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有些不适,您是?”

南丁格尔走上前与这位访客交谈。

根据纤细的肢体和明显的曲线能看出是个女性,上下一体式的红披风从头部兜帽延展至腰部,连接颈部两侧布料的是一枚黑金纹章,上面镀着的金纹繁杂程度摆明了它不是简单的装饰,更像是某种家徽似的象征。两缕金色的长发从兜帽黑洞洞的内部垂下,认真打理过的头发连发梢都带着光泽感,没有任何分叉直直一束依在胸前。她的鼻与唇小巧精致,不难推测出那双藏在帽檐下的眼睛也会同宝石一样漂亮。

“之前在这里的一位先生帮上了我很多忙,不过他好像不在,请把这个转交给他。”

南丁格尔接过她手里的纸板盒,一公尺左右的正方形纸盒被轻放在桌上,仅能容进一枚针的缝隙里散发出烘焙物特有的香气。

“里面是一些点心,不知合不合他的口味。”

她有些紧张,嘴唇紧抿,一只手死死抓住帽檐,暗红的褶皱以她的手为中心炸开。

项羽的表情像捏到了什么把柄,会心一笑看着图灵。

“我就说了吧图灵,加缪那个年纪,正是被动沾花惹草的黄金时期,看起来成熟稳重低调的男人对十几岁的小女孩根本无法抗拒。”

“说不定别人只是来道谢的,科长就别套用那种落后时代的恋爱铁则了。”

两人似乎定下了某个赌局,现在的情况对图灵似乎很不利,她开始将期望寄托于门口那名少女纯粹的善良。

屋外三种声音的乱奏加入了第四个朋友,那是十分低沉的男声,音量盖过了其余三者,在房间里都会觉得刺耳。

“晚上好,泥岭的居民们,我是两位首脑之一。你们暂且可以将我称为A,跟你们认知的一样,我们是这所城市泥岭的管理者。用这种方式见面对你们来说也很稀奇吧?”

“泥岭资源丰富,科技水平在所有城市里位居最高,同时诸位也享受着超乎水平的生活,城市间虽然没有曾经国家的分化,但地域上的偏差导致不同技术的层次不齐,如果要想将泥岭打造成世界上最顶点的城市,我决定向其他城市开战,掠夺他们的技术,统合世界上所有的国家,让全人类的迈向新的阶段。因此,为了泥岭未来的发展,我不得不做出一个残酷的决定,这项决定完全是我的个人行为,并没有通过议会的表决。”

“我决定完全暂停泥岭的对外贸易,同时强制性向每个单位、组织征收兵力。在三个月后正式开始战争的第一步,征服雪庭。部分人已经通过市内新闻了解到了大楼坍塌的事情吧?这一切只是一个人造成的,是DREI,超越ZWEI的DREI所做到的神迹,而我们泥岭已经掌握了DREI的力量,有这种力量的我们必将战无不胜。”

“最后,我不会打搅剩余人的生活,请好好享受三个月的美好时光。”

项羽深叹了口气。

“看起来首脑也耐不住性子了。”

以字里行间透露出强烈攻击性的语句作为结尾,泥岭的首脑说出了令部分人不能接受的事实,在这个和平年代里渴望战争的人并不多,都是些与三战相关的人,他们将战争视为最好的娱乐,战后藏于各个角落干一些脏活。

这消息无疑对他们好过任何事。

但泥岭大部分住民绝不会接受这种蛮横专制的统治方式,如果大量的人唱起反调,首脑的计划绝不会顺利进行。

能控制所有反对者,让他们闭嘴的方法只有一个。

将畏惧和服从刻在他们灵魂最深处。

市内的广播似乎多关掉了一个线路,爵士与那个烦人的男声一起飞走,仅剩下的雷雨弹出了一曲优雅的合奏。

啪嗒。

雨点击打地面。

兜帽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那只抓住兜帽的手已经松开垂到一侧,少女张开抿着的嘴唇,道出另一个来意。

“还有,我要找特蕾莎小姐。”

“我就是。”

脱力感稍有缓解。

勉勉强强总算是能站起。

能清晰感受到骨头像变成了软胶,每块肌肉觉醒了自主意识,两者都不愿意再次服务于大脑。支撑我操作它们的是脑下达的强制命令,以至于我的步子也软绵绵的,稍有注意力上的分散就会跌倒。

“首脑想和您谈谈,我不会征求在座各位包括您的同意。毕竟在座各位都不想像对面那栋楼一样对吧?”

