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青色的小山上，杂乱长发少女始终低着头，走在褐色短发少年的身后，无机质的双眸中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看不出她心中所牵挂的究竟是什么。
“小心！”
少年眼疾手快，迅速把因为踩空而即将跌倒的少女拉了起来。
“……抱歉……又给澈添麻烦了……”少女似乎从心中所想刚刚回到现实，轻声向少年道歉。
“小瑶，现在还在担心什么吗？卖家的家只要再走一天就到了。”
“……”星海瑶缄口不言，默默地继续赶路。
夕澈有些无奈地看着星海瑶。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第一座无名小山下坡时，星海瑶亦是如此，如若夕澈反应慢了一瞬，可能星海瑶早就滚了下去。虽然夕澈一再提醒着星海瑶专心看路，不过好像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明明就要追回青玉了，小瑶究竟在忧虑着什么呢？夕澈不得而知。
“……澈……”走在前面的星海瑶突然发问道，“……你……杀过人吗？”
“……啊？”
“……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剥夺了其他人……生存的权利……
“……没有，小瑶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澈……犹豫了……”星海瑶抬起头看向夕澈，双瞳中的繁星开始些许闪烁，“……不必隐瞒的……因为这与我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抱歉隐瞒你了，小瑶。”
“……不必道歉……澈……你一直是……温柔的人呢……会被澈杀死的……是像我这样无药可救的人渣吧……这种人无论杀了多少……也不必感到动摇……”星海瑶轻轻地摇头，“……澈……一直以来……都是和我不同的呢……”
夕澈看着眼前落寞的星海瑶，感觉自己与她的距离在这几天中根本没有缩短，反而越是想要接近她，越是觉得她身上背负的越多。
该死！明明在出发前已经答应了不能再让她孤身一人了，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这样吧，小瑶，先停下来吧。”夕澈无比认真地看着星海瑶，“就请先听听你这个真正的人渣哥哥染上的罪，再好好评估你自己的‘罪孽’吧。”
“……澈……”
“那是我在无极塔修行的时候，”夕澈不顾星海瑶的打断，继续接道“我每日在无极塔中的修行便是击杀魔物、灵兽，对抗梦魇磨炼心境，还有就是与同门弟子相互切磋，不过必须点到为止，一旦失手误杀严惩不贷，逐出师门算是最轻的，视事件影响的严重程度可能还会被长老们流放到惩戒专用的无尽之路上饱受各种折磨而死吧。”
“我在无极塔六十二层时遇到了一个凭借着自己实力强大而肆意凌虐他人的弟子。由于在无极塔中，败者必须任由胜者支配，但不可以自相残杀，他，利用着这一规则尽情地羞辱他人享乐。男弟子被要求钻过他的胯下，之后挨上一顿拳脚后仅留一息活着，从而避免遭到惩戒，至于女弟子……此人无耻至极，我不想说出来脏了小瑶你的耳朵。当时的我虽然不认同他的做法，但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挑战他。”
“直到某一天，他，越界了。”夕澈平淡地叙述着，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弟子之间的相互切磋必须得到双方的同意后方可开始，但由于他确实拥有实力，而且恶名远扬，没有一个弟子愿意与他切磋。他一直苦于寻找不到乐趣，最后终于把手伸到了我身边的人来。”
“他，不打算经过同意，故意挑起事端惹怒我的师弟，只要师弟先动手，他就有借口说是切磋。然而在这场以切磋为名的虐杀中，他不顾同门情谊，无情地将师弟踏碎。是的，没有听错，就是踏碎，他全然不顾师弟濒死前的求饶，单方面地虐杀着师弟，发现自己没有控制好力道杀死师弟后，彻底疯狂起来，一脚又一脚将师弟的遗体踩成齑粉为止。”
“……澈……”
“……我没事的。”夕澈面无表情，继续讲述道“因为无极塔内结界的缘故，弟子之间的切磋会生成一片单独的决斗空间以防外人插手，他在师弟已经落败后还不肯收手，决斗空间消失后，当着我的面，把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师弟活活打死。这个人渣虽然足以死上千遍万遍，但我不过是作为剑谷众多弟子中的一员罢了，根本没有资格去裁断他的罪行。”
“可是当时的我，怒了。于是以自己重伤为代价，杀了他。”
夕澈轻轻一语带过，可是星海瑶明白过程绝非夕澈所说的那么轻松。她低着头，一边倾听，一边思考着问题的答案。
“之后的长老们认为他确实该死，而且看在我是剑仙的亲传弟子上，没有把我流放到无尽之路，而是罚我在思过崖下反思三天。”夕澈继续说道，“长老们说是这么说，但实际情况小瑶你可能也明白，我不过是幸运的家伙罢了，如果我失去了剑仙亲传弟子这一身份，杀了他，和他杀了师弟没有差别，即便事出有因，我就算没死也可能被无尽之路的惩罚折磨成废人。在思过崖下的三天内，我一直在想，我和他这种人渣，到底有什么不同呢？他犯下杀害同门的禁忌，我杀了他难道就不是犯下禁忌？他没有控制好自己杀害了师弟，我不一样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杀死了他？即便再怎么美化、为我的杀戮冠以大义之名，我终究还是染上了罪，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所以，听完了你这个人渣哥哥的故事，再好好想想，自己的罪和我相比，到底孰轻孰重吧。”夕澈将自己埋藏在心中黑暗的一段回忆吐露出来后没有感到任何轻松，反而脸上染满了阴霾。
“……澈……”星海瑶轻声道，“……母亲在世时……虽教导我们……与人为善……但前提……是‘人’……而非这种渣滓……任何人……都有资格给其断罪……”
“……那又怎样？这不过是打着正义的旗号进行私刑罢了。罪便是罪，小瑶不必为我开脱。”
“……罪又如何？”一向弱气的星海瑶些许提高嗓音道，“澈……明明是为了……你的师弟啊！”
“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应该在决斗空间消失后把他救下，而非在他遇害后无济于事地大打出手。”
“……那就背负起来……而不是这样沉浸在过去！”
“……”夕澈看向有了些许愤怒的星海瑶。
“……澈……你与我不同的……一直以来都是……澈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然而过于温柔……伤害的只会是自己……如果认为是罪……那就赎罪便是……为了不让下一个这样的惨剧发生……行动起来啊……这是身为罪无可赦的我……都懂得的道理……为何澈会不懂？”星海瑶怒喝道，恶狠狠地瞪着夕澈。
二人保持了片刻沉默后，最后由夕澈轻声出言打破。
“……抱歉。我可能还要再想想。”
“……澈……”
“不过小瑶你说的对，不论对错，我的确应该背负起来了。”夕澈缓缓站起来道，脸上的阴霾慢慢消散，苦笑地自嘲着，“又出丑了呢，身为哥哥的我真是好笑，动不动就让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反而是小瑶你成熟得就像姐姐一样带着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澈……生辰……是无法改变的……”星海瑶轻轻歪了歪脑袋，一脸认真地答复夕澈。
“……哈哈哈哈。”夕澈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这句话说出来。
小瑶，你真的已经长大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