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花泡茶的手艺总是好得令人赞不绝口,她将茶杯一一排放在画着墨水画的托盘上,按住茶杯的盖子往里面倾注茶水。

暖色的液体冒着白气从壶嘴中流淌出来,一点点将小巧的杯子填满。

她轻手轻脚地将托盘抬起来,放到桌子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诺瓦尔等人进行饮用。

为表诚意,诺瓦尔第一个拿起那个画着蓝色燕子的白瓷杯,却被阿零劈手夺下,二话不说就仰头灌进嘴里,却被滚烫的茶烫得直抽气。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忍着来自舌头的刺痛感强装镇定冲诺瓦尔和钟意点了下头,示意茶里没问题。

“猩红玛丽还没有无耻到在客人的茶里下毒的地步。”对于阿零过于谨慎的行为,灯下花只是微笑着说,“虽然同为雇佣兵团,但我们对待客人的方式可比花房要彬彬有礼的多。”

诺瓦尔闻言,轻轻地笑了,“这可是在得罪排行第一的雇佣兵团哦,你们不怕走漏了风声?”

“谁告诉你花房第一了?”将双臂搭在椅背上的白山不屑地撇了撇嘴,“还不是我们那个傻子团长懒得往上打,不然我们早就…好痛!”

灯下花将一记暴栗重重地砸在白山头上,放下手时又变成了那个仿佛无事发生的乖乖女。

“废话太多了白山,去给阿零小姐拿点冰镇饮料来。”

“暴力女……”

白山小声地嘟囔着站起来,在灯下花再给他一击猛锤之前飞也似地逃跑了。

他刚把手搭在把手上不太高兴地拧动了一下,门便自己开了,两个人影从门缝间挤进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啊~好痛好痛好痛……”

“呜呜……对不起、呜……”

一个揉着小臂抱怨的男孩子和一个揉着眼睛瑟瑟发抖的少女。

“你俩干嘛呢。”白山一脸茫然地看着摔作一团的贝寒和紫甘蓝,“偷听?”

“是正大光明地搜集情报!”贝寒猛地站起来,踮着脚在白山面前竖起手指摇晃了两下,白山低着头看了看这个矮个子小男孩,叹着气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那个…对不起……呜呜……是团长…是团长要我们来跟启示录的人要关于人造使徒的信息的。”紫甘蓝怀里抱着像相机,手里还握着录音笔。

诺瓦尔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这个小男孩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那个少女怎么一进门就在抽泣,而且……她好像在强忍着眼泪的样子。

见他们眼睛里充满了迷惑,灯下花解释道:“这两位是贝寒和紫甘蓝,担任辅助和科研的。”

“小爷我……啊!灯下花!你干什么啊!”

贝寒的话刚一出口就被灯下花拽住了头发,灯下花带着一副黑暗微笑对他说道:“作为一个成年人,就不要把这种自称挂在嘴边了,好吗,贝寒哥哥?”

贝寒被她的称呼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发都一根接一根站了起来,“我靠你别那么叫小爷……”

“……嗯~?”

“你别那么叫我!”贝寒猛地从她手里把头发抢回来,疼得他直抽冷气。

“哥、哥哥?”诺瓦尔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贝寒,又看了看灯下花。

在他眼里的贝寒还穿着只有小孩子才会穿的吊带袜,而灯下花已经成熟得穿着紧身衣了。

“是啊,”白山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膀,“贝寒今年十九岁了,灯下花才十七岁。”

诺瓦尔和阿零与钟意面面相觑。

真是见了鬼了!猩红玛丽都是一群什么怪物啊!这哪里是什么舰船,我们这是入了狼窝了吧!?

“废话不多说,我们团长让我俩给你们带句话。”贝寒把紫甘蓝拽起来往诺瓦尔面前一推。

这个抽噎着却强忍着眼泪的少女推了推眼镜,咬着下嘴唇看了看身后几个人,他们对她投以鼓励的目光,紫甘蓝深吸了一口气,用红红的眼睛看了看三个人。

“那个,团长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全员就是我的人质了’,这样子……”

等等。

“等等等等!”阿零猛地站起来。

“会议室是要保持安静的,阿零小姐还请不要在这里唱歌。”灯下花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谁在唱歌啊!你们这是在控制我们的自由权!”阿零用力一挥手,猛地砸在了身旁诺瓦尔的脸上。

紫甘蓝看着手忙脚乱抽纸巾给诺瓦尔擦鼻血的阿零,抽了抽鼻子,“那个、因为团长说,等一下还要靠你们来和启示录沟通…所以…呜…对不起!”