她挤出一个微笑,走上前向我递出右手。

我与她彼此感受对方的体温。

“我也要去。”

南丁格尔死死拽住我的衣服。

“我收到的命令是带特蕾莎小姐一个人去,如果几位执意阻扰我不得不采取武力。”

咚。

一杆签字笔如同标枪一样插在了南丁格尔身后的地板上。

“让她去吧,不会有事的。”

项羽把椅子推到一侧,离开座位俯身拾起签字笔。

“每个城市都有记载资料的库,见到首脑之后试着去水井找出装着真相的桶吧。”

一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项羽开始就给我这种感觉,似乎是有目的的想把我导向某个她所定好的结果。

“你知道的很多,项羽。”

“我是知道很多。但你想要救人,甚至拯救世界,把英雄的担子独扛在肩上。和你一样,我也想做英雄,在建立信赖关系之前,不该让你了解到真正的事实吗?”

“那就要看我愿意不愿意了。”

没有理会我,她抓起南丁格尔的手。

“来吧,南丁格尔,让我带你看看科室。诺查和图灵也别在那里愣着,赶紧自我介绍一下。特蕾莎就安心去见领导吧。”

“走吧,特蕾莎小姐。”

“嗯。”

夜间。

街道上。

身体上除了脸部擦伤,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受伤或病变,仅是误导思维与神经的不适感。

太阳积蓄在大地中的热量缓缓消散,留下的只有清冷的空气,每次呼吸伴随着强烈的不适感刺激鼻腔。本就昏沉的头部似乎想吸走全身的血液,颅腔内发胀的要炸开。但我的精神却清醒到过头,这些感觉没有一丝纰漏传达到脑神经里,然后反馈到我的思维。

不过这也要远比刚才完全丧失行动能力瘫倒在椅子上好上数倍。至少动起来和交谈都不成问题,并且这种感觉也在逐渐减弱,很快就能恢复原来的状态。

我像一只蔫了的向日葵,跟着她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

在后车厢内气味争夺中取胜的是柑橘味香薰,米白色皮质椅套覆盖了后排整张车座,铆钉在车座边缘处对称地排成一列,皮套因压力向内坍缩形成一个个黑窝。后车厢与前车厢间被隔音挡板隔住,做了良好的保密措施,挡板上挂着的篮子里有一些水果和写满看不懂文字的饮品。

坐下。

少女拧开一瓶饮品,喝下半瓶后放回原位。然后,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特蕾莎小姐了解过黑白棋吗?”

“没听说过。”

“黑白两种颜色的棋子各代表一方,玩家需要在棋盘上落子,通过规则将对手的黑/白棋子变成自己的黑/白棋,无子可落后己方颜色多的胜出。”

“我很少玩这些东西,也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简单地讲述一下玩法,在棋盘上黑白两方相互博弈,将本属于对方的势力转化为己方。在这个战场上没有绝对的敌人,相对也没有绝对的友方。比如现在,特蕾莎小姐觉得我是敌人吗?”

“感受不到表露出的敌意,但也不能断定是友方。保险起见,我对你保持警戒。”

黑紫色的光。

身体在余光捕捉到光芒的一瞬间本能地做出保护行为,垂直下倾,背部和头部完全贴于皮革套上。我不得不保持这种难受的姿势,颈部如果再向前移动两厘米就会触及到她手中紫黑电流凝聚成的短标枪。

“特蕾莎小姐,那现在呢?”

为了不让她察觉到我的动作,身体维持平稳的呼吸,表现出游刃有余的状态。

然后默数。

三。

二。

一。

这个距离来得及拔枪和射击,借着她受伤便可以从车窗里逃出。

......

在我手摸到枪套的刹那,两把标枪已经锁死了我手部的动作。

“你是敌人。”

“您觉得赢得过我吗?”

“不能。”

“现在看起来是这样,我们都是棋盘上的一颗子,被翻转后您会深信不疑地站在我这边,不是因为被迫或威胁,而是出于您自身的抉择。黑皇帝、白女皇,两者的棋局您必须做出选择。”

“我要当棋手,加入其中的第三者。”

她不知从那里向我递来了一个纹章。

剑、王冠、狮鹫。

代表威严之风。

“要见首脑的通行证,别在胸前就可以。以及我,DREI弗法提前祝贺您加入背叛者的行列,我们的第二名成员,ZWEI特蕾莎小姐。属于我们第三者的棋局,今天只是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