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 第三无人区 观测所
“喂,哈雷你不要勒的这么紧啊,要断气了。黑也是,快来帮帮我啊。”
我对紧抱着我的女性发出最后的哀求,黑则是背对着我望着窗外。
“她,大限未至。”
窗外的男人转过身来,鸟嘴面具两侧挂着的两枚纹章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黑色的高礼帽、黑色的燕尾服宛如童话中的死神一样,宣告着某些东西。不过充其量也是些难懂的话,大概的意思是他不会对应当活着的人做出任何行动。
我们是“临终的执行人”以寻找将死之人为目标,在这世界里漫游。哈雷则是我们目前的协助者,与她的邂逅是很长的一段故事,要想说起的话,要等到天气好的某天坐在郊外喝着红茶才行。
“外面。”
黑催促着我离开。
“哈雷,我们一会就回来。”
风吹的地上的荒草向一边倒,这片区域总是黑压压的。我们在这里停留了大概一个月左右,眼睛多多少少能习惯这里的光景。
“来了。”
“我知道我们狩猎的是什么。”
“将死之物。”
我握紧了手中的黑色左轮,黑则是高举着他那把白色老式猎枪。
“轻语以及。”
“尖啸。”
“我们将为您们。”
“送行。”
我与黑说着舞台剧一样的台词,观众便是我们的目标,这是对它们的祷告,也是对它们的结局的敲定。我并不讨厌这种形式,这让我们的行动更加地内涵,我们并不是夺人生命的死神,而是为将死之物送行的艺术家。
对面的家伙确实也听到了我们的声音,朝我们奔腾而来。
“特蕾莎。”
“我知道。”
我扣动手上的扳机,连续朝着它击出三发子弹,我曾经想过像西部牛仔一样尝试一次性倾泻干净子弹的拔枪术,但确实以我的水平难以做到。
被子弹照耀到的庞大影子逐渐显露出他的真容,很可惜并不是生灵,而是大型的蟑螂。虽然它的四足由高强度的合金构成,但可信的子弹结实地嵌在了上面。
轻语的子弹是属于我们狩猎者的标记,被轻语命中的家伙在我们的眼里都会发出金色的光,无一例外。
“看起来祷告词白念了。”
望着眼前的机器,我的兴致颇受打击。
“心脏。”
黑指着眼前的机器,做了抹脖子的动作。
蟑螂从核心伸出了旋转的刀刃,以不同于身躯的灵敏度朝我冲锋。
黑漫不经心的随意射击着,尖啸的枪口展开了数个矩形堆积成的阵列,子弹射入当中后,在蟑螂的侧上方展开了阵列。我朝着阵列进行射击,子弹与阵列传送出的子弹相互碰撞,形成紫色的透明正方体悬在空中。
通过传送站在正方体上的我望着原本的位置被刀刃翻绞成泥地,心里暗自称赞着黑的可靠。
我们很少相互夸奖对方,因为这是不需要的,我们的所有动作与配合都是应当发生的,所谓的二位一体应当便是这种状态。
蟑螂很快重整姿态准备第二轮攻击,尖锐的刀刃退回核心中,取而代之的是四条伸出的针状手臂。这种像长矛一样的金属尖刺,如果不慎被命中便基本宣布了死亡。
我朝着针刺的尖端射击,手枪的子弹还是难以完全损毁这种结实的造物。
黑的下次射击则是命中了我留在针尖的子弹。紫黑色的纹路快速从针尖蔓延到整个身体,我从方块上跃下,站在蟑螂的核心部位连开两枪。迸出的紫黑色液体像喷泉一样涌出,打开核心膜,正中间的是一颗被击穿的心脏。
蟑螂的腿部也因中枢死亡失去了行动力,被子弹命中的金属板逐渐剥落,露出里面红色的结蹄组织。
机械。
按理来说蟑螂是纯粹的失控机械,为什么这只大型蟑螂则是像生物一样有着内在的组织构造。
“愿你的苦痛。”
“与过往。”
“被我们轻抚而去。”
我们用常用的方法为这奇怪的生物机械划下了句号。
但一切并未结束,被黑诅咒的心脏重新开始了剧烈的搏动。血肉从机械中剥离,浑然变成一体。类人型无首的肌肉怪物重新站在了我们的面前。它蠕动着身躯,似乎还没有完全地适应环境。
我翻下修女服的帽子,右侧肩胛骨上散着微光的粒子逐渐成型,凝成白色的片翼。
黑则是摘下了帽子,左侧生长出与我相似的黑色翅膀。
“再次获得生命,再次迎来。”
“死亡”
“子弹有七发。”
“一发便够 。”
我从暗兜中抛掷出七枚雕琢花纹的子弹,剩下一枚交递给了黑。理论上,不同的枪械有不同的口径,但我们的枪支却可以巧妙装载这些特殊规格的子弹。
上膛。
尖啸射出的子弹在它的胸口短暂停留,我以停滞在那里的子弹为目标,将余下六枚全部射出。七枚子弹的合击穿透了它的胸膛,在黑暗的天空中留下了一划直冲云霄的光。
以枪伤为中心,光斑规则地向四周扩散,肌肉怪物在行动之前便被这些光斑撕裂,连渣滓都没留下。
在反复确认这东西没有第三次生命后,我们重新回到了观测所。
“哈雷,喂,哈雷!”
