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至少可以肯定,這條路並不是真的長到沒有盡頭。”

“為什麼這麼說?”

我猶豫了片刻,看了看橘子和小白。

“因為,這個宇宙是有限的,不可能在有限的宇宙里放入無限的長度。”

“思維方式還真是奔放誒……” 橘子有些傻眼地說到。

奔放嗎,或許是這樣。由一條街道到整個宇宙,跨越實在大了些。可如果沒有這樣的思維方式,根本無法破解言靈。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我接著說道:“但是,沒辦法反駁,對吧。”

“……”

橘子眯着眼睛,陷入思考當中。而小白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參與我們的討論,只是靜靜地在旁邊聽着。

“其實昨天我有想過,言靈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哦?”

“舉個簡單的例子好了。橘子,你的言靈是變成動物。但如果我用刀刺進你的心臟,你應該還是會死。”

“簡單的例子?沒錯,人被殺就會死。怎麼,你想來試試嗎?”

生氣了?這只是個比方吧。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她會知道這個梗……

“免了……言靈師雖然構築了屬於自己的言靈,但說到底,就算是言靈師也不可能憑空想象出不存在的東西。違背科學的言靈必須基於已經存在的事物,所以你現在的身體雖然是由言靈生成,但是內部結構還是和貓科動物的一樣。正因為如此,我可以斷言,不存在完全脫離自然規則的言靈。”

“唔,這種思考方式……真是新穎。”

“也就是說,每個言靈都有違背宇宙法則的‘超自然’部分,以及不違背的‘科學’部分。”以橘子的言靈為例的話,人能變成貓是超自然的部分,而貓被殺就會死則是科學的部分。

所謂的言靈,只能在科學的夾縫中存在。

“聽起來有些刺耳……不過仔細想想,又似乎沒法反駁呢。”

“說了這麼多,其實我主要是想證明,言靈是可推理的。”

“推理?”

白色的大貓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對於言靈師而言,想要理解這一點非常困難。

言靈師從小就以非邏輯的思維構築自己的言靈因為,以邏輯思維根本無法構築出違反科學的東西。

恐怕橘子從來沒有以這個角度思索過,言靈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對於言靈師來說,這是無法避免的盲點。

橘子皺着眉說到:“先把話題回溯一下吧,無名名。就算知道這條路並不是無限長,又能怎麼樣?”

“既然知道這一點,接下來,當然是去找到為什麼這條路沒有盡頭的原因。這是推理的第一步。”

白色大貓輕輕笑了起來:“聽起來挺有意思。那麼,你的推理是?”

“兩種推測。第一種,這條路的長度有限,但每當我們走到盡頭時,崩壞立方就會把我們傳送到起點位置。”

“考慮到我們到達這裡的方式,確實有這種可能呢。這條路幾乎每一處的樣子都完全相同,所以才能讓我們忽視掉被轉移的事實,因此,才會有這條路無限長的錯覺嗎。這倒也說得通,不過——”

在橘子把話說完之前,我搶先說到:“有一個無法解釋的地方,對吧。”

“啊啊,至少看起來,這條路確實一直朝着遠方無限延伸。你的這種推測無法解釋這個問題。”

如果這種推測是正確的,崩壞立方沒有必要製造出道路無限延伸的幻象。然而此時此刻,我們的眼中確實是這樣的景象。

“你說的沒錯。果然是這樣。”

橘子挑眉道:“你早就已經知道了?”

“嗯,但是第二種推測,聽起來有點——”我稍微想了想,試圖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不科學?”

