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虽然才刚开学的第二天,可学生食堂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挤人,我好不容易才赶在了大多数学生开始占位置之前抢到了一处靠窗的座位,好不容易才穿过重重人群把今天我点的特色咖喱饭和盛着其餐盘的托盘放到了我座位的餐桌上。话说回来,是跟苹果约好的她要请我吃饭一个月来着──我在已经要准备动勺子用餐之际才想起这件事,但事到如今感觉事后再向她要饭钱就显得太势利小器了,算了就当成没这件事吧。
就在我吃了才两三口的时候──
「嘿咻。」
发出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位置放托盘似的声音──某个人坐到了我正对面的座位上。
此刻,祝静莹──祝同学一脸稀松平常地随即将免洗筷的包装纸撕开,取出里面的免洗筷后,又是什么都没发生似地掰开了它。
今天的她有好好穿校服──即一般学部的白色高中水手服来上学,袖边、襟领边、裙边和领巾都是代表二年级的蓝色。
「……妳没有别的地方坐了么?」
「就算有,难道就不能坐闪学长对面吗?」
「也不是不能……」
「食堂人这么多──会想和朋友一起吃饭只是一点人之常情而已,不是吗?」
说着这话的祝同学一脸笑眯眯的表情──糟糕,我竟一时间觉得这个表情真是可爱,差点就看入迷了。
朋友──
妳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把昨天才刚算真正认识上的关系就定义为了朋友?这种──我永远都不可能轻易做到的事情……
「哦哦,闪学长喜欢吃咖喱饭?」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个食堂最好吃的就这个了。」
「说得也是。」祝同学也开始起了她自己的用餐,「平常闪学长都一个人吃饭?」
「不。有时会和苹果她一起吃。」
「喔!就是那个一般学部最厉害的苹果学姐!她到底是靠什么坐上校监会会长之位的?」
「妳是新闻记者吧?自己去调查吧。」
「就是说──闪学长都不知道了?」
「嗯。」
我只点了点头。
拜托,吃饭就好好吃饭──别一直问些有的没的。这大概是祝同学体内的记者之魂导致的吧──几乎成了一种职业病。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想、或者说考察。
「……苹果学姐和闪学长……啜吮……是什么关系啊?」
「嗯?」
放下筷子后,祝同学进一步追问道:「就是说,是那种很健全的关系?还是说很不健全的关系?作为新闻记者的我很好奇!」
「那我也以回答记者提问的立场来回答妳吧──我和苹果,是同学关系,副班长和班长的关系,青梅竹马的关系,普通朋友的关系。」
「青梅竹马!」
祝同学很吃惊的样子──
完全睁圆了两眼。
「果然闪学长是个不简单的人啊。闪学长就是那种吧?虽然就读的是一般学部,可人际关系却建立在了众多天才之上的──难以触摸的『高岭之花』。」
「……我是男生高岭个屁啦。」
「那就是……孤高之狼?」
「这个还行。」
求妳了──让我好好吃个饭行不行?我看见──祝同学几乎没有要继续拿起筷子用餐的意思。
「吃饭断断续续的容易胖。」
「哎?是这样的吗?那我赶紧吃。」
祝同学这才再次拿起筷子吃起她碗里的面来。那量看起来很少──少到根本不像是要来用餐的。也许祝同学的早餐特别丰盛,所以中午就轻食了──这样一来晚上就必然要多吃,我在犹豫要不要进一步提出「晚上多吃容易胖」的意见。
想想还是算了。
看祝同学平常这么好动,大热天的都愿意穿着布偶装站室外的样子,无论吃多吃少都根本胖不起来吧。
「不过话说回来,闪学长──我看你好像碰上麻烦了呢?」
「……」
看来──总算是进入正题了。再怎么说,这个祝同学,不可能只是为了和我一起吃饭而坐到我的对面──她不是这种类型的人。一起吃饭顶多只是一种手段罢了,她果然是有备而来的──对于我所谓的「麻烦」有备而来。
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后──
「麻烦?听不懂妳在说什么。」我决定先是装个蒜。
「闪学长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正因为是我看上了的闪学长──所以一定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
「闪学长真是冷淡,明明昨天我已经说了──只要是有关这个学校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拜托我调查。我真的真的只是想要给忙碌的闪学长帮上点忙,绝没有别的企图喔?」
「妳不是想让我加入新闻部来着?」
「那是两码子事。」祝同学一点迟疑都没有,斩钉截铁地回应道,「闪学长可能会觉得我一个女高中生能派上什么用场──可若这么说的话,闪学长也只是个男高中生而已啊!而我至少是校内非官方新闻部的部长──我这个头衔可不是空有名字的。」