我看向坐在金属大门前对着密码锁发呆的年轻女性,看起来是从我们回来之前就已经保持这幅样子很久了。我放下手中的枪械,走过去用力地摇晃着她的肩膀。
“呜哇,抱歉。”
发现我们回来的哈雷挠了挠蓬乱的卷发。
“有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听哪一个?”
“按我的习惯的,先是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密码锁大概还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解开,不过好消息倒是相当有意思的。”
“是?”
“明天早上到晚上,特蕾莎可以有一天的休息日。”
“休息日?”
“就是想去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堕落日子,对了,先给特蕾莎发点零花钱吧?”
“我不需要。”
她无视了我的发言,将纸质钱币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我的手上。
“黑先生应该会照顾特蕾莎的,这些应该不用我担心。没什么事的话,大家就都早点休息好了,毕竟充足的休息才是一切的保证,我可是一天没睡了。”
哈雷打了个打哈欠,杵在我身边的黑并没有回应她的意思。
“晚安,特蕾莎。”
“晚安。”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黑除了我以外的人不做应答这件事显得讨厌,就像是我自己被数落没有礼貌一样感同身受。睡觉当然只是幌子,我只是在单向逃避着这个事实。
观测所的顶端很高,高到能俯瞰到不远处的城市。我与黑爬上这里,猛烈的风拽起我衣服的一角用力拉扯着。
休息日,我脑中对这个词汇知之甚少。因为我们从不停下脚步,每天都会有生灵在我们的枪下迎来终局。
我们为他们献上死亡,来到这里也是如此,为了确认足够多的东西前往地沟,我们必须马不停蹄地前进,前进,直到特蕾莎被燃尽之前,就这样前进着。我不能停下,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为了执行,舍弃这一切都是必要的。
“是,必要。我们,执行人。感情,不需要。”
黑读通了我的内心,像半吊子的机械一样说出干瘪生硬的词句。
“世间的秩序由我们来维持,一切都要回归于本来的流转当中,绝不允许他人亵渎生命最原始的形态。就是这样,明白了吗,特蕾莎。”
我自言自语着。
“咚!”
我把手拟作枪,朝着天上的星星用力来了一发。
永恒与永远,永不磨灭的象征,在面对这种东西,我也能将其终结吗?我顺应重力躺倒在顶端的平台上,这里漆黑的一切与另一边晴朗的午后显得格格不入。
或许,我的生活只能在阴影里存在,但我与黑就这样继续狩猎下去倒也不坏。
猎物奔跑,我们追杀。
属于猎人的乐趣。
当所有人天命已尽的时候,猎人也会成为猎物本身,那么到时候是谁来追杀我们呢?
确实是想的有些太多了。
我暗自纠正着自己歪曲的想法。
“黑,我睡了。”
“好梦。”
黑并不需要安歇,因此我可以放心地躺在这泛着冷意的金属板上,进行生命所必要的休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撕裂开另一边城市上空的云层,刚醒来的我呼吸着能把血液冻结的冰冷空气,于这顶端之上俯瞰着大地。
我深吐出一口白气,气体由束装向外扩散,缥缈的感觉不到实感。我从观测所的顶端跃下,顺由重力的作用下坠,望着永远无法触摸到的漆黑天穹,我带着些无奈的伸出一只手。
正因为无法达到,才有着奢望吗?
黑将即将坠落到地面的我于半空中接住,构筑出的紫黑色方块形成阶梯,缓缓而下。
“休息日对我们来说还是太奢侈了,黑,工作开始了。”
我借着蜡烛微弱的光亮整理着修女服的衣领,黑则是用毛刷清理着那杆老式猎枪。水泥柱上的乌鸦停下了嘶哑的叫声,朝着没有尽头的黑暗高高飞起,夹杂着羽毛的黑色信件自然地飘落在我的肩上。
城市仍未开始喧嚣,但今天的狩猎名单已经在这信纸上印刷完毕。
57岁,男,无业......
18岁,女,学生......
我反复确认着重要的信息。
真是无趣的城市,连猎物的贫瘠的过分。
“特蕾莎。”
“黑。”
“狩猎/工作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