橘子啞口無言的看着我:“無名名……”

“咳……總之,你先聽我說說看吧。”

用這個詞來形容言靈,就連我都覺得有些滑稽。但就像剛才我說的那樣,言靈由兩部分組成。而這也是破解言靈的關鍵所在。

“就像你剛才說的,橘子,這條路上幾乎每一處景色都完全相同。雖然這種風格完美契合了這條街道的氛圍,但你不覺得,還是有些過頭了嗎。這已經不是相似,甚至已經不是相同,簡直可以用重複形容。”

“你的意思是這裡是一個循環嗎?但這種推測我們之前應該已經否定掉了吧,無名名。”

關於循環的推測,我和橘子已經考慮過可行性。可既然我們再也沒看到我的書包,就證明循環是不可能的。

只不過,重複的方式並不是只有一種。

“循環,只是重複的方式之一而已。”

“……”

“所以我的第二個推測是,轉移的不是人而是道路。”

“……”

“這條路上的每一段路,都可以被同時轉移到我們前方以及後方的多個地方。”

橘子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這個推測聽起來太過奇幻,但是,這是目前唯一沒有漏洞的推測。為什麼這條路沒有盡頭,為什麼路上的每一處都完全相同,為什麼再也沒看見我的書包,全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與其說是轉移,倒不如說是複製然後組合比較好吧?”

“說是複製是比較好理解,但其實並不准確。因為嚴格地說,是同時存在於不同位置而不是同時存在。如果是‘存在’,也就意味着崩壞立方能無限的複製物質,這和宇宙有限——”

橘子打斷我的解釋:“等一下,無名名,‘同時存在於某個位置’和‘同時存在’,前後兩個存在有什麼區別嗎?”

“唔,直觀一點說明的話,假設有人在這條路之外,並且忽略掉崩壞立方言靈的作用觀測我們。如果是後者,他會看到我們在一條無限長的路上沿着一個方向一直走個不停;而如果是前者,他會看到我們在一段長度有限的路上。在我們每前進一小段距離之後,都會瞬移到路上的某個點——雖然在我們看來,我們還是沿着一條路一直走。這也是我說轉移的是道路而不是人的原因……你覺得我的推測可靠嗎?”

“由你自己來問啊,無名名。”橘子嘆了口氣,“雖然我不能說百分百的肯定,不過現在確實無法否定你的這個推測。言靈,尤其是咒術系,可是要遠比你預想的那些五花八門得多。”

沒有肯定,似乎也沒有否定。既然如此,我就繼續吧。

“現在題目已經分析完畢,接下來,就該解題了。”

橘子的臉上露出了違莫如深的笑容。

“再說一遍,無名名。”

“呃!”

“再說一遍嘛。”

“你好煩!我馬上告訴你我們該怎麼出去。”

這下子,就連一直在旁邊靜靜聽着的小白也笑了起來。

這些傢伙真是討厭,這種台詞,誰都會有想說的時候吧!

“逃離這條路的方法——”

“解題的方法。”

我無視掉橘子,繼續說下去。

“——其實很簡單。這個言靈的關鍵在於,選取一段公路轉移,然後拼接起來,形成這段沒有盡頭的空間。而作為這段空間基礎的那段公路肯定是有限的,並且長度不會太長。”

“不會太長?為什麼?”

“因為這條路一個拐彎也沒有,既然是以真實存在的公路為基礎,其原型也一定是筆直的。而真實存在的公路,一般只能在非常有限的長度內保持筆直。”

“原來如此。”橘子愣了愣神,說到,“居然是如此現實的理由……”

“你還記得我的書包吧?”

“昨天扔掉的那個嗎?自從扔掉之後就一直沒見過了。說起來,無名名,既然我們再沒見過你的書包,就說明崩壞立方有意不去轉移書包所在的路段……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就算不習慣這種思維方式,橘子還是瞬間發現了事件的關鍵所在。

如果不是受困於言靈師的思維,和我這種遲鈍的傢伙不同,我想,橘子應該早就找到脫離的方法了吧。

“不是要怎麼做,而是不得不這麼做。”

“唔……”白色大貓思索片刻,然後笑了,“我懂了。無名名,你這傢伙……真的比咒術系的還要扭曲的多誒。”

“……就當你在誇我吧。”

不是要怎麼做,而是不得不這麼做。

崩壞立方的言靈無法轉移外來物,這並非以結果逆推的得到的結論。

轉移的是道路,而不是人或者是外來的物體。這種方式註定無法同時存在。

這條沒有盡頭的公路,其實是由一段一段的“複製品”拼接而成。在空間上來看,路並不是連貫的,每一段路都有其邊緣存在。

如果外來的人或者物也會隨着道路發生轉移,這條路上會有無數個書包,無數個我和橘子以及小白。

那麼試想一下好了,當我們通過每一截被轉移路段的邊緣,通過這些空間上的非連續點時,又會怎樣?

