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橘子的说明里，我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管怎么看，我都是被这些人牵扯进来的倒霉蛋而已。
既然已经涉入其中，想要脱离就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事了。事到如今，责备谁都已经无济于事。
“橘子……我的安全就全靠你了。”
“啊啊，没问题。”
橘子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可靠。
从我和橘子被转移到这条路上开始，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们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我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十一点二十七分。
“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唔……我的作业……”
我扭头看了橘子一眼。
居然还惦记着呢……那个作业……
“还没到头吗，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吧？”
“准确地说，再走个两步就有6375米。”
“虽然我知道这么问会显得我很蠢……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数路灯。”
“倒也是……”
路灯之间的间距是固定的，通过经过路灯的数量，就能大致估算出路程长度。
这家会刚才在聊天的时候一直在做这种事吗。这种能干的感觉，真不愧是专业人士。
6375米，也就是接近6.5公里。放在普通的公路上，这段距离并不算长。但就我们当前所处的位置来说，长的有些夸张了。
更何况，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走到尽头，无论是向前看还是朝后看，看到的光景都和我们刚刚被转移过来时完全相同。
这条路到底有多长？
“话说回来，已经过了很久了。橘子，你找到离开的方法没有？”
“……”
“橘子？”
“这个嘛，无名名，我之前说过的吧？我可是很强的。”
“说过是说过……”
橘子突然笑了起来。爽朗过头的笑声，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要打架的话，我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但是动脑实在不是我的强项，抱歉。”
“……”
“作为咒术系的言灵师，他动手的速度太快了。是我大意了，无名名。”
“就是说，你现在基本派不上用场吗？”
“差不多。动脑的话，大致上还是要靠你自己……我最多在你身边给你一些建议而已。”
“……你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没用嘛。”
“哈哈哈哈哈，因为是事实现在没办法反驳呢。”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要说不失望那是谎言，但是，从一开始我也该察觉到了。
这只猫显然不是那种能深思熟虑的类型，要不然也不会抢在其他言灵师之前找到我。我被崩坏立方锁定为目标，根本就是这只猫害得嘛……
被我责备的橘子并没有生气，她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根本不在意的表情。你倒是给我更内疚一点。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的双腿一下子疲惫起来。
“总之，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我坐在人行道的边缘。橘子像一只普通的猫那样，乖巧地蹲坐在我身边。
“……”
“……”
“说点什么吧，橘子。”
“说点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就是因为找不到话题才让你先开口。”
“那就聊聊你的学姐吧。”
“抱歉，是我不对，话题由我来想吧。”
“我越来越好奇你的学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了。那天在奶茶店，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并不差嘛。”
“哼，这不过是性别歧视而已。你把性别反过来然后想象一下试试看。”
“你想殴打你的学姐吗？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的意思是把性别反转而不是立场互换！”
“唔，原来如此。我有点懂了。”
“好，这个话题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就找个别的什么话题，比如最近中东半岛的形式之类的，偶尔聊聊这种话题也不错吧？”
“不要这么冷淡，无名名，你就告诉我你们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顺便说一句，你刚才那个话题简直烂透了。”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我之前不是都道过歉了。”
“但是无名名，你也察觉到了吧，我和你并不是那种可以随便找个话题就能聊起来的关系。换句话说，我们根本就不熟。”
