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雨天。

让人讨厌的季节,已经足够冷的气温加上降雨的间奏,即使是穿着厚大衣也挡不住吹来的寒风,从鼻子、从袖口、从脖子一股脑地灌进身体,就连那2米的壮汉也打了打寒颤。

是的。

就是在这样该死的季节,我阿尔贝·加缪仍带着新来的后辈在街边进行着常规巡逻。

“这时候来支烟就好了啊。”

我自顾自幻想着美好光景,将棒棒糖塞到嘴里,望着远处旋转的霓虹灯光。拥挤的人群与泛滥的霓虹灯,这样的情景在这所城市的夜间随处可见,高约几十米的城市森林拥挤地把天空像是盖住了,只留下一丝缝隙。

“前辈,上班时间是禁止抽烟的,就算是下班,在这种公共场合也禁止吸烟。”跟在身后的少女不知道熟背了多少次规矩,反复像老妈子一样念唠着我。

反拉普拉斯特科——民间称为“拉普拉斯猎手”。

这便是我的工作,总的来说,是像是警署分部分部分部已经不知道分到那里去的小地方。基本上是持有“资料”的话就可以进去工作随便到过分的国家机构,和普通工作区别的话约就是平时很闲,薪水也稍微好看些。

嗯,当时科长是这样对我这样说的,随后一晃就是十年,在这十年里的我无比感激第一年就学到了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因此让我为后面几年直到现在的各种破事都有了心理准备,虽然是奔三的年龄,但每天活得像四五十岁的老男人,这种情况可不是随处都能见到的。

“我说,拿破仑,工作结束后要不去吃火锅?”我不抱期望地询问着身后的少女,虽然“前辈”邀请“后辈”这件事算是很常见的交际,但是年龄差再加上她娇小的体型反倒是有种父亲带女儿的感觉。

话说回来倒还真是真是除了身高感觉不到那里和拿破仑有半点相像了...

不过这种事只有在心里才敢于偷偷摸摸想着,免得说出来之后又得惹得别人生气,毕竟我们只是持有与继承这份“资料”,并没有理由重复与这份资料主人相称的行为。

“可以倒是可以,顺带再叫上科室里剩下的前辈一起吧?”少女好心的想法倒是让我的钱包颤抖起来。

“喂,这么多人我可是买不起单啊,看来这计划还是暂时搁置吧。”二人冬日火锅的温暖画面就这样破灭了,心里还是稍有些不甘。

“唔。”后面的她不知道把什么塞到了我的嘴里。

“Pocky,上班的时候顺路买的,既然前辈的计划搁置了,那我就先下手为强卖前辈一个人情。”

“两根Pocky就能收买我也太天真了吧?话说之前不是还很认真的说是上班时间吗?”

“嗯,这件事我两天前就已经决定了,如果任何时候谈论关于食物的话题,那就是属于下班。”

“....”

看着身后天真烂漫的少女,我咔嚓咔嚓地嚼完了嘴里的零食,想到未来的她大概率会变成我这种样子便有点可笑。毕竟,光鲜艳丽的人生只是每个人的想法,现实会击垮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不知不觉,我与她已经走遍了整个街区。

“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去吧?”我转着钥匙走向停车场,车当然是公家的,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但性能和手感却出奇的可靠。

“喂,拿破仑?”对于没有回应的少女,我好奇的望向身后。与我想的丝毫不差,后面并没有她的影子。对于这种情况大概与她一起出勤就会遇到,虽然只有短短的两次体验,但连着两次都因为抓娃娃店的玩偶太可爱了想要拥有这种理由未免也太荒谬了。

我与往常一样来到了这家店,来到了熟悉的位置,机子上只有两枚硬币。原本聚精会神在一旁抓娃娃的少女却消失了,我再次确认时间,20点13分,并不是属于“地沟”的时间。打电话试试看好了?确实只有在时候我才能体验现代科技给人带来的美好,明明就是个小盒子却能让在千里之外的人相互通讯,古代人见了确实会惊讶到无法说话吧。

“喂?拿破仑?在哪?再不来停车场可要自己走回去了。”电话顺利接通,按照电影里的设计的话,应该是无人接听才符合常识。

“是这样的,前辈。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总之我已经回到科室了。”

“哦,那就正常下班,我随后就回去。”我已经懒得询问那头的情况了,积累了一天的疲劳只想让我回到家里充分释放一番。

“今天可能要熬夜了。”电话里传来认真严肃的声音。

“那麻烦帮我冲好咖啡吧。”我想都没想地挂断了。

已经习惯了,已经习惯了,我反复地这样麻痹着自己,手止不住地往衣兜里掏烟。然后往与科室相反的方向......

