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主人,魔术工房已准备就绪。”

人妖躬身行礼,他身后黑色大厦的剪影,隔断了漫天繁星点缀而出的星海——原本,在光污染如此之重的城市,人类是不可能窥见宇宙的浩瀚的,但是以大厦为中心的这片领域却隔绝了人间的灯火,仿佛有漆黑的浓雾笼罩着这片土地。

礼毕起身,人妖蹙了蹙眉,目光四下搜索,还是没有找到今晚的主角。

“嗯,很不错,相当出色的布置。”

乡的声音从他身后袭来,硬帮皮鞋敲击大理石台阶的声音如同鼓点一般,传入人妖的听觉神经,“这么棒的晚宴,让我们的客人都等不及了。”

人妖赫然回身,立刻对上乡居高临下的视线。黑色长衣加身的帝王,腰间佩戴着象征权柄的弑杀之剑——人妖为青铜古剑雄浑的雕纹所动容,那混沌的符号是没落王室的家纹。

“但是啊——真正的盛宴一定要有最佳的前菜,而今夜就是前菜!只有充分吊起客人的食欲,才能升华主食真正的美味!”乡平缓的叙述一如癫狂的唱诵,“所以,让我们来陪他们玩捉迷藏吧。”

看着人妖一副陶醉的表情,觉晓三人在心底暗叫“好演技”。但随即他们的脸色就冷了下去——觉晓在周围布下的感应丝开始产生共振,数以千计的死侍和他们的王正在朝这里靠近。

乡很快读懂了这边的眼神,话锋一转立刻下令让众人进入大厦布防。

大厦被设置成了无限循环的迷宫构造,外来者无论上行下行,还是“破墙而出”都无法“离开”或者“进入”——整个迷宫没有通向控制中心,既顶层花园的入口,也没有通向外面空间的出口。

然而破开迷宫的唯一方法,只有歼灭控制中心的操纵者。

听着人妖对自己的得意之作的描述,乡渐渐感觉到放松下来——只要有这个魔术工房在,何止能熬过这一夜,就算要困住今夜全部来客再慢慢逐个击破都不成问题。

“哇呜——真让人放心!”

觉晓双手抱在脑袋后面,打着哈欠往自己的战略位置走去,“我负责在迷宫里游击是吧,毕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迷宫的细节构造了。呀——不过没想到,我们的总工程师能把我的概念,武装到这种程度。”

看着觉晓率先离去,啼鸟、夜来也纷纷去往自己的负责地点,最后只留下乡和人妖共处顶层花园。乡对着俯身在侧的忠犬礼节性地点点头,示意这场盛宴的开始,随即转身去往花园的中央,那是最高处的王座。

“你,不是伪神。”

在乡登上王座的瞬间,这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平稳而淡然,毫无怀疑的陈述。

冰凉的刺痛感爬上背脊,乡极其迟钝地回首,仿佛能预见自己尚未完成这个动作就被斩下头颅的画面。

背后的人妖此刻确实有这样的能力,他的后说不定正在什么地方配合着这出剧目。

“绝对自我,不形象来说是‘完全自控’,这个能力的确非常强大。人欲如此,倘若能完全自控,把它们用到恰当的地方,那是种如何可怕的力量啊。”

屹立如山的人妖此刻已经恢复了君王的姿态,然而他却脱去了往昔的傲慢与疯狂,即便在表达感叹的时候也如静水般平稳——这样的人妖,乡毫不怀疑他能杀死自己。

“不过,它毕竟不是‘想象实体化’,虽然可以免疫所有控制性的能力,但却无法拒绝读取。”

“难道你……”

“嗯,事后我冷静下来想了想,开始怀疑,于是尝试读取你的记忆,没想到居然意外地成功了。”

人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意外”的意思,更不含“庆幸”那种喜悦,唯有平缓得近乎静止的漠然。

“那为什么不杀了我,你还在等什么?想挟持我,利用……”

“你太天真了啊,也太傻了啊!”

人妖忽然变得很不耐烦,取代漠然的憎恨浮现在他脸上,“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就有一把刀正指着我的后颈吗?”

伴随着男人的话音,啼鸟的身形从他背后的黑暗里浮凸出来。反光的半框眼镜遮去了他饱含杀意的瞳孔。

“看不清状况、自以为是的,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而看得清状况的他们却要跟着你一起送死。”

“别听他废话,乡。我只是对这个魔术工房的强大抱有怀疑,所以才折回来检查的。”

啼鸟对眼神动摇的乡投去安慰的目光,手间的短匕紧紧地贴着人妖的喉腔。人妖却咧开嘴,肆无忌惮地笑了。

“喂喂,这么娇惯他好吗?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兵行险招、果敢奇谋,只是因为根本不懂得危险,所以才敢铤而走险。只是因为没有人相信,有人会用说这么愚蠢的谎言;所以才会有人被骗。而且……”人妖斜眼看向啼鸟,对上他弑杀的瞳孔,“你不怕我的后,现在就把你开膛破肚吗?”

状似巨型剪子的武器,此刻正紧贴啼鸟的腰腹张开着,而嗜血锋锐的另一头却极其违和地被握在娇小幼女的手中。

“你要试试吗?侍奉了三代君王的四方战将,和你那乳臭未干的小萝莉,谁更快一点。”

啼鸟举眉挑衅,然而人妖却一笑带过,把目光转向因为惊变而不知所措的乡。

“我当然没傻到受他挑衅,毕竟上面的横梁上还有一个人。”

人妖轻松愉悦地向上指了指。

“是叫夜来,对吧。你看,你的两员手下都来了,可见你这个王有多么靠不住。至于另外一个,觉晓——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他的素质比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高。他不来的原因,只是因为相信,这两个人就足够对付我了。相比我,他还更担心迷宫里的那些入侵者。”

“你看你看,真是方方面面,都被你的随从考虑过来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王呢?”

“闭嘴,这是最后一次。”

啼鸟的刀口已经划破了人妖脖颈的皮肤,而人妖却像是全然感觉不到一样,满脸都是讽刺的笑。

“你以为你的天真和愚蠢是要谁来买单?你以为你把你的后放在暗置的地点,自己一个人过来就算担当?你……”

“初久,适可而止吧。”

就在人妖快要失控、啼鸟的刀口即将陷进他的脖颈里的时候,手握巨型剪的幼女喝止了一切。

“哼——回归正题吧。”人妖很不愉快地打了个响鼻,用眼神示意啼鸟拿开匕首,“我们暂时没有敌对的意思,现在这种状况下,这个魔术工房被击破,我们必死无疑。所以我会协助你们,暂时的。我倒要看看,你这种天真和愚蠢能苟活到什么时候?”

人妖的目光向战栗的乡落去,却意外地发现他早已不再战栗,反而和煦如风。

“名字,你们的名字。我们总不能不知道合作者的名字吧。”

脱去了作为伪装的君王外套,乡感觉说话自然了很多。人妖拉上小萝莉,转身离去,只把回归漠然的声音远远地抛过来。

“初久烨风和漆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