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景 」
> 10月11日 17:35 大雨 <
她正好坐在对面的餐桌上,手掌托着下巴,手肘杵在桌子上,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她和灯光看起来都一样温暖。
我关上门,小跑过去,摸着后脑勺说道:“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好像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的思考,她有点慌张地说:“没关系。先吃点东西吧,我已经饿了。”
我不再推辞,从桌子下拉出椅子,如果能请她请饭偿还人情再好不过。
桌子上有两册菜单,我们一人一本安静得翻着。我的计划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因为价目表让我目眩心悸,刚洗完澡的身体这就开始出汗了。
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已经合上了菜单。这就选好了吗?真快!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哦!”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脑袋里想起了昨夜在湖边拍照的她。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是卫牧雪,卫鞅的卫,洗兵牧马的牧,白雪阳春的雪。物理系物理学大二。你呢?”
“卫牧雪……”我轻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像是在读一个新的单词。不常见的名字,不常见的专业。
随后我学着她口吻说:“我叫商流景,商鞅的商,同流合污的流,好景不长的景,物联网工程大二。”
“噗嗤……”她笑出了声,“姓氏用了同一个人,不过名字为什么都用贬义词?”
“正好只想到这些词语。”我多余的幽默看起来奏效了。
“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她仿佛是在语文课上朗读古词,“你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吗?很好听。”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我补上忘记的称赞。确实很好听。
微笑在她脸上荡漾开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我继续打着小算盘翻菜单,而她将双手放到桌下看着我翻菜单。不知道她点的什么,为了保险起见,我选择了最便宜的汉堡套餐,然后我也合上菜单。
“选好了?”
“嗯,好了。”
她伸出白葱般的手指摁响了桌子上的呼叫器,服务员很快就过来帮我们点单。我们各自说出自己选好的东西,当听见她报出的菜名时,我着实松了一口气。虽然已经不知道价格,但从材料上看,我的钱包应该撑得住。
“请稍等!”服务员离开时也收走了菜单。
场面又回到了尴尬的境地,我从没和女生吃过饭,也不知道如何与女生聊天。这个时候,一个问题不合时宜地再次出现在我脑子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题又一次是被她打开的。然而,这个问题我却不知道如何作答,一连串早就在心里的问题也堵住了气管,我一时语塞。
“我会保密的。相对的,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你也能帮我保密。”她收起笑容,表情如同干净的冬雪。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跟那个叫宋白竹的医生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她的底细,所以不能随意将窃取的秘密泄露出去。
“我跟你一样,想弄清楚消失的内脏去哪了,想弄清楚跟医生有什么关系。”
“你也知道?”我感到震惊。
“我做过很多调查。”她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医生的?”
“你与其中一个受害者有关系,你的目击笔录我有看过。所以,我猜你去医院,应该不是单纯地看病。”
“你究竟是?”我惊讶于她的发言。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只不过跟警察局有点关系。不过,在你回答我的问题前,我不能透露更详细的内容。”
“……”从她一系列行为上看,我敢肯定她才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定有特殊的背景。
“所以,你去找医生,是想知道什么呢?”
她再次提问。经过一番利弊的权衡,我认为她身上带着很多我不知道的信息,为了得到这些信息,作为交换,我决定简明扼要地说出此行的目的。
“周一的时候,我的室友死掉了。”
“嗯。”她显然早就知道。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这样啊。”我每说完一句,她总会轻声符合,像是在表示自己有认真在听。
“他以前做过肝脏移植手术,将肝脏的一部分移植了给了自己的妹妹,做手术的医生就是宋白竹。如果他的肝脏不见了,他的妹妹会发生什么,我想知道答案。”
“那么,医生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死亡与他无关……”我摇摇头,回想起诊室的情景,现在仍心有余悸,“但我不相信,我感觉他一定脱不了干系,他的言行就像是知晓一切的罪犯,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吃人的恶魔。我逃走了,他很可怕!我害怕自己某个内脏也会消失,也会跟我那个室友一样莫名其妙死掉。”
“医生好像对你不感兴趣,因此只是将你赶走,所以你的内脏一个都不缺,都在身体里好好地工作着。”她上下打量着我的身体,视线仿佛穿透了皮肤,正在清点我的内脏。
“不过你太莽撞了。如果运气糟糕,搞不好医生会在你身上做一些手脚。”
“但是。总得做些什么……”话说到一半,我意识到自己是什么事都没有做到。
“医生做过非常多的手术,直接接触过不胜数的内脏,在作案手法未查明之前,相当于手中握着数万条人命的生死权,任何的偏差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便是警察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当然更主要的是,警察没有任何证据,甚至没有任何科学依据,能够证明医生与消失的内脏有关系。”
她像个侦探进行分析。听完之后,我胆战心惊。我一直都只看见了室友以及他妹妹,完全没有想到过所有接受宋白竹治疗的病人。
那些人的内脏还在体内吗?
