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景 」

> 乱流之时 某片星云 <

事到如今,我已经记不得她最后的所在之处。

她消失了,连带着那只诡异的猫,悄无声息消失在星星之间,只留下一片虚无的黑暗。

倘若不是记忆在作祟,我会认为她未曾出现过。

我四处寻找她的影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然而目光只能追溯到古老的星光。浩瀚的宇宙背景如同坚硬的墙壁,将我困在狭小的空间里。

“喂!你在哪?”

我向着四周喊着,声音却不敢太大,害怕惊动了黑暗之中的未知之物,就像是潜入主人家中寻找失物的小偷。

她没有从黑暗中跳出来,我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继续呼唤着她,只是没有用她的名字,而是用“喂”称呼她。我们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呼唤彼此名字的地步。

“喂,你藏哪去了?”

“喂,别闹了,赶紧出来吧!”

“喂……”

死寂的宇宙里,我的声音远远地飘走,最后被稀释在恐怖的无尽中。当我停止叫喊时,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着。

她可能就在前面,只是故意不回应我,用着这样的念想,我朝前疯狂跑了起来,盼望自己能跟上她的速度。

没过多久,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所谓的“前面”是不准确的。从进到这片空间里,我都是跟在她后面走的。她或许是依靠星星来辨别方向的。但我完全丧失了方向感,就在方才原地打转的时候,前后左右已经变成了主观上的名词。我不 敢确定自己是朝前方跑的。我赶紧停下脚步,回头时已然不知道回路在何方。

我愣在原地,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我刚才跑得并不远,一百米的样子,万一她回来,说不定还能凭借星光发现我。但如果我继续瞎跑,她一定会看不见我。于是,我决定站在原地等她回来。

可她到底去哪了呢?

往好的方面想,可能是她突如其来的恶作剧,想吓我一跳,说不定她现在就躲在哪里看我滑稽的样子。可是我根本没有发现任何遮蔽物,捉迷藏根本是无稽之谈。

往坏的方面思考,她可能中了敌人的圈套,突然掉进了其它空间,此刻生死未卜。

无论哪种情况,我都无能为力,只能在原地等待。等待她对恶作剧失去了兴趣,等待她从陷阱中脱身。而最难安抚的便是已经濒临极限的心跳,恐惧感让我觉得四周都是看不见的生物,它们在空气里游动,偶尔卷起琐碎的气流,随时都可以将我啃食殆尽。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异响。

嘶啦——

如同生锈的剪刀在吃力地划开结实的布帛。

我连忙抬头,只见一大片玻璃碎片翻转着星光,互相撞击着,发出风铃般的音色,从高空中散落而下。它们如同纷扬在六月骄阳下的飞雪,在落地前便消散在高温里,唯有清亮的音色盘旋耳际。视线很快捕捉到碎片中的一个黑点,黑点好像一个在快速膨胀的黑洞,体积瞬间就翻了几倍。我马上就意识到,那是一颗在向我砸来的漆黑炮弹。

我一向对自己的反应速度没有自信,这点在玩游戏的时候就得到了充分的验证,脑子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眼睛捕捉对手动作的速度,双手操作的速度又比大脑运转慢大半拍。因此,耳边响起破风嘶吼的瞬间,我迎面撞上了炮弹。

剧痛从头顶传到颈椎时变成了沉重的酥麻感,我一度认为自己的脊柱被撞得粉碎。如同被一柄大锤当头砸中,我眼前一片漆黑,耳膜上鼓动着沉闷的嗡鸣,几近碎裂的痛感里,我的肺部停止了呼吸。

我感觉身体在下沉,就像从上百米的悬崖上跌进海里,身体被惯性与重力拖着往下沉。将我捞起来的是酥麻过后的剧痛,它以千钧之力将我拽出海底。我大口大口地吸气,口水吐了一地。

眼球慢慢恢复了供血,黑暗逐渐散开,又凝聚为一团,最后成为猫的形状。那只名为“赫尔墨斯”的猫正压在我的胸口上,一如既往挺着优雅的身姿,金色的瞳孔里蕴藏着另一个宇宙。

“是你!”我又惊又喜,一时忘了疼痛,快碎掉的脖子还在支撑着脑袋。我高兴地将鼻子快速凑近猫,生怕它又突然消失了。

一道黑风闪过,我感觉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

“好疼!”我叫出声,如果没有搞错,我的脸刚才被猫爪挠了一下。

胸口接着被无情地踩了两脚,它应该是把我当成了跳板,蹬了我两脚,借力跳到了地上。

我忍痛捂着脸坐了起来,朝四周张望。

胸口接着被无情地踩了两脚,它应该是把我当成了跳板,蹬了我两脚,借力跳到了地上。

我忍痛捂着脸坐了起来,朝四周张望。

原本我以为会看见她,因为她看上去是个合格的主人,虽然看上去很冒失,但绝不会随便扔下自己的宠物。至少,在她消失的时候,猫还在她边上。

然而这里,除了我,只剩下一只猫。

伴随着后劲十足的痛感,我又慌张起来。她没有和猫在一起,说明情况很糟糕,更加糟糕的是,我完全不知她遭遇了什么。

“她……在哪里?”

