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
海文比了个“请”的手势。英格姆犹豫了很久,确认这个叫海文的男人对自己不构成威胁后,和他一道坐在厕所地板上。英格姆心中暗自思量:这个古怪的家伙若敢搞什么小动作,那便铁拳招呼。
他和海文对向而坐,海文突然换上了一副一本正经的神色,刚才那个痞里痞气的老油条突然就消失了,英格姆觉得奇妙。
“听好了,英格姆,接下来我会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跟你解释一遍,原理并不复杂,讲解起来花不了几分钟,你一定能明白。”
英格姆心想:时间还够,听一听也无妨。他便答应道:“你说吧。”
“那么,借用一下。”
海文心中过了一遍腹稿,咽了咽口水,接过英格姆的手牌,把两个人共计十二张手牌一张张排开。手牌被分成了两组,各自摆在英格姆和海文面前:一组属于海文,另一组属于英格姆。
“这是我们现在的手牌,都是4【死】2【生】,我们都很危险。你应该已经明白了,这个所谓【三生三死的俄罗斯轮盘赌】不仅拼运气,还是个马太效应的游戏。一旦手牌在【对决】中做成4【死】2【生】、或是4【生】2【死】,之后的【对决】就没有意义了。因为——”
海文言辞未竟,英格姆便粗暴地打断了海文的发言,不耐烦地说:“行了,这个用不着解释。【牌型好】的人不会和【牌型差】的人对决,因为不公平。说重点吧。”
自己发言被打断,海文并未因此而感到不快。他反而笑了,他觉得英格姆是急于表明自己的智力跟得上海文的思路,不需要海文作太多累赘的解释——这样好极了。
“好,我进一步剖析。表面上看,这个游戏是拼运气的游戏。抽中的牌是【生】是【死】全靠天注定。但如果其中一方耍手段的话,运气的天平就会失衡——比如在牌的背面作标记。被人拿走了【生】牌,下一轮再拿回来就是。要是被拿走了【死】牌,那就避开。这样就能铺筑通往胜利的道路。”
“海文,你是怎么发现我作标记的?”
海文一脸茫然:“嗯?我没有发现啊。”
“啧……喂,你在耍我?”英格姆捏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
“冷、冷静!这怎么可能发现得了啊!”海文连连解释,“拿到手牌的时候我就觉得,卡牌背后的亮片粘得并不牢靠,很容易被人扣掉微不足道的一小块作标记。只要处理得当,行为足够细致,那就只有做手脚的人自己能发现。旁人如不事先被告知,仅凭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差别在哪。”
“那你是怎么知道……”
“我再强调一遍:我并没有发现你作了标记,我甚至不知道你作弊了。但有一点我很肯定,一定有人和我一样,意识到卡背很容易作标记这一事实。我只要在人群里挨个找可疑人物,问上一遍,看他反应就八九不离十了。实际上,你是我试探的第三个人。”
海文微笑。
英格姆看着海文,心情有些郁闷:原来如此,居然被摆了一道,而且还是自己主动交出了把柄。
对此,他并不想多谈,转口说:“好吧,算我输了。但我们偏题了,说说你的计划吧。”
海文点了点头,继续解说:
“首先,我们得认清现实。在4【死】2【生】的情况下,作标记已经不好用了。我来和你演示一遍,你看好。”
“假设我是你的对手。在第一轮对决中,就概率而言,你和我都大概率抽中对方的一张【死】,这一点没问题吧?好,如果你在牌上作了‘标记’,那就好比往对方手牌里安插了一名间谍,能在接下来两轮对决中为你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显而易见,即便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你选中【生】牌的概率还是不高。你仍然有五分之三的概率选中【死】。如果你在第二轮选中了【死】,此为情形一;如果你选中了【生】,此为情形二——我们分类讨论。在这两个情形中,我都有三分之二的概率抽中【死】牌……那就当我一直抽中【死】吧。”
“在情形一中,即便你往我牌里安插了两名间谍,排除两个错误答案,对你而言,我的手牌还是2【死】2【生】。在第三轮交换手牌时,你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抽中我的【生】牌。而最后胜负还未可知,因为我依然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抽中你的【生】牌,你最终的胜率还不到一半。”
英格姆低着头,沉默地看着海文摆出的牌型,确认海文说得没错。
“然后是情形二,你手里3【生】3【死】,我去掉两张【间谍牌】,3【死】1【生】。我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抽中你的【生】牌,而你有四分之三的概率抽中我的【死】牌……你最终的胜率只是略高于百分之五十而已。”
“情形一大概率发生,情形二是小概率事件——即便发生了情形二,和局的可能性依然不小。”
“以上情形都是建立在‘我’没有耍手段,没有和你一样作弊的前提之上的。如果你的对手也在作弊,那就不用指望赢了。我据此认为,如果继续依赖‘作标记’这种办法,只会在大量和局中白白消耗时间,在最后的时间到来前能不能凑成4【生】2【死】、踩在‘安全线’上都难说。”
英格姆眉头微蹙:“那我该怎么办?”