橘子突然换了副循循善诱的口吻，我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你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现在是我们加深了解的好机会吗？”
“唔……”
确实，我和橘子其实并不相熟。
严格地说，我和她只见过几次面而已。她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这些事都完全不清楚。今后，如果不出意外我和她还要长期相处，一直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对吧。如果真的是难以启齿的事，在听到之后我会跟你道歉。因为有这样的过程，人类之间的友谊才能不断加深嘛。”
“似乎是这样……”
橘子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只是不知为何，在路灯下总觉得有些阴险的感觉。
既然如此，我也该下定决心了。
“我——”我深呼吸一口气，“我高中的时候曾经喜欢过她。”
“抱歉，是我不对，我不该问的。”
“别给我在最开始的地方道歉啊！！！我才刚开始讲好不好！而且这根本不是需要道歉的内容吧！！！”
“青春期没人爱的男孩子的恋情，这不基本上都是惯用剧情了。”
“根！本！不！是！！！和你想的那种发展完全不同！”
还有你是不是轻描淡写地就把我归类到不受欢迎的那类里头去了？
“那你继续吧。”
“我去找我的最好的朋友商量这件事……喂，你不要一副‘我说中了吧’的表情，好好听我说完。”
“这样啊。”
“……结果过了两天，我那个朋友和我暗恋的女孩开始谈恋爱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剧情发展确实完全不同啊哈哈哈哈哈！”
“在这种该道歉的地方你倒是老实给我道歉别笑啊！！！”
笑声持续了一段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橘子总算止住笑意。
“抱歉，但是这个发展真的太有趣了。”
“我完全不这么觉得！”
“这个嘛，毕竟你是当事人……我能不能问一下，当时你的心情如何？”
“……这还用问吗？我——”
咦？奇怪，当时我是怎么想的来着？为什么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完全想不起来了。
是因为太过痛苦，彻底遗忘了吗？
“……我发现，你这人好像只是想揭一下我的伤疤吧。”
“这是你想多了。”
“呵……好了，现在该你了。”
“该我什么？”
“该你说说你的过去了。”
“嗯？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刚刚我们没有这么约定过吧。”
“咦？诶？你说什么？”
“我可没有说过，在你叙述完之后就该我了这种话。”
“……”
女人！都是骗子！！！好好记住母亲说过的话啊！无忌！
“你还真是有意思的家伙，总觉得，有点理解你那个学姐了。”
橘子抬起右爪，一边舔了舔，一边说道。
我微微扭头，瞥了她一眼。
“揍你哦。”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橘子放下右爪，从人行道的边缘跳了下去，然后走到我的面前，“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继续走下去吗？”
“……”
已经走了好几公里的路程，但依然没有看到这条路的尽头。我起身朝着道路的前方看去，路灯的黄色灯光在远方由点连成线，最后在更远方汇聚成一点。
我开口问橘子：“你觉得这条路到底有多长？”
橘子也学着我朝着道路前方看去。
“现在看到的景象和我们出发时完全一样，也就是说，至少有我们走过路程的两倍吧。”
“你漏掉了后面……朝后看也是一模一样，至少是三倍才对。”
“就是20公里吗。嗯，还不到一场马拉松一半的距离。”
“这么一说，有种很短的感觉。”
这种估测距离的方式当然一点也不准确，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条路的长度绝对远远不止半个马拉松。
我再次开口问橘子：“路的尽头会有什么？”
“天知道，或许崩坏立方在那里等着我们吧。”
“不，这不可能吧。路可是有前后之分的，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朝前走还是朝着后面走？”
“凭直觉。”
“……”
我沉默了。
“咳，搞不好出口就在那里。到底有什么，等我们走到之后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那就出发吧。”
我和橘子再次沿着路走了下去。
如果只把注意力放在步行这件事上很容易就会产生疲劳，尤其是在这种不知道终点在何方的情况下。
于是，我让橘子给我介绍一下言灵师里有名的家伙们，可以的话，最好连着他们的言灵一起。
“一般来说，我们把言灵分为咒术系和体术系两种。像我这种算是体术系，而崩坏立方那种是咒术系。当然，这只是一种非常粗略的分类，有很多人的言灵并不能清楚的划分到哪一边里。”
“基本上大多数言灵师的言灵都是体术系的，体术系的言灵相对而言易于养成。大约只有一成的言灵是咒术系。”
“不过相对来说，咒术系的家伙一般都很强。说的具体一点，如果给言灵师做个排名，这一成的咒术系基本都集中在前百分之二十内。”
“也就是说最强的那一批家伙有一半是咒术系。这也没办法，这些人全都是扭曲的阴暗家伙，言灵也跟着变得扭曲了，所以对付起来很麻烦。如果性格不极端，哪会有人培养出咒术系的能力。”
这时，我吐槽道：“你这完全是偏见吧。”
“不是。言灵是随着言灵师的成长，一天天逐渐完善最后成为完全体的，所以言灵师的性格对言灵也会有所影响。”
“对于言灵师来说，是否有名其实并不所谓。对大多数言灵师来说，唯一需要保密的只有自己的言灵能力而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放在言灵师身上也一样适用。”