我问那只猫,期盼着它能口吐人言。

它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体从地上叼起了什么东西,接着放到到我跟前。

我从透明的地面上抓起来,凑到眼前,那是一支猫薄荷棒棒糖。我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拍拍口袋,所有口袋都空空如也。这是她之前给我的那支猫薄荷,应该是方才从口袋里被撞出来的。

她为什么会给我猫薄荷呢?起初,我只是当成了她的恶作剧。但或许她有着别的意图,不过当下我无从知晓。可能并不是为了嘲弄我,更不是给我吃的。我将视线转向黑猫,回想起它正好从我头顶砸下来的瞬间,然后想起她的那句话:

“不识货,这可是宝贝!赫尔墨斯的最爱!”

我撕开包装纸,取出里面的棒棒糖,试探性地递到黑猫的嘴边,问道:“要吃吗?”

它抖动着黑钢丝般的胡须,像是战壕里的天线接收到了支援信号,慎之又慎地挑动着空气。然后它慢慢张开了嘴巴,让我看见火红的舌头与利刃般的尖牙。忽地,它扔掉了淑女的气质,化为一只整个冬季未进食的恶狼,朝我铺了过来。

我被它凛冽的气势吓住了,伸出去的右手被一股巨力扫过。猫薄荷球已经不见了。我不知道之前的几毫秒里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现在它鼓囊着嘴皮子,抽动着耳朵,摇着尾巴兴奋地在我面前打滚。就像一只吸毒上头的普通猫咪。

我哑口无言,不敢相信异空间的生物也会对猫薄荷上瘾。这么一来,证明了我的猜测。猫薄荷不是给我吃的,而是用来款待这只猫的。它之所以能找到我,有可能全是猫薄荷的功劳。说准确点,猫薄荷相当于一颗定位器,只要揣在身上,黑猫就能找到主人。

因为她把“最后的猫薄荷球”给了我,所以黑猫才没和她在一起,而是找到了我。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女人,这算是关心我吗?如果是为了担心我的小命,又何必将我骗进来呢?她现在又在哪里呢?

突然间我感到十分沮丧,心神不宁地看着黑猫翻滚的幅度渐渐减小,猫薄荷的功效在消散。它很快从地上站了起来,恢复到之前的淑女模样,回归到不正眼瞧我一下的状态。

“你能带我找到她吗?”

黑猫没有回应,优雅地梳理着毛发。我尴尬地闭上嘴巴,不敢确定它能否听懂我的意思。目前最稳妥的方案,就是原地等待。我打定主意的时候,黑猫突然站了起来,迈着小碎步朝我左手的方向跑了出去。

“喂,你这是去哪?”

黑猫就和她的主人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一意孤行地朝前跑去。我咬牙站起身子,抓起雨伞赶紧跟了上去。我有点后悔用掉了最后的猫薄荷球,这回如果再跟丢了,它可不一定能再一次从天上朝我砸下来。

后续是漫长的进行,黑猫根本不给我喘息的机会。脚底板刚长出的水泡不断被磨破,然后又长出新的水泡。受苦受难的之时,我心中又多出一个疑惑,为什么黑猫是从我的头顶落下来的呢?她也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星星们一成不变地被固定在夜空的幕布之上。我对这份景致早已失去了兴趣,扔掉人类渺小的思考,任由这只猫领着我游荡。我本以为目的地是此间的尽头,直到左脚踏上了柔软的地面。

这一秒里仿佛经过了亿万年斗转星移,夜空随着身体的前移动猛地翻转过来,我看见星光划成无数的银色丝线,似要将黑夜缝补一起。原本脚底流淌的星河突然间翻滚到头顶。视觉翻转让身体失去了平衡,我摔倒在柔软的地上,脸颊和手掌触碰到潮湿的青草,露水与轻薄的花香钻进肺腔。

眨眼之间,我已经趴在了一片草地之上,指尖切实的接触到松软的泥土,不再是虚无的地面。翻天覆地的剧变让我来不及判断发生了什么,似曾相似的声音率先闯进我的脑海里。

“你来了!”

如同是在欢迎久等多时的客人。

繁星般明亮的钢琴、夜风般细腻的小提琴,夜色般绵长的长笛……宛如星河悦动的古典乐曲随后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