“仔细看好。”海文拿起牌,重新摆放,“如果我们把手牌像这样重新分配一遍,你觉得如何?”
他把所有牌都收起来,再一张张重新排开。待海文郑重其事地把最后一张牌放下,牌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英格姆定睛一看:
英格姆抬起头,目光警惕地停留在海文脸上,不明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海文摸了摸自己粗糙的下巴,悠悠地说:“别误会,英格姆先生,我可没想把生命拱手相让。我的意思是——我们应当互相协作。计划非常简单:你拿上好牌,去找牌型一样好的家伙【对决】。【对决】开始前我会找机会和你会和,把牌全部调换一趟,你用一手【死】去诈别人的【生】。”
“诶?!”海文的计划大大出乎英格姆的意料,“这、这也是合规的吗?不算作弊吗?”
“我敢拿我女儿的性命担保,此计万无一失。”海文语气平静,毕竟他亲眼见过先例,没什么好担心的,“实际上,我认为保罗医药根本就没打算管什么‘作弊’——它和它的金主们只想看我们不择手段地相互坑害、自相残杀罢了。”
计划的核心:拿着好牌→邀请对决→找机会把好牌换成烂牌。
“有道理……”英格姆低头沉思,“但是,海文先生,你的计划有一个漏洞。”
嗯?
海文有些好奇。
“洗耳恭听。”
“你把【生】牌自愿交付给我后,我为什么还要配合你的计划?”
“啊,你说得对,我需要一笔押金。”海文眯起眼,“四十游戏币,事成之后还你。”
英格姆撇了撇嘴角——这个男人又在说怪话了:“你做梦 ,十五。”
“那就三十。”
“二十。”
“棒极了,就这么定了。”
嗯???
英格姆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海文在心中暗笑——商人在和顾客价格谈判时,一开始会把价格定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这样顾客在杀价的时就容易达到他的预期价位。
英格姆打开“狗牌”上的排行榜,选中海文,对海文完成了转账。他拿起那副4【生】2【死】,确保万无一失后,把手牌放进口袋里:“那么,我先走了。海文先生,祝我们计划成功、合作愉快。”
他起身欲走,被海文一把摁住:“等等,别这么急,我还有些细节没交代。”
“什么?”英格姆看着海文,眉毛一扬,肩膀感受到对方掌心的几分力量。
“听着,英格姆,我接下来的话非常重要,仔细听好——”海文停顿了一下,进行了一轮深呼吸,语调平和缓慢,“你是聪明人,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们所在的游戏……我是说‘项目’,本质是【所有玩家相互扯后腿】的游戏。而我们就站在这个游戏的起跑线上。”
“这是个你死我活的游戏,每个人都千方百计想拉别人下水。排行榜让游戏币最少的玩家成为‘众矢之的’,但真正有威胁的是那些居于排行榜底层,能力出众的玩家。倒过来看——这才是排行榜的‘本质’。名次越低的玩家就越危险。现在所有人都在起跑线上胜负未分,但【轮盘赌】进行到这个时间,‘优秀玩家’应该已经浮出水面了。”
“注意那些握着一手好牌的‘作弊者’,他们才是应该尽早解决的目标,我们应该先从他们下手。”
英格姆的思维变得有些沉重,内心里波涛汹涌,他低声询问:“你有人选了?”
“啊啊,是的。我注意到了一个玩家,他一定作弊了,而且手牌不错。他狗牌上的名字是——格鲁迪。”
……
…
“总之,格鲁迪先生——”英格姆从兜里掏出卡牌,“来一把?”
牌型清晰可见:4张【生】、2张【死】。
英格姆在心里暗自庆幸:海文选择的目标是自己结识已久的老熟人——一个变态皮条客、玫瑰帮密友、恶贯满盈的罪犯。最重要的是,格鲁迪也是害他沦落至此的凶手之一。
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在这里和格鲁迪再次相遇,能以这样的方式和格鲁迪清算,而格鲁迪似乎还浑然不知。
不用对无辜人下手,这符合英格姆的观念。
“嗯……行啊。来,我们去亮处,找个热闹的地方对决。”
格鲁迪态度非常亲切,英格姆点头同意。他按计划把手牌塞进裤子口袋,和格鲁迪并肩在人群里穿行。英格姆的眼神四处漂移了一阵,很快发现:海文就藏身在人群里,若无其事地向自己靠近。
6米——
4米——
2米——
1米——
0米——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英格姆感觉自己的口袋里有一阵不小的动静急速掠过。
成了!
他呼吸平静、波澜不惊,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格鲁迪,格鲁迪目光直视前方,似乎什么也没察觉。
正当他这么以为的时候——
“话说啊,英格姆老弟,关于这个【三生三死轮盘赌】的规则,我心里总不放心。她说玩家之间可以‘交换’卡牌来着?”
“她?噜咪酱吗?是有这回事来着。”
“那你觉得,*窃取*算不算交换行为呢?”
“诶?窃、窃取?大概……不算吧?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啊啊,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刚才有个男人好像偷了你什么东西。你……不检查检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