“所以，就算告诉你他们的称号基本上也没什么用。至于言灵能力，还是别想了。”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在把所有能聊的话题都聊了个遍之后，我和橘子终于彻底无话可说了。
一人一猫沉默地走在死寂的街道上，唯一的声音是我的脚步声。甚至，偶尔我会忍不住看一下在我身边的橘子，以确认一下街道上是否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尽力无视身体积累的困倦和疲劳，但在接近凌晨的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橘子……先休息一下吧……”
橘子略带歉意地说道：“啊啊，抱歉，没注意到你的身体状况。”
“没关系……”
这句话一般应该由男性说出口才对。
不过，我也完全没考虑橘子的体力问题。虽然从现在来看，橘子的体能远远超过身为男性的我……
而这是因为动物本身就有如此优秀的体力，还是因为橘子的言灵呢？
我走到最近的路灯前，依靠着灯柱坐下。
橘子灵巧地从公路跳上人行道，说道：“这条路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比起长度的问题……我们的速度太慢了。现在我们走了多远？”
“二十九公里。”
也不知道这个距离算是长还是短，因为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判断的基准。
一直走下去迟早能走到尽头。唯一的问题是，我们的速度太慢了。在不知道这条路总长度的情况下，这个问题就越发突兀起来。
“有什么能加快速度的方法吗……”
“我背你吧。”
“啥？”
“我是说，我来背你。”
“呃，那个……”
我低头看了橘子一眼，这只猫到底在说什么？不管她是以猫的姿态还是人类的姿态，能让我想象出的画面好像都有点鬼畜过头了……
“无名名，你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我背着你跑的话，速度会比较快。”
“……怎么个背法？”
我忍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鬼畜就鬼畜吧……反正现在也没人看着我们，就算再怎么丢人也没其他人知道……
“准确地说，应该是你骑着我才对。”
在人和猫两种姿态里，你偏偏选了最鬼畜的那个吗……
橘子走下人行道，然后走到我身前大约三米的位置。随着她的移动，她的身体以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很快就有东北虎大小，并且生长还没有停止。于此同时，橘子身上毛皮黑色的部分颜色不断变淡，毛发的长度也开始逐渐变长。
最后，一只比我还高的白色大猫出现在我面前。大猫的嘴里有两根长长的犬齿，就像生物课本里的剑齿虎那样。
“——！”
“哎呀，吓到你了吗？”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就为了报复我之前说她没用。
“才……才没！”
舌头打结了。
白色大猫的大小已经超过了现有猫科动物的范畴，再加上那两根獠牙，几乎就差把‘自己能吃人’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就算白色的大猫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这幅姿态带来的压迫感还是很强。
我悄悄深呼吸一次，镇定自己的心情。
“这是……剑齿虎吗？”
由这对獠牙很容易做出这种判断，但这只大猫的样子和我看过的剑齿虎复原图又完全不同。而且，在体型上也有所区别。
“这是我自己糅合好几种动物形象创造出的幻兽，并不是存在于进化树上的生物。怎么样，很厉害吧？”
我仔细观察了眼前的动物，充分考虑之后做出评价：“满分，七分帅气，三分可爱。”
“不……我不是从这个角度问的。还有我从之前就有在想，你这人对于猫科动物是不是执着过头了？”
“你想多了，根本没有这回事，请不要血口喷人。话说，我可以摸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反正我现在只是……你不准摸奇怪的地方。”
“没问题。”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要开始了。”
“不用特地和我说也可以……”
我伸出手。
摸起来和普通长毛品种的猫触感相似，但是又有大型动物特有的粗糙感。等一下，背部和侧腹部的感觉比额头要更顺滑一些，是因为平时有打理过吗？然后是腹部……腹部先跳过，接下来是尾巴。唔，是那种蓬松类型的吗。为什么摆来摆去的？
“喂，橘子，尾巴不要乱动，摸起来很不方便！你是猫不是狗吧？”
“尾巴离屁股可是……算了。”
差点忘了，还有那对獠牙……这个也跳过吧。这样一来就暂时结束了，下次再找机会吧。
“橘子，谢谢你。”
“不用谢话说你不要鞠躬，做到这个份上感觉好恶心！”
人家难得郑重其事的表达谢意，这只猫在说什么呢。
“抓着我的毛爬上来，不用担心我。”
我遵从橘子的指示，小心地爬上这只白色的大猫。
橘子配合我压低身体，可爬起来还是很有难度。没有类似马镫的玩意，只能靠臂力抓着大猫身上的长毛，最后总算爬了上去。
“ji——”
“敢说‘驾’我就宰了你。”
“……”
也不用这么认真嘛……
“抓紧了，我要开始跑了。”
“等一下，我先把书包扔了。”
我的书包是单肩斜跨包，现在骑在大猫上有些碍事，书包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另外……我也有想要确认的事情。
将书包扔下去之后，我抓紧了橘子背上的长毛。
“好了，出发吧。”
白色的巨型猫科动物在笔直的公路上无声奔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