人類並非沒有體積的點。

如果外來物會跟着道路一同轉移,毫無疑問,我們會在跨過邊緣的瞬間被切割。

崩壞立方的目的並不是殺掉我們,他只是想要天書而已,所以他不可能這麼做。

在明確這一點后,脫離的方法也就呼之欲出。接下來,只要逐步縮減可被轉移的路段至零即可。

“辛苦你了,無名名。基本上我都沒幫上什麼忙嘛,這可有點說不過去了。既然你找到了脫困的方法,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我側頭看向橘子。

白色大貓的身影突然模糊起來,看過去的時候像是隔了一片毛玻璃。上一次沒有燈光看不清楚,但這回在路燈下,看得非常清楚。僅僅下一瞬間,白色大貓已經變成了一名少女。

和上次見面時一樣,橘子的穿着十分清涼,但這次她沒有帶棒球帽。除此之外,橘子的頭頂居然長出了白色貓耳。不僅如此,在屁股上也有貓尾。

也就是!所謂的獸耳娘嗎!

在橘子的左右臉頰上,還各有三道貓須一樣的紅色痕迹。仔細觀察之後,我發現就連橘子的指甲也變得如同野獸一般尖銳。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獸耳娘。”

老實說,站在人類的角度講,有點感動。

小白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角。

“禁止花心,阿名。”

“我才沒,這只是作為一個人該有的反應……不對,你這個‘花心’的前提是怎樣?”

“哼。”

小白不滿地嘟起嘴。不得不說,十分可愛,害得我心臟幾乎漏了一拍。

“安心吧,不知名的言靈師,我對這個男人不感興趣。應該說這種男人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不會和你搶的喲~”

咦?奇怪,為什麼我莫名其妙的就被發卡了?這位美女,你能不能至少先讓我表個白?

橘子抬起右手,像一隻貓一樣舔了舔手背。這個動作散發出一種野性的嫵媚,幾乎讓我看呆了。

“好好看着吧,無名名,我言靈的真正能力。”

說完,橘子的身體微微下沉,接着從地上一躍而起。這是普通人類哪怕用盡全力也絕對無法跳出的高度,但她只是微微彎曲雙腿就做到了。

少女纖細的軀體在空中做出完美的後空翻,最後落到路邊最近的路燈上。她的雙手插在熱褲的兜里,以完美的平衡感站在微小的落腳點上。

接着,她的雙腿猛地發力,朝着下方踩下。路燈就像鋁製的易拉罐一樣被她輕鬆踩成碎片。

——既然缺少可以移動的物體,那就自己創造好了。

橘子從破碎的路燈上躍起,跳至下一盞路燈上,然後重複剛才的動作。她就這樣朝着前方跳躍,一盞一盞地踩碎路燈。每一次的動作完全相同,構成了一種獨特的節奏美。

一,二,三,四……三十,三十一!

在破壞掉第三十一根燈柱之後,四周突然被強烈的光線充斥。

強光刺得我一時睜不開眼,過了片刻我才意識到,這是正午的太陽光。

這也意味着,我們總算脫困了。

“無名名,你的書包,接住了。”

“等一下,我現在還看不清……”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書包就扔到了我的臉上,幸好書包里沒什麼東西。

沒等我開口抱怨,橘子繼續說到。

“然後……居然就這麼再一次直接出現在我的面前,看來我真的是被小看了。”

能在這時讓橘子說出這種話的,只有一人。我拚命睜開眼睛,看向前方。

果然,被稱作崩壞立方的言靈師,正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