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完怨灵之后,夕澈与星海瑶开始向砂林语家的方向走去,然而仅仅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被他们二人硬生生地拖到了辰时。夕澈他们都没有拆穿对方的心中所想,默契般地放缓速度,害怕即将面对的现实。
然而,就算再怎么逃避,他们也已经无路可走了。
二人行至现在为止看到的亘芜之漠唯一的住房——收藏大师砂林语的家,就在他们面前。
然而,当青玉已经近在咫尺之时,二人中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敲门,而是沉默不语。
大宅的门后,虚掩着的光景,没有人敢去面对。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从砂林语的家中逸出,更加让夕澈不祥的预感提高到了极致。
然而,如若就这样驻足于此终究不会有任何改变。
夕澈决定由自己来打破这种可怕的沉默。
“小瑶……”
“澈……”
二人异口同声地叫住对方。
无需多言,他们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准备好了吗?那我们一起进去了。”
“嗯。”
夕澈轻轻推开了虚掩的大门。
然后,看见了地狱。
大宅的一切,沾染满了接近黑色的暗红色血迹,证明了惨案早已发生。一颗颗瞳孔扩散的头颅如同是献给邪神的祭品,整整齐齐地围成一圈,面朝着大门摆放在庭院的地上。曾经属于人体一部分的各个残块如同被随地丢弃的垃圾般到处堆积着,似乎根本不被创造出这幅杰作的主人放在眼里,仿佛只是边角料一般,和头颅放在一起只会亵渎了他的审美。略微带有腥气的微风轻轻地拂过夕澈二人,残酷地宣告着二人毫无意义的旅程的终结。
头颅、尸块、血液。
头颅、尸块、血液。
头颅、尸块、血液。
失去了言语。
停止了思考。
时间就此定格在这一瞬,将来自地狱中的绘景深深地刻在二人脑海里。
这里,便是他们梦寐以求、想要早日到达的地方——砂林语的家。
“……!!!!!呕——”最先反应过来的夕澈忍不住地开始反胃,未消化完的早餐伴随着灼烫的胃液一同吐出。
身体本能地拒绝理解眼前的这一切,然而轻轻吹向他们的腥风,告诉他们,这一切并非虚幻。
砂林语全家,十几口人,在被某人或是某个团体灭门后,肢解了。
然后,死后化身的怨灵,在沙漠中,没有任何进食,就没有阴气和身形,漫无目的地飘荡。
一个时辰之前,砂林语全家化身的怨灵被夕澈和星海瑶二人所净化。
这就是全部真相。
抛开肢解这种对生命的深深恶意,一切,就如同二人所预料。
不祥的预感,终究成真了。
“小瑶,不要再看了!快走!”夕澈强忍着将要五脏六腑都要吐出的恶心感,拉起了一旁星海瑶的手想要离开。
可惜。
太迟了。
星海瑶的双瞳逐渐变得黯淡,呆滞地站在原地,嘴唇慢慢地一张一合。
“……死……”
“小瑶,不准再想了!”夕澈将其强行拉开。
“……”可怕的死寂,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一般,星海瑶再也没有任何答复。
下一刻,暴风雨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星海瑶癫狂地叫喊着,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捂着双目。
如同世界被野蛮地涂抹成猩红色的感觉,眼前的一切彻底地被翻转过来。
失去意识前的一瞬,星海瑶看到了另一个沾满鲜血的自己,残酷地对她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小瑶!”
“不能回想啊!”
“不能就在这里止步!”
“不要陷入绝望啊!”
任何夕澈如何呼喊,他的言语,再也不能到达星海瑶彻底封闭的内心。
星海瑶缓缓地站了起来,徐徐展开双臂。
下一刻,大量狂乱的灵力从星海瑶身上喷涌而出,将她彻底围住。
不好!
哪怕是之前与灵狼作战的星海瑶都没有此刻让夕澈觉得恐怖。
如果说之前的星海瑶给他的感觉是魔王的话,那么现在的星海瑶,就是天劫本身!
跑!快跑!
夕澈身体本能地闪出十几米外,疯狂地与星海瑶拉开距离。
呼——
在夕澈避让的瞬间形成了一个以星海瑶自身为中心的龙卷风,绿色的流光速度之快哪怕是神明的天眼也捕捉不到。
绞碎绞碎绞碎绞碎!
