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牧雪 」
> 10月10日 21:20 晴 <
“当然不是。但他是目前已知的第一个受害者。”
黑猫的声音继续从窗边的方向稳稳的投射到脑海中。
“这算得上是一起‘连环杀人’事件，从今年六月份到十月上旬，汉武市一共发现三起——在没有外界干扰下——‘内脏’从人体内神秘消失导致的直接死亡案例。”
记得中年警察初次造访，是个闷热的夏夜。街道仿佛被锁在无形的烤箱里，门外的石阶在高温的压力下就要熔化。他汗流浃背地出现店门前，带着沧桑又庄重的黑色皮包。用凝重的表情走进咖啡店，半个小时后又带着落寞的表情离开了。黑猫当时拒绝了他的委托。
幕布上的影像切换为小男孩的档案履历。左边是一张正规的证件照，梳着乖巧的中分发，穿着白色衬衫，配着黑色的马甲，脸上荡漾着稚气又自信的笑容；右边是姓名出生年月等基本信息。
“这孩子是第一名死者，姓胡名誓，汉武市人，2010年1月23日出生，河铎小学二年三班，父母均是本地工薪族。2018年6月1日14时12分在学校儿童节表演上突然倒地，同时吐血不止。15时02分送到急救科时，医生确认了已无生命迹象。死因未知，初步判定内脏大出血。生前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病症。”
“曾经接受过胰脏手术？”我注意到病例有这么一条。
“你发现到了关键点。这孩子五岁的时候，胰体尾发现了一小块的良性肿瘤，2015年5月29日，接受了肿瘤切除手术。术后身体很快恢复正常，完全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然而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你继续往下看！”
幕布上图像切换到下一张，场景转到解剖室，视角垂直悬在解剖台上方。铺着雪白布料的平台上躺着一具人类雄性幼体的尸体。扭曲的面容超出了面部肌肉张弛的界限，如同异变的怪物。眼睛被人为地合上了，但他的嘴巴仍然大大地张开，舌头与牙齿上黏着黑色的血痂。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撬开了他的嘴巴，然后从他身体中蹿了出来。褐色的死斑如同猛蛇的毒液，正在侵蚀他的脖子与胸膛。他在死亡前必定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僵硬的四肢不符合常理地呈现出骨头错位的姿态。略显凹陷的腹部上侧有一道三厘米左右的伤疤，已经很有些年头，现在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根据法医检查，全身上下都没有伤口，唯一的伤疤便是腹部靠上有一道手术疤，正是五岁时进行胰脏肿瘤切除手术留下的。当法医打开腹腔时，他们看见了诡异的东西。”
相机的视角拉近了，视窗全部留给了腹部。
尸体的腹部竖直地划开了一道创口。腹壁被翻开，使用金属支架固定在身体两侧。肚子里的内容物暴露在视野之下。内脏之间不合常理地充斥着血瘀，似乎经历过不可遏制的大出血。红褐色肝脏下露出胆囊的一角，弯曲的十二指肠上部环保着狭小的空间。镜头在此处给了一个特写。那块狭小的空间极不正常，原本应该在那里的某样东西消失了。仔细看，还能看见附近脏器间的导管被利器切断了。
“胰脏不见了。”
我看着幕布，刚刚抿的一口红茶快要从胃内倒腾出来。我赶紧将茶杯推远一点，心里埋怨黑猫不会看气氛。
看这种照片，谁还有心思喝茶啊！
然而，黑猫完全不受影响，抿了一口热气氤氲的红茶，继续说道：“肝脏，十二指肠，胆管上都有着新鲜的切割痕迹。根据化验，创口不超过一天。也就是说正好是死亡当天留下的。经过检测，在切口残留的金属元素来自专用的手术刀。这情况，像是有人切开了他的腹部，然后用手术刀精准地切除了胰脏，最后使用神秘的方法消除了手术的切口。这是这孩子的真正死因。”
赫尔墨斯歪着脑袋看着乱作一团的脏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顾虑事实传播出去将造成大众恐慌，因此，最后死因对外宣称是‘主动脉破裂’。”
投影继续切换，变成网页新闻的一角剪影，标题为“汉武市河铎小学一名儿童猝死”，后面是言简意赅的介绍。
“当时，那位警察上门，就是因为这个案件吧！”那些内脏还留在我的脑子里。
“没错，他怀疑是有人在贩卖人体器官。不过当时情报不足，我直接推掉了。接着，八月份他第二次上门，那次又是另一起事件。”
幕布上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肥头大耳，稀疏的头发梳成油亮的偏分，穿着一套华丽的绛蓝色西装，隆起的肚子仿佛要撑开白色衬衫的纽扣。他脸上带着疲于应付的友好笑容，左手抚着西装的前襟，右手高举正在挥舞示意。他身边簇拥着十来个身材高大的保镖，统一是寸头西装黑墨镜装扮，如同电影里的职业杀手。
