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格莱蕾已经三天了，身体愈发地撑不住了。每时每刻都会有钻心般的疼痛从心脏传出来。于此伴随的还有着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
自己还能撑多久？完全不知道。虽然完全不认为自己可以打败巨兽，但也不想就这么死在路上。
离开了格莱蕾的花园后到处就都是黑暗，没有一丁点的光线。不过我却能看的清，是寄生在我体内的肉瘤带来的吗？
“啪嗒”
脚下传来了水被溅起的声音。
蹲下来轻轻地从水洼里捧起一捧水灌进嘴里，缓解了烦躁的感觉。
低头朝水里望去，逐渐回归平静的水面映照出我现在的模样。
眼眶的两边，整个脸部都布满了像是疤痕一样的青筋。变得有些不像我了。万事万物都是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
继续向前走去，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只是遵循着格莱蕾的话而已。
只要不回头，就一定可以找的到。
“人类？”
闷雷般的巨响在耳边炸开，脑袋被震的嗡嗡响。
抬起头来，两盏如我头般大小的红色灯泡悬挂在空中。
这不是有些过于巨大了吧？
虽然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果然还是太震撼了。
“巨兽？”
“你从小妖精那里来的？”
“从上面来的。”
“哈哈哈哈，在袒护那个小姑娘吗？”
“抱歉，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嘛，不管你怎么说，结局都是不会变的。你都会成为我的口粮。”
“就算是吧，我也会让你稍微噎住一点的。”
“有趣，你已经认定自己会死了吗？”
“差不多吧。”
“那要来做个交易吗？一个能让你活下去的交易。”
“抱歉，我拒绝。”
“你连要求都不听一下吗？”
“我不喜欢和丑八怪做交易。”
虽然活下去很令人心动，但是把我的存活建立在格莱蕾的死亡和巨兽的解放，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那还真是遗憾。”
来了。
有什么要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股力量的原因，动态视力提高了很多。
看得清，也预测的出它会落在哪里。
这样的话躲得过。
朝左边躲去，巨大的脚掌擦过我的身体重重地踏在地上，巨大的震动令我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紧接着第二次的践踏就朝我砸来。
右手疯狂地长出数十根触手，交织成网状，抵挡着践踏。
可以感觉到触手上传来的巨大压力，仿佛就要被扯断一样。
“你喜欢吃肉饼吗？”
“不讨厌。”
粗壮的尾巴从侧面横扫过来，将我击飞了出去。
在空中停留了许久后才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滚了十数圈后才停下来。
骨头都要散架了，衣服被磨破，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不停地朝外渗着血。
每站起来一分，就会多一分的疼痛。经过连续几次地跌倒，才终于又站了起来。
糟糕了，右眼看不见了。是被血糊住了吗？
拔出腰间的刀，却无论如何也握不紧。从手腕处伸出的触手缠绕在刀柄上，这才让我可以握住它。
距离离得远了，才勉强可以看清泰莫拉斯巨兽的真实面目。
就像一个丑陋的两足蜥蜴，长长的前爪垂在身前，鞭子一样的尾巴轻轻摆动着，额头上有着向上微翘的角。全身都覆盖着厚厚的红色鳞片。
“再给你一次机会吧，人类。生物只有在真正认识到死亡之后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你手里拿着的武器的上一个人类那样。”
背叛吗？
魔物杀手是那样的人吗？不，真是那样的话，格莱蕾不可能还存在。是在动摇我吗？
“说过了吧？我讨厌你这样的丑八怪啊。”
用力挥出手里的刀，魔力从触手传导到了刀上，然后伴随着挥击化为了弧形斩击飞了出去。
“你就尽情地挣扎吧。”
它挥动前爪，想要将我的斩击隔开。