不论是粗糙的沙砾还是建房的瓦砖。
不论是活物还是死尸。
不论是单调乏味的沙漠光景还是屋内地狱的绘卷。
飓风的出现卷起了大量的沙尘,黄色与绿色相互交融交织,构成了现在犹如要将天地撕裂开来的天劫般的风暴。
而在这风与沙的壁垒中,它的主人正缓缓升起,直至到达极限。原本就有些杂乱的长发在狂风中散乱地飘舞着,遮住了她的面庞,隐约可见到她眼中腥红的凶光。
睥睨世间的魔神,苏醒了。
“小瑶!不能冲动啊!”夕澈仍不死心地向星海瑶传递着他的心情。“你说过的,你要赎罪,如果再这样下去你会波及到帝国的北疆的!清醒一点啊。”
“……”星海瑶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夕澈,没有回应他的言语,也没有继续扩大飓风的范围,似乎处于毫无意识的状态。
有希望!小瑶还是对外界有反应的。
夕澈更加坚定了要将星海瑶唤醒的决心。
“小瑶……”
“致厄之亡徒,灭世之穷凶,吾终寻得汝矣。”然而夕澈还未说完,便被一个声音冷冷地打断。
夕澈不由得向声音的主人看去。
来者身着一袭白衣,脸庞带有些许秀气,面对着狂风中的魔神,他毫不露出一点畏惧之意,冰蓝色的双瞳充满了决意,雪白色的长发随风微微起舞,手中微褐色的木杖指向星海瑶,与她遥相对峙,恍若下凡追捕触犯天罪之人的天神。
“银月,请助吾一臂之力,一同灭杀此魔女。”未等夕澈询问白衣少年的目的,白衣少年轻声低吟,周身以白色的灵力迅速幻化为纯白色的雪花,雪花缓缓地飘落,逐渐构造出了名为“银月”的灵,它小小的双眸缓缓地睁开,和它的契约者一般,毫不掩饰地向星海瑶投以冰冷的杀意。
不好!他们是真的想要拼尽全力杀死小瑶!
尽管夕澈认为白衣少年现在根本奈何不了这种天劫般的风暴,但星海瑶并无意识,假若他们的攻击能够穿破狂风一丝,以星海瑶现在的状态绝无可能躲过。
不允许有这种“假若”存在!夕澈立刻向冷曦奔去。
“大者寒水之神兮,”白衣少年闭上双眸,虔诚无比地向某个存在祷告,“吾,冷曦,幸得天命之指引,不度德量力,欲救苍生于水火,易灭世之运……”
开始吟唱了吗?吟唱的越久,幻术的威力就越大,听他的吟唱是一上来就亮出自己的底牌了,必须在他全部吟唱完之前阻止住他!夕澈加快奔向冷曦的速度,缓缓地将行云拔出剑鞘。
“愿乞得君之一丝神力,助吾,将万恶之源冰解于此,还天下之太平、朗朗之乾坤。”不及夕澈赶来,冷曦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随后喝道。
“霜裂!”
周围的气温猛地骤降,冰霜瞬间在沙漠蔓延开来,犹如一条势不可挡的冰龙,冲向的并非是空中的星海瑶,而是身后的夕澈。
“!”夕澈堪堪避开这一幻术,然而与冰龙擦身而过的寒意始终缭绕在夕澈周围,他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只是略微擦过的地方就已经被玄冰冻结住,如果被正面击中的话,夕澈恐怕已经成为一座冰雕了。
“汝,何故阻吾伐此魔女?是为其党羽乎?”冷曦冷冷地质问道。
他早就注意到我了,虽然他说话是有点奇怪,但能够在施放幻术的过程中强行缩短吟唱并更换目标,虽说削弱了幻术的威力,但实力绝不可小觑。夕澈暗暗评价着眼前的这位白衣少年,然后向他解释着。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小瑶是我的妹妹,她什么事都没做过怎么可能是你口中的魔女?”
“此女子身内之魂沾染滔天罪孽,又将砂家灭门而后体解,此非魔女,何人可称魔女?”冷曦指向砂家地狱般的绘景,大声呵斥夕澈道。“休得拦吾,汝若一意孤行,欲庇此魔女,就休怪冷某无情。”
“凝!”冷曦没有再进行长时间的吟唱,而是用威力较小的幻术。一道寒光瞬间从他手中的灵槐木杖飞出,高速地向星海瑶袭去。
“砂家被灭门根本就不是她干的,你这家伙怎么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开始出手?”夕澈愤怒地指责着,迅速劈向那道寒光。嚓——无需耗费一丝力气,行云利落地将寒光一分为二。
“其身内之魂呈暗红便是罪孽之证,且汝既为其兄,岂不为其开脱乎?”冷曦喝道。“方才吾之幻术仅为诫告耳,如若汝执迷不悟……”
冷曦冷冷地将木杖对向夕澈。
“吾将以汝与其共灭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