我知道这个人，偶尔会在新闻报道上看见他，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这个中年大叔，名字叫做王明东，是个大人物哦！1972年4月8号出生，来自汉武市的一个贫困山村，初中学历，从小就喜欢打架闹事，高中辍学后进入社会。早些年贩卖过盗版刊物，混过黑道，闹出过人命，还被抓紧牢里住了几年。出狱后当起了建筑队的包工头，利用早些年赚到的一笔钱，开始炒房，正好赶上了房市的大好环境，赚得盆满钵满。由此起家，他创办明东房地产公司。到现在，公司已经发展成了本土最大的房地产集团，业务涵盖民用住宅，商场、专用写字楼等。”
随着黑猫的介绍，影像切换到王明东的档案，左上方的证件照里，他的眼神明亮又狡黠，右面的基本信息之后是倒叙形式的履历，实在太长了，黑猫往下翻了十页才到底。
这些信息我有不少都看过，尤其是那些光彩夺目的奋斗史，而另外的黑历史倒是从未听闻。
我接上黑猫的话：“我知道他。高中的时候在很多课外读物上看过他的故事：出生于贫困山村，高中辍学，带着两百块只身到城市打拼，最初是贩卖刊物，加入建筑队，历经磨难，屡遭失败。最后看准商机，成立房地产公司，一举翻身成为商业大亨。成功之后时刻牢记自己的社会责任感，做了很多慈善事业，还给不少高校捐钱。对了，我们学校就有一栋土木工程的实验楼就是他捐助建造的，名字就叫‘明东楼’。不过，这里面的不良记录倒是不知道。”
“报道当然会过滤掉负面的信息，这样才能向全社会传播正能量吗嘛。有一些夸张修缮的信息在所难免。这人可是个狠角色，黑白两道通吃。暗地里为了抢友商的楼盘，贿赂过官员，为了赶走钉子户，也借助过黑帮的势力。总而言之，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难得听到黑猫姐夸人呢！”我打趣道。
“这就是事实嘛。说实话，我还挺欣赏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呢。不过今年8月17号，”黑猫语调一转，气氛再度转冷，“他的尸体被发现在情妇的床上。”
“这件事我记得，暑假去海边摄影旅游的时候，明东集团董事长王明东情妇家中死亡，警方正在紧急调查，这条新闻都轰动了全国。”还有不少消息推论是谋杀，可后来都被压了下来，最后官方给出的死亡原因是——肝硬化晚期。”
“当然，这也是不真实的！”黑猫话音刚落， 影像紧跟着切换到案发现场。
欧式风格的华贵洋房里，沾着血迹的金色地毯，男人的衣服和女人的内衣随意地扔在地上，如同被扔下的蛇蜕。宽敞的双人床上，男人露出恶鬼般的表情，眼球仿佛要迸出眼眶。被染红的床单与被褥搅和在一起，乱作一团，好似油画中的血腥色彩。
在宛如地狱里恶鬼的处刑场上，男人被活生生刺死在刑法台上。
“根据情妇说法，她半夜起来上厕所，突然听见惨叫，回到房间就看见对方血涌入柱。很快人就没了声音，但血液还不停地往外流。她吓得精神失常，很快报了警。达到现场的警察初步判定死者死于刀伤。房间是封闭的，没有任何人入侵的痕迹，于是情妇成了唯一的作案嫌疑人。”
投影如我预料的，切换到了解剖室。
解剖台上放着一具肥胖的成年人类尸体，由于过于肥胖，看上去就像是一头被屠宰而死的年迈野猪。身体上的血液已经被擦净，我得以看见充满褶皱的皮肤。尸体肌肉松弛，肥厚的内脏高高撑起他的腹部，让他看起来像是怀孕了。
就在腹部上方，肋骨下侧不远处，一道十多厘米的切口横向切开了他的肚皮，想必这就是血液喷涌的出口。
尸体胸部覆盖着短小弯曲的黑色体毛。肚脐眼上三寸往下，一直到脚背也覆盖着体毛，不过更加浓密，让人会误以为这是一头狂躁的野兽。腹部下侧的体毛最为茂盛，绵软萎缩的性器官耷拉在双腿之间。
还好我没有喝东西，我可不喜欢这场面。
“如你所见，肚子上有一道伤口，直接造成了他的死亡。伤口是由手术刀造成的。细腻精准的切割，这可不是屠夫能做到的，作案者是一名专业的外科手术医生。法医打开他的肚子，发现肝脏不见了。”
下面又是一张解剖过程中的照片，他的大肚子被打开，里面没有婴儿，肥厚的脏器之间同样充满血瘀。原本应该叫做“肝脏”的东西变作了一团空气，所以肠子流到了肝脏的座位上。
“肝脏被人取走了，用的另一把更窄小的手术刀。我们敏锐的法医马上发现不对劲，当下取样做化验，发现作案工具与第一起是同一型号的手术刀。两起诡异的死亡事件就这样联系起来。警方自然而然地将头号嫌疑人锁定为情妇，可是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指定她是犯人。他们翻遍垃圾场和下水道，也没有找到作案工具。投入大量人力调查所有渠道，也没有找到消失的肝脏。情妇最终被保释，但仍然被暗中监视。王明东生前患有严重的肝硬化，死因最终被公开为‘肝硬化晚期猝死’。后面的发展新闻上报道得很多，比如私生子分配遗产的纠纷之类的，我就不说了，没有意思。”
说完话，黑猫又喝了口红茶润喉咙，我不得不佩服，她完全不受外界影响。
“那名警察第二次上门，是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他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结论，因为没人会买卖一个快要坏死的肝脏。这次的案件太大，涉及的势力庞杂，不用细想就知道是趟浑水。所以我立马回绝了。”
“真有黑猫姐的风格。”
“麻烦事少一件是一件。好了，接下来是近期的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