对对,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这样。

我拎着一袋子夜宵回到了科室,由于平时工作的特殊性,我们所处的科室是从警署内完全独立出来的。说是这样说,实际上也就是平价出租屋这么大的空间而已。

“哦!欢迎回来。”

坐在转椅上小女孩接过了我递给她的果冻,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甚至比我还要年长。每次都约得打个出场角色已满18的标签才能安稳出门。同时,她也是我的上司——“项羽”,本人称自己持有的“资料”是个不得了的勇猛武将,实际表现上大概也是大差不差的感觉。

拿破仑则睡得很沉,倚在椅子上晃晃悠悠的。

“就我们三个吗,科长。”

“图灵和诺查丹玛斯刚前去现场,我可不放心把拿破仑交给他们两个。不过应该也快回来了,要去现场看看吗?”

“免了。”我从袋子里把牛奶一盒盒放进冰箱里,从深处拿出最后一瓶冰好的盒装牛奶咕嘟咕嘟地灌下去。

“那么,接下来说说正事吧?哥哥?”盘腿转起椅子的科长朝我笑了笑。

“麻烦科长您矜持一点,整天说这种怪话再结合您的实际年龄会搞得我以后可能对女性绝望。”

“切,你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也还是早点对女人绝望了好。关于具体案件的具体情况,如果用很有压迫力,让我们觉得很不舒服的台词说就是——地沟的老鼠被杀了,而且不止一只。”局外人要是听到她散漫到不行的语气和云里雾里的话语倒不会有什么特殊反应,但在这科室里的每个人却都会觉得发毛。

世界上或许有很多暗中操控整个城市的幕后角色,这所城市也不例外,光鲜的外表下的实际掌权者则是自称为地沟的老鼠们,他们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每当夜里的人们入睡,剩下的时间便是他们的狂欢。如果有人杀死了老鼠,那无疑是对地沟的挑衅,好比人类拔走了狮子的鬃毛,周围的动物也难免遭殃。这是首脑的说辞,事实可并非如此。

“那,你给我们的任务是?”

“很简单,渗入进地沟。不过在此之前,还是等他们两个回来再说。附议,要看电视吗?现在儿童频道热播的动画应该挺适合你。”

“是适合我和你才对。”

“死者是两名年龄约20岁上下的年轻女性,死因应该是锐利物穿刺破坏了内脏,从携带物件和装束来分析是地沟的老鼠。”高瘦的男性敲了敲我的肩膀,把一叠文件丢在我的面前。“这是尸检报告。”

“辛苦了。”我突然的问候让他顿了顿,还了句没什么之后便收拾行装离开了。不过很显然我没有去阅读这种大量文字的兴趣,更别说是带有各种让人不适词汇的尸检报告了。

“所以科长,牺牲了我宝贵的睡眠时间就是想让我们在这里等尸检报告吗?”我不耐烦地把文件丢进了垃圾箱。如果真的是仅仅等尸检报告就耽搁这么多时间,那我可能现在就转身回去睡觉。明天再请个假,找上朋友钓上一天鱼,过上简单,快乐,充实的一天。

“喂,你刚刚在想偷懒的事,对吧?”

面前传来了看垃圾一样的视线,科长大人不耐烦地玩弄起自己的头发。

“原本我想回答就是这样没错的,但是你这种想法搞得我很想对你做点什么来让你后悔。”

“明明看起来就是一起报复性凶杀案件,在城里找到真凶才是正经事吧?你在打什么小算盘呢,科长。”

“我答应过你从不说谎,但某些东西总要有人要清扫,内容就请我暂时保密,经费和需求我会进行确保。反正就算是脏活,你也会干的,对吧?”

