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带着尼娅下了楼,夏尔已经把那堆行李交给两个奴隶了。楼下是只有一点干草铺垫的泥巴路,一驾马车就这么停在了路边,韩夜注意到路边收拾东西的镇民很多,像是逃难一样。

“那个,”韩夜叫住了一个路人,“你们收拾东西这是干什么啊。”

“马上要打仗了,又得逃难去了。”那个路人仿佛已经习惯了,苦笑着。

韩夜没有再说话,那路人看韩夜没反应,叹了口气就背着东西离开了。

打仗……怪不得夏尔这么着急。韩夜深吸一口气,她曾经跟着父亲飘到北方来上学,也算是逃难,可面对这种事情,她还是很慌。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想。

“韩夜姐姐,没关系,尼娅保护你。”尼娅感觉到韩夜拉自己的手变紧了,抬起那颗小脑袋悄悄说。

“嗯,毕竟尼娅也是很厉害的人。”韩夜微微一笑,只是眼神略带彷徨。

她知道,这是战争,会死人的战争。这种时候,谁又能说自己能保护好自己呢?自己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保护别人了。

神在作游戏,于是就把世界变成了战争沙盘。

她跟着尼娅上了马车。那是带棚子的大马车,由两匹马拉着走,棚子两侧还各坐着一个穿轻甲带皮质头盔的佣兵。

“这得多少钱啊…”

韩夜猜测着夏尔的身份,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空间很大,但由于密封没有窗户,不免得有一些燥热。里面的场景让韩夜很熟悉,对,就像是坐在摩天轮上一样。

韩夜上去之后看到了夏尔坐在一边,他对面还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奴隶连同行李在另一辆货车里,那么这个人就不是奴隶了。韩夜看他穿着兜帽斗篷,但此时坐在车里,他的兜帽却没有摘了下来,斗篷里面是淡蓝色的外套,她可以看见里面有金色的花纹在颠簸之中一闪一闪。

“不好意思,因为这边没多少车,就算是豪华棚车,也是合租的。”他似乎看见了韩夜脸上的疑惑,略带歉意地看着韩夜。

“啊,不,完全没有关系。”

她尴尬地摇着头,同时感慨这个男人简直和夏尔一样能看清自己的每想法。

“韩夜姐姐,”尼娅揉了揉眼睛,“我们是去央都吗?”

“是的哦。”

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韩夜,而是她对面的这个蒙在斗篷里的男人,似乎是想融进韩夜的圈子。

他的声音很温柔,有一点沙哑,像是好久没喝水一样,那种声音和夏尔磁性的声音不一样,他的语气像是初来乍到的大男孩,总有几分活泼。

“叔叔…也是去央都吗?”尼娅刚刚恢复自由身,还很不习惯正面与人交流。事实上奴隶从来就不需要交流,他们只需要行动就可以了。

“算是吧,”他仰起头,叹着气,自问自答,“那算什么,算是…回家吧。”

“叔叔不喜欢那里吗?”

“叫叔叔就有点过分了吧。”男人苦笑着掀起兜帽。

那是一张清秀年轻人的脸庞,没有夏尔那种成熟的感觉,但的确和夏尔一样都是白皙的皮肤,只不过这位略显几分苍白,脸上也露着掩盖不住的无奈。

“只是在逃难,自然就会想到那个安全的地方了。”他接着回答尼娅的问题。

“央都很安全吗?”韩夜问。

“起码比这种边境地区安全,北面是苏尔汗,东面是木精灵,西面是矮人,这里简直是天然的战场。”男人想起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突然笑了起来,“你说是不是,夏尔?”

韩夜和尼娅两个人瞪大了眼睛,她们一起朝对面和那个男人并肩坐在一起的夏尔。

“你们认识?”还是韩夜先发起了疑问。

“认识啊,央都谁不认识夏尔.采佩西啊。”

“你给我少说两句。”夏尔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那个男人。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如果不是熟人夏尔是不会对他用那么嫌弃的眼神的。反正夏尔平时就是这么看韩夜的,她也不在乎,甚至有些时候会有一丝丝兴奋…

大概有一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你这次又是什么委托,哦,不是委托吧?”他微微一笑,那种微笑周到又礼貌,有一种遥远感。

“韩夜,”夏尔并没有理他,“他是央都的首席占星师,木莲.莫比乌斯。”

“别这么说了,”木莲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才不喜欢他们用这种看起来高大上的称号叫我,搞得挺厉害的,最后还不是被关在笼子里给皇帝算数?”

他说完又滑稽地缩了回去,好像很委屈似的。

“哦,所以你就跑出来了?”

