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感觉……这座豪宅──彼岸屋邸,好像房间特别多呢……以住宅用途来说完全是多过头了。启先生您难道没有把其中一些房间租出去的打算么?很抱歉这可能有点失礼──但我想启先生一个人应该也用不着这么多的房间吧?」
「没事。我自己也确实觉得以我一个人居住来说这里未免有过多空间房间显得太浪费了……这说出来妳可能不会相信──当初我只以一千万左右的价钱买入了这幢彼岸屋邸。就是因为便宜得难以置信,我才会选择了这里──怎么样?船小姐,这个理由足够充份了吧?」
「原来如此──如果这座豪宅的价格真如启先生所说的那么便宜,那确实是不容错过的。但这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才一千万?真的吗?即使退一百步考虑到这一带在近两年发展起来之前只是个人烟稀少的偏僻社区此一因素──如此巨大的豪宅也感觉根本不可能便宜成这样啊。」
船绮瞳小姐的质疑是非常有道理的──
即使说这附近社区在近两年开始迅速发展起来之前相对来说较偏僻落后,但这里毕竟始终是天河未来都市,是这个国家的科技与经济重地之一,就算是远离繁华市中心的地段,也不可能出现如此巨大的楼价落差。
更何况,随着主题游乐园熊熊LAND于今年暑假的即将开园──现在附近街区已经发展成了重点旅游商业区之一,越来越多的商店与食肆进驻到了这里,人流兴旺。
虽说我买入彼岸屋邸时由于离熊熊LAND开园还有半年时间而尚未出现过多的人流,但最近在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宣传下,这附近也开始时而会目睹「人山人海」的情况了──若把这些因素皆纳入考虑,这幢彼岸屋邸的便宜就显得更不可思议了。
「……会不会是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血案呢──启先生?」
忽然──
船绮瞳小姐冷不防地提出了可怕的可能性。
我吞了吞口水,心情也开始紧张起来──我思考该怎么回应,但对方率先说了下去。
「毕竟,对于我们华人来说──没有比『凶宅』更合理的、不买房的理由了。」
真是粗暴的言论──
但作为一名华人,我内心深处最根源的部份直觉这确实说得非常合理、正中靶心。
(这样啊……差点忘了,船小姐也是个华人。)
不知为何,我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感到了扫兴──径自、擅自、私自的扫兴。
不知不觉间──
我们终于走到了楼梯的尽头,抵达了这幢彼岸屋邸的最顶部──通往阁楼房间的走廊。
我们皆一同望向了那前方尽头的、孤独地存在于那里的一扇门。现在──从那扇门的彼方,仍持续传来《吉诺佩迪组曲》第一首的旋律,音量比起在楼下时也更为响亮,即使是听着温和宁静的音色也显然地在主张着自己的存在感,萦绕于我们的周围。
「……看来这自动演奏声真的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呢──从启先生至今一直未打开过的、阁楼房间里。」
船绮瞳小姐踏出了脚步──
看起来没有一点的犹豫和迟疑,像是在应对例行的工作般──朝着阁楼门扉的方向踏出了毫无踌躇的脚步。
「是这样没错……可是,接下来船小姐妳打算怎么办?」
我也跟了上去──
在和对方一同来到与门扉只差一步之距时,发出了疑问。
「这还用问吗?」船绮瞳小姐以略显惊奇的表情回看着我,同时拿出了一根像是撬锁工具的铁针,「撬锁可是作为侦探最最最基础的技能啊?」
「……」
确实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再基础不过的技能了。可在推理小说里──至少在作案手法层面上,很少会看见「撬锁」这个词;毕竟,本格推理本质上是一种游戏,有固定规则和边界的游戏,而现实世界是没有边界的。
二话不说──