「所以说,我并没有碰上什么麻──」
「是吗?我看闪学长好像连那个钟学弟的联络方式联络地址都问不出来的样子?」
「……」
果然──
我今天刚采取过的行动──已经完全被祝同学掌握在手里了。
「……我之前在联络走廊里碰上了个说自己是路过的、戴眼镜的女生。她是新闻部的成员吗?」
「恭喜答对了~。她是我的得力助手。」
「原来如此。」
果然,哪有什么刚好路过的女高中生──那个眼镜女生,很明显就是跟着我进了联络走廊,还很是刻意地向我确认了我接下来要到食堂吃饭的行程,理所当然地就是为了向现在我眼前这位一脸神气的祝同学通风报信。恐怕,祝同学早就预料到我可能会在今天到高中一年级的课室晃悠,所以事先安排了那位眼镜女生来监视并跟踪我──
(嗯……?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又吃了几口饭后──
「妳不惜让那位得力助手来跟踪我都要强行来给我『帮忙』,是为了什么?没好处吧,给自己徒增麻烦。」
我提出了最正常、最恰当的质疑。
除非是个烂好人,否则正常思维下绝不会──
「我就是个烂好人,怎么样?」
「啊……」
我对于对方这过于大言不惭地拦截了我思维模式的态度──登时一阵胃气涌上了胸口,并不是因为咖喱太辣。
「妳好人成这样的话,会害我这种直男思维以为妳喜欢我。」
「嗯?以为……?我不是已经向闪学长你表白过了吗?要不我们再来一张自拍照来证明我们之间的情谊?」
「不……不用了不用了。我开个玩笑而已。」
完全是被吃得死死的。我活了这十几年的人生,除了小兔之外,祝同学是首个让我有完全被吃住了势头且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的感觉──的人。
就连那个遥不可及的苹果都不曾让我有这种感觉。
真是太失败了。
「哈哈哈,闪学长认怂得太快了吧?」祝同学笑得很是嚣张,「总之,闪学长不用担心──这家学校最厉害最专业的新闻记者来帮助你了,钟学弟的联络方式之类的一下就能给你查出来!」
妳这也太言之凿凿了点。
就连和钟同学同班的同学都问不出来的东西,妳一个外人能有什么办法?──我怀着这种小看对方的想法,继续吃着自己餐盘上的咖喱饭。
「是么。」
同时,我只应了这两字。
「闪学长你这反应,看来压根并不相信我真能查出来的样子?」
「这是当然的了。」我放下了勺子,「妳连个具体方案都还没给出来,我凭什么相信?」
「那闪学长你自己又有什么方案?」祝同学双臂环抱于胸前,一脸嘲讽似的表情看着我,「该不会,让那个1年A班的班长去问钟学弟就是闪学长的唯一方案了吧?应该不会的吧?贵为SSS级名侦探代理人的闪学长只有这点能耐的话,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妳这表情完全没有说服力。
这次事件的调查没有小兔的帮忙──可现在却有种迎来了另一个小兔的感觉。难道说,我在作为侦探活动时,就只有落得遭到这类型女生嘲讽的下场?
放过我吧,真的。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让小兔继续指点我──至少我早就习惯了小兔的嘲讽。至于昨天才刚交上的「朋友」的嘲讽──我可真的顶不住。
「……暂时来说──」我以这4字给自己筑起了最低限的防线,「我的方案确实只有如此。很可惜。」
我此言一出──
祝同学瞪圆了两眼,看起来对我这回应略感惊讶的样子。
明明是妳嘲讽的我──现在却对我退一步的回应露出这副表情是几个意思?反正,不关我事──我怂都认了,祝同学怎么想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啊,真没劲啊,闪学长……」
祝同学把手肘架到了餐桌上──同时以两手托起了腮帮子,略显失望、不满地朝我抛来了赌气似的眼神。
「……妳才知道我是个没劲的人啊?」
「不,这个的话,我倒是透过事前的调查已经有了充份的了解。只是……怎么说?是我擅自地把闪学长在我心里的形象给膨胀过头了──嗯……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事。我也不是会介意这种事的神经。」
比起这种事──
我倒希望妳能先让我安静吃完这顿饭。若说我没劲的话,妳倒是有劲过头了。
「说回正题吧。若要说句实话,我在调查有关这家潜培的事时比闪学长更有优势也是真的──所以我能选择的方案,也比闪学长靠谱多了。」
「……」
这怎么说?──如果按正常对话礼仪,这里我应该作出此一发问。但我想,即使我不说话这个祝同学应该也会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我也无谓浪费唇舌,选择专心吃饭。
「很简单。既然无法从同班同学的方向找切入点的话──那剩下的方案,就是从教职员方面插手了。」
「教职员……?」