她说着扭头就往门外冲,却在船身的剧烈摇晃中滑了一跤,多亏白山及时护住了她,才没导致她磕伤哪里。

钟意抬起头看向身后的窗户,雨越下越大了。

“乱流好厉害……感觉言灵无法起作用了。”她轻声说,然后扭过头看着紫甘蓝,“把摄像机支起来吧,我们说。”

使徒原本是人类制造对付至高神的兵器,但在人形兵器全部被消灭后,至高神一族利用了人形兵器的基因制造了十二名使徒,成为了至高神的使者,试图将所有的人类驱赶进四维并供至高神一族当做奴隶使用。

使徒通常都有制造临界之门的能力,每一次临界之门打开就意味着一个使徒来到了三维空间,可能会导致当地的建筑或者居民离奇消失。

十二名使徒持有的言灵大不相同,持有的释粒子共鸣能力也比人类要强几倍,几乎是每个人都有能够轻而易举毁灭一个城市的能力。

“我们利用了目前所得来的一切信息对实验体们投入了大量的药物对他们的言灵进行激发,然而很遗憾的是,他们全都成为了失败品。”

“但是我们没想到的是,其中一名实验体拥有能够‘无视防御’的能力,她穿过了层层禁锢直接进入了实验室的中心,那里藏着一座大型的能量转换器,通过对地面的释粒子进行吸收并转换能量。”

“这名实验体吸收了转换器内的所有释粒子并纳为己用,最后成为了一名能够与真正的使徒相媲美的人造使徒。”

诺瓦尔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在摄像机前抬不起头般将脑袋深深地垂下去。

“她开了临界之门,使得整个实验室的人员们都被送去了四维,随后她自己逃到了地面的城市内。”

“所以,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灯下花微微瞪大了眼睛。

“……?”诺瓦尔抬起头,看着她吃惊的神情,“我还以为殷子临早就知道了。”

“不不,我惊讶的不是这个。”灯下花用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掩了掩嘴,“倒不如说团长基本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一点让我有点意外。”

“你说……‘推测’?”

“是的,他甚至还测到了你们肯定会为了抹杀人造使徒而对整个城市进行地毯式轰炸。所以他才会因为自己无法阻止你们而感到那么愤怒。”

贝寒闭了闭眼睛,“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接到你们的联系后却不允许我们先一步进来勘察地形的原因。”

这也在你的计算之内吗?

诺瓦尔突然有点看不透殷子临了。

他以为殷子临和其他雇佣兵团的团长没什么两样,为了得到一切相关信息而不择手段,但是他却会在这么做之前先用手头的资料推测一番,再进行实践。

“对了对了,贝寒你能不能学一下那个?”白山用胳膊肘推了推贝寒。

“啊?还要学啊。”贝寒一脸不情愿地推开了白山。

“快点快点。”灯下花似乎也有点迫不及待。

“我知道了…”贝寒叹了口气,突然严肃地将左手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用右手托着左臂,装出他所看到的思考中的殷子临的样子,“‘嘘,别吵,I'm thinking’.”

在团员们的捧腹大笑中——就连紫甘蓝也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诺瓦尔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落入了不得了的人的股掌之间。

与此同时,不得了的人正站在甲板的边缘淋雨。

殷子临捏了捏被打湿的头发,衣服也几乎能拧出水,不过幸好释骸会被斗篷统统挡住,不然他肯定会被腐蚀成一具白骨吧。

还没在释骸的包围下死过呢……不如试试……

“少爷!”而被他强制留在墙边的柊一莉的声音制止住了他的手,“天空中的临界之门越来越低了,是不是那名人造使徒发现我们了?”

“有可能哦,说不定我们下一秒就会全灭呢。”殷子临漫不经心地说道。

柊一莉发出一声惊呼,“哎!?那我得和陌哥说一声。”

“说什么?”殷子临纳闷地偏了偏头。

“告诉他我们今天全员去至高神的家蹭晚饭,不用他做饭了。”柊一莉说着说着,把自己逗笑了。

殷子临愣了一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有点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

他抬起头,看着深邃的临界之门,他还记得那个人就是从和临界之门一样的“黑洞”里出现的,多年之后又消失在“黑洞”后。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走了多少年了呢。

殷子临拽了拽领口,高领的衣服也是因为那个人习惯穿,所以自己也就变得习惯了起来,回过神来已经穿了这么多年了。

唉,现在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

殷子临捋了把湿淋淋的刘海,他挥了一下手,紫发的女仆随之而来,“紫水晶,告诉大家,我们要加速了。”

“经检测,可是这已经是方舟最快的速度了。”

“人为加速。”殷子临说着,自顾自地走向方舟船尾,坐在舰船边缘,两手按在船身上,两台推进设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构造起来,它们喷出了蓝色的火焰,并且在风中狂傲地炸裂开。

方舟的速度在它们的推进中加快了不少,似乎渐渐地脱离了临界之门的范围内,但在这样的释粒子乱流中就算是他来使用言灵也有些吃力,他抹了一把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液体,看着突破雨幕追过来的庞然大物。

是ζ型临界生物。

“我说了,这可是本少爷——表演的时间!”

他仍保持着坐在甲板上的姿态,只不过身后出现了几只重型炮台,黑漆漆的炮口对准了那个通体漆黑的怪物。

殷子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临界生物,竖起了中指,狡黠地笑起来。

“别让我扫兴啊!”