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央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他脚下是一个娇小的浑身是伤的女生。
“你告诉我这是垃圾?!”
而且还让我帮你搬一下?!对不起我没听清楚,搬一下?!还真是当成垃圾了!
“你鬼叫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
“这个小女孩还在流血啊,你…额,不是你干的吧?”
韩夜试探性地弱弱问了一下。她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嘴唇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我把她从几公里外的树林里带回来了,这个人是个小偷,据说偷了哨塔警卫长的订婚戒指。”
夏央无视了韩夜的话,低头看着这个小女孩,然后喘着气站了起来,从身后柜台上拿起一瓶不知道什么液体就往嘴里灌。
“你…慢点喝,那个,我该做什么工作?”
说是做什么…可韩夜第一眼就看见这个女孩头上的一对黑色兔耳,再加上漆黑的过肩长发,看起来有一种很虚拟的美感。
“把她抱到床上,你是学医的对吧。”
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就用你学的东西给她处理一下。”
夏央缓了缓说,然后注意到了韩夜诧异的目光。
“我就是一直在观察你,有问题吗?”
“如果这个时候我说没问题那我才是有问题好不好!
“把她抱床上。”夏央没理韩夜。
“我知道了。”她吃了瘪,看着这个楚楚可怜的少女,马上行动了起来。
本着救人要紧的原则,韩夜向抱易碎品一样轻轻搂着这个十分娇小的少女,到了屋里,用夏央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绷带和酒精给她做了简单处理。
这里似乎并没有镊子这种东西,所以韩夜只能小心再小心,生怕伤口感染。
四十分钟之后,韩夜长出一口气,瘫倒在屋外的柜台上。
夏央也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为还在沉睡的少女掩上门。
看着像大号摆件一样随意乱躺的韩夜,夏央似乎很无奈。
“辛苦了。”
他递给韩夜一杯茶,自己也拿着和韩夜一样的高筒木杯,靠在韩夜旁边的墙上。
虽然毫无感情,但总归是句人话了,韩夜相当满意,这一点从她不经意的微笑就可以看出来。
“话说,为什么这种事是你来干?”
韩夜值得是夏央像个捕快一样跑东跑西抓人这件事。
“你指什么?”
“救人。”
“你觉得我是在救人?”
韩夜疲惫地看着夏央,笑着摇了摇头。
“要不然你还会去杀人么。”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有意等韩夜休息完,“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然而我已经干完活了,没必要再想了。只是有人给我说了,我就会做。”
夏央放松地闭着眼睛,一副【反正我无所谓】的表情。
“没想到你这么接地气,果然每个开店的老板都要有一身本事。”
“也许吧…”
夏央睁开一只眼睛,看着韩夜,然后又闭上了。
“但无论怎样,做完的事就像流逝的水,【考虑】只能在做事之前,一旦完成之后你就要忘了这些,这才是我们这些人该有的品性。”
“商人就是这样,你还真是个冷血动物。”
那我就是冷血动物,怎么了?
夏央如是说,微微一笑。
——
——
“尼娅,妈妈死了之后,吃了我,我求求你了!”
“尼娅,活下去。”
“姐姐,妈妈会回来吗?”
“姐姐,有…水了……啊,没关系啦,只是在…水洼里,你看,这里的水还没我黑,可以喝的啦。”
“畜生,干活啊,你的手能不能动?!我就问你能不能动!贱货,你这种人就配住在妓院里!”
“我没有家,没有家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战争留下的是鲜血、是落寞、是断壁残垣、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
少女什么的看不见,只能任凭脑中的记忆走马灯般一闪而过。
好想抱住脑袋,好想见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妹妹。
可是只有死才能实现这个愿望了。
好想死。
“我没有说让你死,但是,惩罚必不可少。”
欸?
为什么脑子里会突然闪过这句话。
这是尼娅最讨厌的人类说出来的,所以也会印象深刻…吧。
可,总觉得他和人类有不一样的地方。
对啊,他的手,好冷,像是死了一样的人。
可是,尼娅也要死了,口口声声说着不会让尼娅死的那个银发男人,果然还是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认为惩罚就是去死,这样的人,明显太幼稚。”
又来了,又是这个人的话。
尼娅我啊,本来就是一个幼稚的人。
幼稚到这种遭遇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软弱性格。
幼稚到不会接受灭门的事实。
幼稚到听了那个家伙的话偷了东西,第一次就失败了。
幼稚到…完全不懂得害怕。
可是,尼娅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是这样么……这大概就是…死?
“啊,她睁眼了,夏央!”
没有听过的声音呢,天堂的人声音都是这种中性声音吗?
“喂,夏央,你快点!”
“吵死了。”
欸?!
为什么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他也死了吗?
真是可惜,尼娅明明觉得这是个好人的说。
“夏央,你帮我把她扶起来吧。”
身边有布料摩擦的声音呢,说起来,尼娅也没穿过几次干净的衣服。
“我告诉你怎么叫她起来。”
这个依旧没有感情的声音,为什么让尼娅觉得好可怕。
——啪!
欸…诶诶诶?!
——
——
清脆的声响。
眼睁睁地看着夏央对着少女的脸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韩夜简直惊呆了。
“喂,你有病吧,万一出事了我不是白花这么多时间了吗?”
“哦,你听听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我不是好东西,你也不是好吧,别闹了,快点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
韩夜担心地盯着少女,直到她缓缓睁开眼睛。
“那个。”
“那个…”
“你先。”
“还是您先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直到韩夜尴尬地一笑。
“那个,现在除了外伤之外还有其他的不适吗?”
少女看着盖住自己脖子以下的纯白色薄被,她看不见自己的伤口,只看到韩夜那张白皙挂着担忧的脸。
“没事…那个…请问我现在是在…”
“在我家。”
“咦!”