「嗯。新闻部作为社团,也是有顾问老师的──所以由我们新闻部的顾问老师去帮忙调查的话,肯定比闪学长以学生身份插手要更来得方便。」
原来如此──
就为了帮我问出钟同学的联络方式和地址,这位祝同学居然还能指使老师去办事。
「妳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哎?突然这么说我,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当没听到吧。」
看来在这方面──她本人并没有自觉的样子。
然而,关于这个话题──
我不得不放下了勺子,同时提出了质疑:「但,即使是老师,这事真有这么容易问到吗?」
「嗯?闪学长是不相信我们新闻部的实力吗?」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关于钟同学的事,就连他的同班同学都只知道些笼统的传闻──比如什么可能有家庭教师,又比如跟踪他放学都会不知不觉间跟丢……完全没有一点实际的情报。感觉要问出点什么并不简单。」
「闪学长的质疑确实也有道理……但,若反过来想──既然至少有所谓的『传闻』,不就代表有调查的余地吗?」
「话是这么说……」
「当新闻记者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只要有调查余地,就必须调查到底!」
我不是新闻记者,而是侦探──
我本想作出这句吐槽,但想到能够被对方轻易以「侦探也一样吧」反驳,所以作罢了。
「尤其是『家庭教师』这个传闻──闪学长,我觉得吧,在根本和钟学弟联络不上的现在,转向找出这名『家庭教师』的身份不是更快吗?」
「嗯……确实,妳说得对。」对于对方确实有道理的说辞,我会很干脆地认同,「不过……家庭教师吗──嗯……总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奇怪?」
「因为,那个1年A班班长告诉我的传闻是说……是这间学校的注册教师去给钟同学当家教。」
「这不更加好了吗?若是这间学校的老师当的家教,那就更有调查的余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是本校的注册教师,那其优先职责理应是驻校的全职工作吧?可怎么,会特意给──只是普通学生的钟同学当家教呢?这样的、本为全职教师的家教──钟同学真能请得起么……」
当然──
也不是说全职教师不能兼职家教,但在教师方和学生方皆隶属于本校的情况下──尤其是学生方并不常来上学,需要在家学习完整课程的情况下,这个家教感觉不太可能为兼职。
而且,若说是遥距教学的话,那应该直接在正式课堂上弄个直播就行了──但1年A班班长从没提到过类似的事,也很难想象会另开教室只对钟同学一人进行遥距教学,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到钟同学家里进行一对一教学会更好。
我把我上述疑惑都向祝同学一一说明后──
「嗯……该说闪学长是太聪明导致了太死板吗──都能质疑到这个地步了,再多加点想象力啊!为什么就是不肯踏出那一步呢?」
「……就是想象不出来才会有这些疑惑啊。」
「啊!真是拿闪学长没办法吶!」
祝同学一脸得意,很开心的样子──看来她对于能驳倒我这件事感到了愉悦,真是个太像小兔的家伙。
「说到底,最根本的问题是──闪学长怎么会觉得钟学弟只是个普通学生呢?」
「咦?这……」
「光是从闪学长你自己也知道的部份来判断──即使只是直觉地作出的判断,也应该不会觉得钟学弟普通吧?」
钟同学并不普通──
确实,他对于外星人的执着并不普通,他对于学姐的执着并不普通──
「比起这些,更不普通的是──为何钟学弟和那个富豪苍家的千金是熟人、吧?闪学长?」
「啊……」
我总算──恍然大悟了。
或者说、拖到了现在──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恍然大悟了。
不得不去思考这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但同时又最令我和小兔感到不舒服的──可能性。
「几乎没人知道钟同学的联络方式、地址以及家庭背景。这反过来说──就表示,在其背后有着能隐瞒这一切的力量。」
为何──钟同学能够直接向苍家的顾问侦探断罪会求助。
为何──昨天的断罪会侦探会如此重视钟同学的想法,还想尽办法说服钟同学接受他们所给出的结论。
为何──整个过程都像是苍家演的一出戏的这个事件中,钟同学会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
「搞不好,钟学弟他是苍家的养子呢?即使不是养子这么亲近的关系,至少,应该也有资金上的援助吧?」
祝同学说出了──
确实、能直截了当地、简单粗暴地解答我上述所有疑问的──毫无修饰也毫无浪漫的、最纯粹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