脸皮。才刚获得这房间的使用权就敢说是自己房间了──这很厚脸皮。而且不理对方有没有问就自己解释起来了──这更是厚脸皮之最。

即使──千里看起来像个很老实、不爱说太多话的孩子,但也正因为还是孩子,有些地方真是难以想象的脸皮厚,令我不禁觉得「这都敢说出来」。

然后──

「﹝好,妳回来就好。接下来得跟妳说说我们家浴室的构造。﹞」

小兔走上前──

「﹝……今晚妳穿我的睡衣吧。虽然睡衣睡裤没有合妳身的尺寸,但睡裙我记得有不少买大了的,给妳翻翻看。﹞」

「﹝嗯……拜托了。﹞」

于是──

小兔领着千里就这么走了。

说到底──

我终究没明白为什么刚才千里会突然逃跑。

当我就这个问题询问瞳姐时──

瞳姐歪起头思考了起来──

似乎在思考有没有能让我听懂,但又不会有太多盲目猜测的说法。

「试想想,少爷──当你到别人家过夜时。因为要洗澡,准备借用浴室时──首先会想到什么?」

「嗯……我可能会想到『这里是这家人洗澡的地方』,并为自己要借用这个地方感到不好意思……啊。」

「对,我想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瞳姐笑着点了头──

肯定了我的想法。

答案意外地简单令我有点错愕──主要是因为刚才小兔拿「宿舍」当例子而使我误会了。

说到底──

宿舍、旅馆之类的共用澡堂或者浴室,跟「别人家的浴室」,根本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前者只是很多人共用,或者使用过同一个浴室──但浴室本身并不属于他们;而后者的「别人家的浴室」──若排除掉卫生问题,这意外地是比前者更加令人不好意思借用的场所,只因为这是属于某个家庭私人的生活空间,而并非公用的东西。

(也就是说……)

即使千里才刚认识我和瞳姐就非常听话地跟着我们来到月兔侦探事务所居住,她心里还是有非常明确的「我是在到别人家做客」的观念。

虽然只是非常旁枝末节的小事,但──

总觉得我也开始了解千里内心的价值观了。既非常合理亦非常矛盾的──幼小的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