对于科长的发言,实际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她曾有恩于我,对于她下达的命令我绝不能去思考拒绝,那么条件很清晰结果也很单一,那就是接受。这种话由我说起也许姿态很底,实际上,说好听点就是我就是她的眼线与手脚,说难听点我就是她的狗,被随意使唤没有自主选择权的狗。但我并不讨厌这种关系,也不考虑也许在她的面前自己是多么卑微,一个愿意了解部下并且为部下而行动的主子值得我为此卖命。

“我去下洗手间,叫醒拿破仑就麻烦科长你了。”我脱掉厚实的外套,转身进了洗手间。

哗啦。

哗啦。

从金属管道里流出的水带着外面的严寒,但也格外让人清醒。拿起毛巾擦干水滴,面部的皮肤在血液循环的作用下微微发暖。敲两下肩膀,这是我与诺查丹玛斯之间的暗号,利用昏暗的暖光,我打开原本夹叠在报告里的黑色信纸——“CCI”。简短的预言,我无法对这三个简单的字母做出什么高深莫测的分析,但我确定这三个字写的并不像原本的字母,像是少了一半扭扭歪歪的。

出门。

没对科长多做告别,反复叮嘱她别忘了把夜宵的钱报销后,我喊起喝着咖啡的拿破仑便扬长而去。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毫无感情的水滴啪嗒啪嗒打在头上的玻璃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小水珠配上低温的天气,让每个观者都不自觉地打起寒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建设问题,天桥走廊很是狭窄,右边能感受到拿破仑呼出的体温,左边则是透过玻璃传来的寒意。俩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并不能在身体里交融,巨大的落差感觉很不舒服。

“前辈身上一股烟味。”我身旁的少女嫌弃的与我保持起了距离。这种杀伤力直逼被叛逆期女儿说着“啊爸爸身上好臭。”的话无疑给我心头上来了一刀。我打算随便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的正当性。

“烟草这种东西呢,总有人喜欢,也会有人讨厌。大学里不是也有烟草科吗?这就说明这种东西的存在合情合理,有需求就会有市场。吸烟者也许与不吸烟者相差的只是价值观不同罢了。”

“燃烧自己生命获取短暂的欢愉,前辈的这种行为不就和恶魔做契约一样吗?这种行为或许合情合理,我也无权干扰您的行为,但对于自己是生命体却不尊重自己生命的行为实在不能让人理解。”

“的确这种行为可以归咎为慢性自杀,但人类是追求精神上刺激、快感的生物,有的人为了快乐甚至付出了更大的代价。精神上的满足和肉体上健康,能达到两种平衡极致的人也不能称之为人类了。不同人的不同想法总会朝着肉体或精神上倾斜,不如说打算平衡肉体与精神才是可笑的,因为这是常人无法达到的境界。我比起你更偏向精神罢了,如果这样说,我还有什么错吗?”

“前辈的意思是自己是为了追求精神的快乐甚至可以连家人,朋友都抛之脑后,只要自己能够快乐就好吗。”

“不,我确实做不到,能做到这种情况的也已经不属于人了。那是忠于欲望的怪物,但我啊,也许正在这种平衡间迷失呢。”

“既然前辈无法成为怪物,那又何必做出与怪物相像的行为呢?为什么不尝试其他的方式满足自己,而选择这种不断接近灭亡的方式。如果前辈实在是很无聊,休息日也可以来找我...”

说到这里,少女停住了。似乎是说了非常不得了的话,满脸通红地看向一边。

“这样,我们先做一个最简单的约定。”说着,我掏出内兜里的烟盒,展示出半盒香烟。“如果这次任务顺利完成,那么这半盒烟我会一直抽到下个月,保证中途不会再去买新的。”我尝试给她一个台阶下,缓解周围尴尬的气氛。

“3个月。”

“2个月怎么样?”

“3个月。”

“2.5个月也可以。”

“3个月。”

红着脸发出怯怯懦懦声音的少女反倒利用起了台阶,朝着我发起反攻。尝试着接下这次攻击理论上是可行,但是后果上是绝对承受不起的。

“那就3个月。”

我乖乖举起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