“才不是!”他咬着牙,“我被派过来执行任务。”

“那你的卫队呢?”夏尔冷眼看着木莲。

“死光了,还不是那挨千刀的马贼。托他们的福,我自己的卫队和雇佣的十几个一级冒险者脑袋全被砍下来了,最后还得我自己花钱雇佣了一个本地的二级冒险者。说真的我现在都不敢回去了,我看起来像个逃兵,虽然我不会杀人放火。”

他漠然地托着下巴,无言地扭过头看外面闪过的草木。

“死光了……”韩夜呆若木鸡,眼神也没了光彩。

正在看着夏尔说话的木莲脑袋动了一下,看向了韩夜,表情略带歉意。

“对啊,死光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小姐。”

看着强行笑着的木莲,韩夜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这些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过…了解一件事和接受一件事,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呢。”

“是不一样,”他把全身的力量放在上半身,靠在了椅子背上,失神地看着晃晃悠悠的顶棚,“我们也许一出生就了解了世界上的所有事,可你要接受它们的话,要花一辈子。可是有些人到死都没有理解,那他们就只好求死神多给他们几秒钟再想想了。”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我们二十年没见,你这家伙果然还是和他们说的一样没有变化啊。”木莲上下打量着夏尔,无论是消瘦的身材还是那张俊美的面容,没变化,一点变化都没有。

“二十年…”

韩夜眨了眨眼睛。

夏尔二十年前都在韩夜那边的世界,也就是说夏尔为了带韩夜走,足足等了二十年。韩夜神色一变,扭了扭身子,坐立不安。

但是他说是因为血月一次只能走一个人,而且是在自己快二十岁的时候才带自己走,所以应该不是特意等自己的吧。

如果不是,那可真的是恶趣味。

“不过你还是和二十年前那个冒着鼻涕泡的小屁孩没什么区别。”

“哈?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说。”

“那个时候你四岁还是五岁,被大魔导抱着,在整个琉璃宫里上蹿下跳的。”

“算了,我也就那个时候有点活力,”木莲挥了挥手,看着韩夜,“你是跟着夏尔回央都的吧,小心点,这边已经开战了,不过夏尔这家伙肯定会像匹狼一样护着你们两个就是了,他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真是太巧了,你也觉得他是匹狼啊。

“夏尔,你经常做这种事吗?”

“问这个干什么,你嫉妒了?”他轻笑一声。

“才不是…我…我就是想问问,毕竟我也不了解你。”

韩夜挠了挠头,她无论是她的表现还是解释都没有意义,她现在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夏尔哥哥,”尼娅怯生生地探出头,“尼娅记得,夏尔哥哥是在执行任务的对吧。”

“嗯。”

夏尔突然做出来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他把手放在了尼娅的头上,轻轻抚摸着。

“是任务,到了央都,我就完成任务了。”他似乎很有成就感。

韩夜惊呆了,她一直以为夏尔对尼娅很冷漠,现在她才发现,夏尔和尼娅很少讲话,但只要讲话就不会露出对自己的那种不耐烦的神情。

也许夏尔是个萝莉控,也许夏尔真的喜欢小孩子,韩夜不受控制地把手放在自己头上,回过神来后赶忙红着脸放了下来。

“总之,这次苏尔汗胜率不算太高,因为来的据说只有三分之一的军队。”

“你听谁说的?”

“维克多的国主啊,我不是说之前去过他那边吗。因为到了那边活着的就我一个人了,我的皇室凭证门卫又看不懂,要不是国主生了病想请医生,我进都进不来。”

“他们没有宫廷医师吗?”

“有,但这边的习惯是由宫廷医师领着所有医生一起为国主治病,我看有机会就混进去了。”

“你是用医生的身份进去的?”

韩夜在一旁插嘴。

“嗯,我会一点,”木莲挠了挠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但是我治好了他还是和他说我是个占星师,,那个国主还挺好,听我说完了。其实我也知道,就算我是帝国派来的,直接说有灾星也不太好,更不用说现在我什么身份都没有的情况下这么说了。我就稍微暗示了一下,我觉得这个国主也懂了,但他一点没听,还让侍卫把我踢出去了。”

他说完,夏尔已经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冷笑,木莲心又凉了一截。

“苏尔汗,我之前在书里看过,那的确是个强敌。”韩夜看着仍然被夏尔摸着头,脸上露出红晕与惬意的尼娅。

“大人物打架,我们这些小人物就惨喽。”木莲从他腰边的拿出来一个酒袋,往嘴里送了一口淡酒。

“木莲先生还要回央都吗?这样回去一定会被惩罚的吧。”

“可能会被砍掉脑袋,但我已经让这边告诉央都说我已经死了,正好开始新生活。老实说,我受够整天给那些贵族看星星了,你知道么,星空很美,比人心澄澈得多。所以我想,就算是看星星,也应该有更浪漫的理由。”

“星星…的确很美,流萤一样的。”

韩夜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我对宫廷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没什么好感。我就喜欢那些勤勤恳恳的侍女和女仆,看着她们正经工作一丝不苟的样子,总让我觉得她们充满了魅力。”

“木莲哥哥,喜欢这种女生呢。”

尼娅揉了揉眼,她现在缩在韩夜怀里,又被夏尔摸着头,根本就是木莲刚刚说的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模样。

“啊…嘶,我就是觉得女生认真工作的样子很美,就像闪闪发光的白矮星,严密之下透露着一丝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

木莲这才觉得刚刚自己说上头了,脸上闪过一丝小孩子做了错事般的害怕,尴尬地干笑。

“那有什么,”夏尔也拿出来一个韩夜买的水瓶,只不过里面装的是烈酒,“强大的女性的确很有魅力,你小时候不也天天粘着少皇帝的御用剑术师阿姨吗。”

“我要是结婚当了爸爸,一定把孩子送给你照顾,把孩子的孩子也给你。”

木莲和善地一笑,看着夏尔一脸黑线的脸,他满意的闭上了眼睛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