更关键的是,宋白竹是如何做到的?
“我很好奇,这些警方的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继续提问。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
“我有个亲戚在警察局工作,好像也在调查这起事件。我室友死的时候,在医院做调查的就是他,我的笔录也是他记的。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另有隐情。后来,他大概是为了安抚一下我,昨天在餐馆请我吃了一顿饭。途中他出去接了一通电话,这时候隔壁来了客人,服务员来收拾餐桌时,不小心把亲戚搁在椅子上的皮包撞到地上去了,还把一杯茶水泼到上面去了。我捡起包,怕里面贵重的东西被弄湿了,所以打开了皮包。不过,我后来发现皮包是防水的。我在包里发现了一沓资料,第一页上有我室友的照片,我好奇地拿出来看了一眼,马上发现不对劲,于是用手机将资料都拍了下来。趁着他回来之前,把资料塞了回去,又装作没事将包放回椅子上。”
这便是我窃取机密的经过,我当时紧张得满头大汗,以至于后面都没吃东西。
“哈哈,”她笑得像个孩子,“原来警方的一级机密就是这么泄露的,果然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在说你坏话。”
“嗯。”我也陪着她笑了一下。不过,我的情报的确是从表哥那里偷来的,说是“家贼”也没错。
这时候,服务员将我们的晚餐端了上来。
我的面前放着两个木制的托盘,一块木板上放着分量巨大的汉堡,汉堡从中间用刀一分为二,每一份都用竹签将面包和内容物串起来,竹签上还别有新意地挂着红色的小旗。从侧边可以看见两块面包里包裹的肥美的肉块、鲜红的番茄,暖黄色的芝士还有新鲜的生菜。浓郁的香味让口腔疯狂分泌唾液。另一块木板上乘着现炸的薯条,附赠一碟番茄酱。最后还有一杯冒着气泡的加冰可乐。
我朝她的食物投过去好奇地目光。
她的右手边放着一只玻璃杯,里面装着醒目的热橙汁。正前面放着白色陶瓷碗,碗里装着冒着热气的土豆泥,土豆泥上还撒着一层胡萝卜丁。在她左手边是一个玻璃碗,缤纷的色彩正在碰撞:红色的草莓与红龙果,绿色的奇异果和哈密瓜,黄色的橙子及香蕉,还淋着白色的沙拉酱。
吃得真清新,我暗自赞叹。
她用双手捧起橙汁,好像是在取暖。
“吃吧!”
“嗯……好……”我非常不自在地回答她,总感觉身体被无形的绳子五花大绑着。
为了不弄散,我小心翼翼地抓起一块汉堡,肉汁和蔬菜汁溢了出来,顺着手腕不断往下流,我手忙脚乱地放下汉堡,取来餐巾纸擦手。
真丢人!我感到尴尬,毕竟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就连高档点的汉堡都对付不来。
她依旧捧着橙汁,看上去还没有开动的意思,不是早就喊饿了吗?
我再次进攻汉堡,这回更加小心,如果弄到衣服上一定洗不掉,就和那些血一样。我咬下一口,肉汁和蔬菜汁搅和在一起,在口腔里瞬间迸发,好吃得汁水都要喷出来。
我紧接着咬了一大口,因为有点得意忘形,导致汁水从嘴角流了出来。不知道那些上流人士是如何做到优雅进食的,难道,是我这种鲁莽的吃法不对?
还有,她为什么不动筷子,反而显得有点慌张?难道是因为我猴子一样的滑稽吃相,让其他客人和服务员见笑了,以至于让她觉得很丢脸?
我硬着头皮继续吃着汉堡,心里只想着赶紧消灭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