夏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打开门走进来了,手里拿着之前自己喝的那种迷之液体。
“喝了。”
他也不管少女浑身是伤,随意地丢在了少女身上。
“疼…”
“夏央,告诉过你了,不要对病人动手动脚的好不好!”
韩夜说完轻轻搂住了少女。
就算是和韩夜对比,这个少女也娇小无比,韩夜一米六露头,这个少女保守也就一米四几的样子。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少女醒过来之前夏央明明也担心的要死,为什么醒过来之后反而变得这么冷漠了呢?
而且不是之前的那种冷漠,这种恶言恶语更像是刻意为之的。
“那个…您是叫夏央…么。”
少女在韩夜的帮助下勉强坐起来,用做了错事般的可怜目光瞄着夏央毫无表情的脸。
“不叫。”
夏央扭过头,收拾桌子上乱糟糟的绷带和破衣服,语气也很随意,这种感觉让人觉得更心寒。
“夏央是我迎合韩夜那边的取名方式随便取的。”
“这样…啊…”
少女自言自语。
“卧…………槽?”韩夜瞪大了眼睛
“所以说你惊讶什么。”
夏央回过头,一脸不耐烦。
“你有没和我说!”
“和你说有什么意义吗?”
“……”
趁韩夜咬着牙咕噜噜快要炸毛的时候,夏央把目光放到了少女身上。
“给你的那瓶是回复药,带着伤我不方便带你去交差,下次换你抱你自己了。”
看着夏央,从这句话中,少女明白了什么,低下了头,轻轻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的夏央马上带着一堆破绷带和衣服到杂货店外厅去了。
“果然他是个混蛋对吧。”
“那个,您能不能不在微笑的时候说这种可怕的话…”
“额,总之,咳咳,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就是这种性格,习惯就好。”
韩夜挠着头,脑袋里拼命想着可以推进关系的对话,可她就连正常交流都不怎么熟练,这可苦了她了。
“尼娅。”
“嗯?”
“尼娅叫尼娅,呜…没有别的了。”
“尼娅么…全名也叫尼娅吗?”
“嗯,因为我们这种人是没有姓氏的。”
从刚刚开始,韩夜就发现尼娅说话一直小心翼翼,而且说的时候目光涣散,双眼像死了一样,毫无光彩。
唔啊…我果然又问了什么不好的话。
但是等一等。
“为什么…我是说,人类和你们之间不是和平共处的吗?”
尼娅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这样天真地问出这个问题,除了眼前这个叫韩夜的人之外,所有人都深知肚明,【解释】在每个人出生之前就烂死了。
她咬着嘴唇,低头玩弄着手里的那瓶回复药。
“就是…关系不太好啦,韩夜哥哥不用在意这些。”
尼娅歉意一笑。
“啊,没事……而且我是女生哦。”
“啊,这样吗?!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这说不定在这里也是好事,更安全什么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
尼娅眨了眨眼睛,看着韩夜一只手按在了自己头顶。
“你好好休息,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好好聊聊,姐姐我正好还有点事。”
尼娅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所作所为,都透露着久经沙场的干练,唯有刚刚天真甜美的微笑,才让韩夜又一次想起她还是个小女孩。
只有这个时候,尼娅才会卸下所有的伪装,坦诚地面对自己真正的感情。
——
——
韩夜走出杂货店,在屋外杂草丛生的木桩上看见了夏央。
白云在他衣袂后翻飞,远处天空的线条被模糊得晦暗不明。
“中午了,你不饿?”
韩夜双臂环抱。
“你饿了我就饿。”
夏央轻轻说。
“你也该说清楚了吧,尼娅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韩夜掐着腰,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她也知道,自己也就能在这个时候威严一下,毕竟理亏的是夏央。
“她偷了镇里警备长的订婚戒指。”
“就因为这个?”
“那戒指是用一种叫【珈蓝百合】的水晶做成的,这种石头主要用于施展七级以上的大魔法,所以十分昂贵,戴在身上也能起到一定程度的增幅作用。”
她很想再说一次【就因为这个?】,但她相信每一个复杂的事情都有不止一个解释,于是乖乖闭上了嘴。
这样啊……那的确是她的不对。
韩夜这么想着,可她又想起了尼娅无神的双眼,以及在那双眼之下露出的甜美笑容,两种东西组合在一起,反而会让人倍感诡异。
就像是把曾经洁白无瑕一尘不染的宝石强行刷上了永不褪色的铁漆。
“你觉得那是她自愿的吗?”
“你觉得这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吗?”
“你每次都这样!而且刚刚对她也这么粗鲁,你今天是不是不对劲啊…”
韩夜说完之后,原本伶俐的目光瞬间软了下去。
是的,她一点也不了解夏央,说起来很好笑,自己连这个人都不了解,为什么还要他朝她期望的方向走?
“我知道你有经验…但是…”
“韩夜,”夏央语重心长,打断了她。“你喂过流浪猫吗?”
“欸?没有…”
“当你的善良被流浪猫知晓后,它就不会流浪,只是等着下一个善良的人。可是韩夜,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善良的人,你这样做,它就会喵喵叫着奔向冰冷的枪口。”
也不知怎么的,似乎夏央觉得有必要说一下,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之前的那种不耐烦。
原来他并不是冷漠,只是因为现实太过复杂而选择了安静下来生活,或许他经历了太多,不耐烦也只是他伪装的面具,就像韩夜自己。
夏央坐在木桩上,看着天空懒散漂泊的云。
尼娅就是这样,像一只饥饿的流浪猫蜷缩在角落试图渴望被救赎。夏央说。
流浪猫在你伸手喂食的那刻都会犹豫。
它不知这是救赎还是仅有的一次邂逅。
还是一段悲伤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