“啪”
前爪砸在了地上，被干净利落地切开了，但同时斩击也如强弩之末，轻轻击打在它的身上，散开了。
能伤到它？
“果然你很有趣。”
它晃了晃失去爪子的前臂，语气里并没有惊讶的成分。
从切面处一个爪子重新长了出来，看上去比原来的更加粗大。
再生？这样就算伤到它也完全没意义。
“你不是人类，或者说你不完全是人类？”
不是人类？
它在说什么？
我不就是……
伸出左手，手臂已经被黑色的鳞片覆盖了。
已经开始了吗？身体要被占领了。
“不是人类，为什么那么袒护人类，不惜拼上性命？”
“我是人类，至少心是。”
再次挥出刀，划出了一个更大的圆弧。
“没用的。”
它再次挥动前爪，将比上次强出几倍的斩击轻易地挥开，就像拂去身上的小虫子那样。
另一只手抓了过来。挥刀劈了过去，只勉强阻止了一下，就被推了回来。
被击飞了出去，爪子贯穿了身体，在空中撒下一片血幕。
剧烈地咳嗽着，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肺部被贯穿了，撑不了多久的。
然而伤口处却传来虫子蠕动的感觉，伸出的小触手将伤口补上了，填补了那里的空缺，暂代了器官缺失的部分，令它们可以正常运转。但始终是无法和身体融为一起的，不适的感觉挥之不去。
“你的再生似乎不完美，那么你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尾巴扫了过来。从下向上斩击将它切断。
将刀立在身前，瞪视着它。
“不要再排斥它了，没好处的，你是赢不了的。”
“闭嘴。”
努力压制着脑中的狂躁，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就算死，我也要作为我自己去死。”
“那就死吧。”
重新长出的尾巴从正面刺来，闪开后想要从侧面再次将它斩断，但它却弯曲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贯穿了我的身体。
被巨大的力道带飞了出去，在空中不停地摇摆，接连不断地被砸在地上。
尾巴拔出时，尖端带有的倒刺将肉挑了出来，伤口处红色的肌肉向外翻起。
虽然触手及时缝补了伤口，但疼痛却不会消失。
嘴中不断翻涌上来的苦水夹杂着血沫令人想吐。
意识也开始有些恍惚，似乎就要离开身体飞升。
不行，失去意识的话就会被夺走。会成为一具傀儡。
要带着意识死去才行。
难度是不是有点大？不停地缝补伤口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的，但疼痛却会令意识模糊。
我的意志能撑得住吗？撑不住也要撑，不能死了还添麻烦。
巨大的脚掌再次从上面落下，翻滚着躲过攻击，挥刀砍向它的腿，却也只是砍出了一个可以瞬间恢复的伤口而已。对它根本造不成大的伤害。
“你变弱了。到极限了吗，人类？”
是啊，真的已经到极限了。全身都在颤抖，基本都无法行动了。
结局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我怎么可能赢得过魔王级别的家伙。
看着从正面刺来的尾巴，我没有躲避，即使能看清它的轨迹。
抱歉，艾莉娜，没能遵守诺言呢。道歉的话，大家也都听不到了吧？
还有在地球的家人，知道我失踪了的话会很着急吧？
虽然回不去了，但是不用担心，我在这边很开心哦。认识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好人呢。
有下辈子的话，我会转生在哪边的世界？地球还是这里？
两边都很有趣，难以做出选择啊。
其实，真的还想再多活一点啊，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啊。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但是，没办法的事就是没办法。
身体自己动了，从全身各处长出的触手将我包围了起来，像铠甲一样覆盖在了全身，唯独只有完好的左眼还裸露着，可以看到外界的画面。
触手带动着身体行动了，躲开了攻击，并挥舞着刀将尾巴切成数段，接着冲向巨兽。
你也想活着吗？所以做出行动了吗？
真好啊，能做出行动。相比之下我简直就是个懦夫，明知不可为就不为了吗？不战斗到最后一刻就想放弃了吗？
现在的我们是一体的吧？我死掉的话你也会死。