船绮瞳小姐即微弯下腰,将那根铁针塞进了门柄上的锁孔内──开始咔嚓咔嚓的鼓捣了起来。
咔嚓。
突然──传来了不同于此前所有咔嚓声的、清脆的响声。
「成功开锁了喔,我的主人~。」
船绮瞳小姐重新立直了身子,往旁边移开了一步,微笑着向我报告了她的工作成果──看来是认为礼仪上必须让我这个主人亲自先进入阁楼房间的样子,所以才会在开锁后突然又一次扮演起了礼让主人的女仆,作势示意让我率先开门进入阁楼。
我当然也不会不识趣地事到如今才退缩──
我来到门前──来到船绮瞳小姐为我让出了空间的门前位置,伸手紧握住了门柄,拧转。
吱……
在推开门时──传来了老房子的门特有的摩擦声。
随即迎脸而来的是──仿佛沉积了好几个月的、带有某种异臭的混浊空气,填满了视野的漆黑,以及变得完全清楚且响亮的、《吉诺佩迪组曲》第一首的旋律。
仿佛──
还传来了回音。钢琴声旋律的回音──或者说、立体音,在这似乎比想象中要宽敞了许多的阁楼空间内不断回响。
我下意识地往门旁伸手想要寻找可能的照明系统开关──然而,什么都摸不到,只摸到了手感很粗糙的、似乎连墙纸都没有铺的墙面。
「是这边喔,我的主人。」
船绮瞳小姐的声音自我的后方传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被迫反射性地微眯起了双眼;只见──这阁楼房间的天花上有起码9盏的小吊灯,而且可以以一个开关打开全部照明,所以才会瞬间泻出了对于我这个退休老人来说过于耀眼的光芒。
然后,我看见了──
果然有一台巨大的钢琴被放在了、这间阁楼最深处的尽头;它的琴键正不断地被自动按下,演奏着《吉诺佩迪组曲》第一首的音色──光是这台能自动演奏的钢琴就应该价值不菲了吧,越来越觉得自己能买下这幢彼岸屋邸是花光了我一辈子的幸运。
然而──
「启先生……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缓步来到我身旁的船绮瞳小姐,以低沉、凝重的语气如此开口──
我也立直了身子,看向她的脸──发现她正皱着眉头,一脸苦涩的样子,表情中似乎还带有一丝抱歉。
「这间彼岸屋邸──恐怕正如我刚才所说的,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情……或者说,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哎?什……什么意思?」
「这只是很一目了然的事情……请看那里,启先生。」船绮瞳小姐举起右臂,笔直指向了一处──
那是、阁楼唯一一扇窗户旁边──近墙角的暗处。
有什么半躺半坐在那里。
半躺半坐──能形成这种姿势的,也只有人形生物了吧。可是「生物」这个词在这个情况下只会有致命性的违和感──人形确实没错,但「生物」的定义对于目前映入我眼帘的那个「东西」来说是毁灭性的支离破碎。
那是、已经化为了白骨的尸体。
死亡的终点──白骨化了的尸体。完全没有任何的血肉残留下来的、白得不可思议的白骨。唯一能昭示其可能曾经活过的迹象为穿在了其身上的、像是病人住院服似的一整套淡色服装──白色的手掌骨、脚掌骨很刚好地从衣袖口和裤脚口伸出,非常合身。
我提起脚步,走向了那具白骨──
那是、缓慢且颤抖的脚步。
同时,我感到了船绮瞳小姐的气息,跟在了我的身后──
我没有回头看她,所以无法察看她的表情──只是,当我的视野已经被那白骨的头部所填满时,身后也响起了低沉且阴森的声音。
「这是真正的尸体──我的主人。
这并非以我侦探或者女仆身份所作出的判断──但这具尸体,已经死了起码3年以上了,我的主人。」
我没有问出口,也没有回头──
如果这个时候妳不是以侦探或者女仆身份作出的判断,那妳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说话、并且唤我为我的主人?
也许,这才是此时此刻──有如逢魔之刻的此时此刻所能发生的、最大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