那就不是内斗的时候，一起齐心协力，奋斗到最后吧！
行动就由你来，指挥就由我来！
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我大吼了一声。触手也回应着我的意志，牵动着手臂的肌肉挥出刀刃，巨大的弧形斩击切向巨兽的头颅。
“你以为这样就有用了吗？”
巨兽的两只前爪向中央合拢，想要将我挤压成肉泥。
在空中本应是无法做出位移来闪躲的，但它能。
一根触手伸出，缠绕在巨兽额头上的角，将身体拉了过去。
巨大的拍击声在身后爆起，耳膜被震的有些发疼。
斩击斩在了巨兽的脖子上，但却不能深入进去，只是僵持在那里，看上去就快要消失了。
一次不行的话，那就再来一次！
“啊啊啊啊啊！”
突然爆发的力气，就算破损却依旧疯狂运转的魔核，我和它的魔力，一起灌输进了刀刃中。
闪亮的光芒照亮了这个世界，竖直的斩击冲向巨兽，两道斩击组合成一个十字，向前推进。
“你这区连人类都算不上的杂种！”
巨兽的脖子鼓了起来，想要将我的斩击顶开。
怎么能让你如愿！
已经来到巨兽面前的我，将刀挥动，和斩击融为一体，斩进了巨兽的脖颈。
从前面传来的巨大阻力让人无法前进一步。
但是，不能就这么认输！拼就是要堵上全部，堵上一切！哪怕这一击完成后身体会粉碎也无所谓！
给我，进去啊！给我，斩进去啊！
突然间，仿佛有什么握住了我的手腕，给我增添了几分力量。
是寄存在这把刀上的残念吗？
那就一起，拼上全部的一切吧！
绽放吧，破魔之花！
继承了魔物猎人遗志的这把刀，再加上我和它的意志，伴随着庞大的魔力一起挥了出去。
刀刃势如破竹地从巨兽的脖颈中切入，然后化为了碎片。
啊啊啊啊啊啊！
光芒绽放，阻力消失了。
伴随着视野的消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成功了吗？不管怎样，这是堵上一切的进攻了，不成功也没有办法了。
很快，视野恢复，站立在原地的巨兽失去了头颅。
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但是，能感觉得到皮肤在一点点剥离，接着是肌肉。
魔力核心的彻底崩坏带来的是肉体的崩坏吗？连触手都无法修复的彻底损伤，真是太糟糕了。
感受不到痛苦，明明身体在一点点地减少，却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
终于要结束了吗？虽然回不去了，但至少最后我还是做了一件好事的吧？请格莱蕾告诉艾莉娜他们，不用再等我了。
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
“做的不错。”
什么？还没死吗？
“居然可以切下我的头，你也可以自豪地死去了。”
巨兽脖颈处整齐的切面开始蠕动，很快便长出了一颗新的头来。
居然，连头都可以再生吗？果然魔王级别的战力没那么容易对付啊。
稍显年轻的头颅低下来，看着我。
“你居然将自己的魔力核心给破碎了，就那么想要消失吗？虽然不管你你也会死，但我生气了。区区杂种居然能伤到我？开什么玩笑啊！”
巨大的脚掌踩下。看着阴影的迫近，却什么也做不出来。
它也没了行动，是魔力耗尽了吗？
这次，真的是要说再见了。
……
一团火球从天上落了下来，落在了我的身边。我被轻轻地抱起。脚掌踩空了，大地发出颤抖。
温暖的感觉环绕着我。
破损了一半的脸颊对我露出微笑，蓝色的瞳孔充满担忧和关怀。
灰色长发的白裙少女抱着我，躲开了攻击。
她的衣角还在燃烧着火焰，整个身体也都消失了一半左右。精致的面容也是只有一半是完好的，另一半裂痕和烧伤遍布。
即便如此，这张脸我也有印象。大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原本空缺了的一部分此时被填补上了。那是，属于我却被忘记的记忆。
一个名字自动浮现了出来。
贝法娜。
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突然眼睛有些发酸。想要开口责备她，却说不出亵渎她好意的话。
“你怎么来了？”
“来见你。”
她用还完好的右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你很努力了，现在，该交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